手机上有吴湛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吴湛:“我在停车场等你。”
陆嘉一浅浅一笑,回复他马上就去找他。想到吴湛,见到孟岚带给她的负面情绪减少许多。她换好衣服,交代值班医生留意徐博谦的情况之后就往外走。
“陆医生。”
陆嘉一回头,叫她的人正是孟岚。“有事?”她问。
孟岚急走几步来到她面前,看看走廊,正是晚饭时间,陪护家属和医护人员出入频繁。“陆医生,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陆嘉一看看她,她的神色不是很自然,大概也知道她为什么要找自己了。首先,她一定不是给她塞红包来的,一般想要塞红包的家属会在手术前找医生。当然,医生们是不会收的。其次,刚才她问她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说明她想起了什么。那么,现在……
陆嘉一和孟岚来到走廊尽头,耐心地等她先开口。
孟岚面上虽有些不自然,但也还没有什么窘迫、尴尬的神色。她淡淡笑了笑,说:“陆医生,你是童晓丹的朋友,对吧?”
“嗯,我是。”陆嘉一说。
“刚才在手术室门口,你一眼就认出我了。对吧?”
“是的,印象很深。”
孟岚第一次露出苦笑,“你觉得我很贱吧。”
“站在童晓丹朋友的立场上,我更瞧不起傅雷。站在医生的立场上,你只是患者家属。没有其他了。”陆嘉一的话说得很直接,言外之意是,我对你不做评价,我们之间只有医生和患者家属的关系。
“如果陆医生觉得我碍眼,我可以尽量不来医院看博谦,只希望……”她顿了顿,抬眼看陆嘉一,“希望陆医生不要因为我对有成见而迁怒于博谦。”
陆嘉一静静看了她几秒才开口,“孟小姐,我想你没听懂我的话。我再重复一次,你是患者家属,我是医生,这是我们之间有且仅有的关系。我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不管是谁、不管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哪怕他十恶不赦、哪怕他杀人放火,只要到了医院、到了我这里,我都会竭尽所能救治。至于其他事,不需要我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做出评判。你懂了吗?”
那天在童晓丹婚礼上,孟岚的从容进退曾让陆嘉一觉得她是一个聪明人,今天她的话,倒让陆嘉一有些失望了。
这段话,陆嘉一说得平静而坚定,难免语气生硬。孟岚却听得十分感动,“谢谢你,陆医生。我、我以前不知道傅雷有女朋友,真的。”她说话时,五指握拳,明显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不知她是气傅雷骗了她,还是气自己有眼无珠,陆嘉一懒得分析这些,只说:“这些事是你跟傅雷、童晓丹之间的事,我不想,也不能做评价什么。”看她目光澄澈,陆嘉一从心里是愿意相信她也是受害者的。于是,有些心软,语气也柔软下来,说:“如果你是被骗的,以后就不要再跟傅雷有任何联系了,要断就断得彻底。”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孟岚一字一句地说。
“这些话,你自己记在心里就好,不用告诉我。”就算对她有从女性角度的一丝同情,可陆嘉一实在无法对她产生好感。“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没事了。谢谢你,陆医生。”孟岚再次道谢。
“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不用谢,回去好好照顾徐博谦吧。”说完,留给孟岚一个背影朝电梯走去。
看着陆嘉一走远,孟岚无力地靠在窗台上,觉得自己真的很贱。她知道,陆嘉一对她说的话是真的,她们之间只是医生和患者家属的关系,她会跟以前一样,尽全力为徐博谦治疗。可是,她自己说的话,却并非全是实话。
刚认识傅雷时,她是真的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只觉得他斯文有礼,又会照顾人,而且家境很好,是她的理想型,她毫不犹豫地投入爱河。可是,交往久了,她发现傅雷既不带她见他的朋友,也不带她见家人,而且还拒绝和她的家人见面,她才察觉不正常。把这件事跟闺蜜说了之后,闺蜜怀疑傅雷是有妇之夫。
有一次,他们亲热之后,她躺在裸着上身的傅雷的怀中,这时傅雷的电话响起,他看了一眼,挂断。然后,下床围了一条浴巾在腰上,拿起电话去了阳台。没过多久,傅雷就要走。刚才她隐约看到来电人的名字中有个“丹”字,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应该就是傅雷不愿公开他们关系的原因。于是,她偷偷跟着傅雷出门,一路尾随她去了一个高级公寓。傅雷的车直接开进地下车库,而她,因为车牌没有登记,被拦在了外面。
她找了一个相对隐蔽又能看到公寓大门的地方停车,想看看傅雷什么时候出来。没想到一等就是一夜,傅雷在这里过夜了,难道这里是他家?交往两年多了,孟岚连傅雷住在哪里都不知道。他们每次“约会”,不是在酒店,就是在孟岚家,这也是孟岚怀疑他已经结婚的原因之一。
孟岚等了一夜,又饿又累,却一点也不觉得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公寓门口和底下停车场出口。天亮了,车渐渐多起来,为了不被来往车辆遮挡视线,孟岚将车往前开了一段。终于在早上八点多,看到傅雷的车从底下车库出口开了出来。
熟悉的车子,而且,在熟悉的副驾驶位上,坐了一个女人。孟岚十分清楚地看到了那女人的脸,与自己这种小家碧玉的长相气质相比,那个女人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她发动车子,不顾直行车辆,横冲直撞地掉头追了过去。她要看看,傅雷要和这个女人去哪里,她必须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早高峰车流量很大,虽然有两次险些跟丢,但傅雷的兰博基尼在代步车巨多的通勤时段里还是很醒目的,孟岚很快又找到了他的车。
兰博基尼在距离CBD不远的一个办公楼门口停下,傅雷下车,绕道副驾驶处,打开了车门。然后,孟岚看到那个女人下车。因为担心被发现,孟岚停车的距离有点远,她看不清女人的衣服做工如何,只觉得她的气质和着装都是出类拔萃的。
女人下车后跟傅雷说了几句话,然后,傅雷在女人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目送着女人走进了办公楼。
办公楼前不能长时间停车,傅雷很快就上车开走了。
他的车刚刚开走,孟岚就把车停在路边,立刻下车往办公楼跑。
“女士,请刷卡。”保安拦住了孟岚。
她不是这栋大厦的员工,没有出入门卡,只能眼看着那个女人进了电梯。“请问,穿浅灰色西装的小姐是谁?”她太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问保安。
保安看她脸色不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例行公事地问她:“请问您有预约吗?如果有预约,可以到前台办理临时出入卡。”
话说出口时,她已经想到答案,她落寞转身,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出大厦。
这栋大厦虽然不在CBD核心区,但也是高端写字楼,里面的公司都是在各自行业内小有名气的企业。刚才那个女人进电梯时,她看到有好几个人朝那女人点头,想必她是某个企业的管理人员吧。
脑中不断浮现那个女人和傅雷在一起的情景,孟岚觉得他们才是般配的一对。
孟岚不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当天晚上她就发烧了,迷迷糊糊中,好像给傅雷打了电话,具体说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第二天醒来时,烧退了,眼睛却肿的像两颗桃子。
后来,她暗中调查到那个女人的情况,她叫童晓丹,是傅雷的未婚妻,富商童家的独生女。事情好像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至少傅雷没有结婚,他们还算男未婚女未嫁。她这样安慰自己,打消了跟傅雷摊牌分手的念头。
那时,她还幻想着出现电视剧里的剧情:童晓丹只不过是家庭安排给傅雷的人,而她、孟岚和傅雷才是真爱。只要他们足够相爱、足够坚强,一定可以冲破家庭的桎梏,用惯追求真爱。
于是,她依然和傅雷在一起,并且十分懂事地再也没有提出与傅雷的家人、朋友见面的要求。她在等待傅雷为了她抛弃一切奋不顾身,她在等待与他并肩而行。
然而,所有的幻想都在得知傅雷与童晓丹即将结婚的消息时破灭,孟岚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
她冲到傅雷的公司,要跟他对峙。可走到楼下时,她却没有进去。对峙有什么用呢?她根本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连合照都没有,她的手机里,只有几张她偷拍傅雷的照片,她拿什么证明他们的关系?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孟岚觉得自己已经傻到无可救药。当初知道傅雷有未婚妻时,就该早早了断,可自己竟然还以为遇到了真爱,凭着单方面的期许又跟在在一起这么多年。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像她这么傻的人了吧。
她用了自己两个月的工资,买下她早就看中的婚纱,穿上它,去“参加”傅雷和童晓丹的婚礼。就算明知不会改变结果,她也要证明自己存在过。
“姐,你哭了?”徐博谦醒来时,就看到孟岚眼圈红红地坐在病床边,,以为她担心自己,安慰道:“姐,别担心,陆医生医术很好的,她说我的病手术之后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
“嗯,不担心,我相信陆医生。”孟岚温柔地看着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