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湛的车转过几条街，开进CBD片区不久就堵在了路上。
看着周日依然拥堵的道路，陆嘉一不解地想：为什么不绕开CBD？这个区域虽然高楼林立，但全都是写字楼、五星级酒店和高消费的商场、饭店，根本没有住宅。
没给她开口问原因的机会，吴湛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车载电话上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童晓丹。
“喂。”吴湛接听。
“喂，老吴，你现在跟嘉一怎么样了？她还是不理你吗？”吴湛没有戴耳机，童晓丹的声音从车载音响里传出来，他们俩都听得见。
陆嘉一没想到童晓丹打电话给吴湛，第一句话就问关于她的事，这么说来之前吴湛应该是跟她说过一些他们见面的事，而且好像她之前的态度让他很郁闷。
吴湛似乎并没有因为童晓丹的话有丝毫尴尬，继续开着车，面无表情地说：“什么事，快说。”
“我想到了一个让你们说话的好办法。”童晓丹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她顿了顿，好像在等吴湛问她是什么好办法。
她自然等不到他问这个问题，于是，威胁道：“老吴，我可是绞尽脑汁在帮你，你怎么能这样？你表现得这么高冷，小心我以后跟嘉一告状。”
吴湛：“……”
童晓丹认识吴湛这么多年，知道他不爱说话，也不再逗他，“算了，算了，你记得事成之后给我包个大红包就好。”她在电话那边咯咯笑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上次给嘉一打电话之后加了她的微信，我把你和她都拉进咱们小伙伴的群里，没事就@你们说话，就算她不想理你也会给我面子的。时间久了，你就找机会加她微信，然后私聊……”
童晓丹还在那边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的计划，陆嘉一正在回复昨晚发的小鸭子布丁照片那条朋友圈下面的评论，觉得手机突然变得很烫手。她悄悄看了吴湛一眼，男人依然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偶尔“嗯”一声，让对方知道他还在听。
后来，童晓丹越说越兴奋，吴湛许是耐心耗尽，说：“我在开车。”
然后，童晓丹又说了几句叮嘱他婚礼那天早点来帮忙之类的话，就挂断了电话。
车内突然安静下来，陆嘉一低着头，用比做实验还专注的神情继续玩手机，不知为什么她有点不敢跟吴湛说话。
车随着车流缓慢移动着，吴湛偏头看了看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我很认真，不要打扰我”的女孩，笑了。
“你笑什么？”陆嘉一抬起头，看到他恶作剧得逞似的笑容，很是懊恼，自己在他面前装模作样，还是很容易被识破。
“觉得高兴就笑了。”吴湛一本正经地回答。
“那个……”她刚要解释几句，手机就在手中疯狂震动起来。原来，童晓丹这个行动派已经把她拉进了他们大院那个小团体的群里，因为她的加入，群里又开始活跃，好几个人在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为什么不跟大家聚一聚之类的问题。
吴湛不看也知道是什么情况，继续沉默着开车。
幼时玩伴们多年未见依然这么热情，陆嘉一也不好意思假装不在线，只好挑了几个简单的问题回答。
她的出现让群里更加热闹，七嘴八舌地刷了近百条消息。不过，近期大家最关注的还是童晓丹的婚礼，所以话题内容很快便转移到了婚礼上。
陆嘉一松了一口气，准备继续潜水。
她刚刚锁了手机屏幕，就有微信新消息提醒，是童晓丹私信她。
童晓丹：“嘉一，婚礼那天早点来帮我给新郎出难题哦！”
童晓丹：“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安排车去接你。”
陆嘉一：“地址告诉我，我自己去就可以。”
婚礼那天新娘、新郎肯定很忙，陆嘉一怎么会让童晓丹分心给她安排车呢？
童晓丹：“太早了，天不亮就要出门，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童晓丹：“你想让我在化妆的时候还担心你的安全吗？”
童晓丹：“快说！”
陆嘉一：“好，我不客气了。”
她不想让童晓丹在那么重要的一天还因为自己的交通问题而担心，发了自己的地址给她。或许是巧合，她和童晓丹的对话还没结束，吴湛的手机便发出了微信新消息的提示音。陆嘉一没多想，继续和童晓丹聊婚礼的事。
吴湛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陆嘉一才发现车停了。
“到了吗？”她问。
“嗯。”吴湛熄火，下车，绕道副驾驶位置，替陆嘉一打开车门。
跟着他走到电梯前，陆嘉一故意问：“我去你家，方便吗？”
吴湛看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有什么不方便”，然后按了电梯。
走进电梯，陆嘉一看到电梯上的字，微微皱眉。“这是……酒店？”电梯上赫然写着盛世嘉华酒店，是国内一家超五星级连锁酒店的名字。
“嗯。”吴湛双手插着裤兜，目视前方。
“我们来酒店，做、什、么？”陆嘉一越说声音越小。
“不是说了带你到我住的地方看看。”吴湛看出她想歪了，似笑非笑地偏头看她。
“你、你住在这里？”陆嘉一惊讶道。
“嗯。”
“为什么不回家住？”
吴湛垂眸，转开视线，看着电子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
52层，电梯门开。“到了。”他说。
看出他不愿回答这个问题，陆嘉一便没有追问，可心中出现一个不是很确定的答案，莫非是因为五年前那些事……
跟着他出了电梯，陆嘉一迅速观察了这一层的环境。不似一般酒店客房层那样每个房间的门像行道树一样平均地分布在走廊两侧，这个楼层的房间很少，一眼望去，只有6扇门。可见，每个房间的面积都很大。
吴湛在一个房门写着V的房间前停下，按下密码，门开。“请进。”他站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进了房间，陆嘉一没有四处看，只是按照吴湛的带领，在客厅沙发上坐下。
“喝什么？”吴湛打开冰箱，“有矿泉水和咖啡。”
“水吧。”她看到冰箱旁是一个很大的酒柜，里面放着各种颜色的酒不少于三十瓶，其中有五、六瓶是喝了一半的。
吴湛把矿泉水瓶盖拧开，放在她面前。他抬手看看手表，说：“十二点准时开饭。”
“好。”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午饭的事全听他安排。
“要不要参观一下我住的地方？”吴湛问。
“方便吗？”此时陆嘉一才明白，为什么吴湛只说这里是住的地方，因为这个地方的确不能称之为家。
“有什么不方便？”吴湛反问。
也对，已经带她来了，还有什么不方便。即使真有不方便，也早就被处理干净了。
吴湛带着她开始参观自己“住的地方”，从书房开始，主卧、次卧、衣帽间、厨房、餐厅，连浴室和卫生间也没错过。
不出所料，这是个面积很大的套房，按照住宅的说法，应该算是三室两厅三卫的户型，勉强配得上吴湛的住宿标准。
刚才在衣帽间里，陆嘉一看到了许多西装、衬衫、一些男士休闲衣裤和运动装，书房里有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都是吴湛平时看的书。显然这不是他临时落脚的地方，而是长期居住的住所。
“为什么在这里住？”她再次问。
“离公司近。”吴湛站在窗前，视线望着窗外某个方向。
从他的房间，可以看到大半个CBD，此刻他看的地方是一栋超高层大厦，陆嘉一认得，那是达源集团总部大楼。确实很近，只隔了一条街。
“你……住在这里多久了？”她记得她出国时，他还是住在吴家老宅的。
吴湛转回视线看她，微微一笑，“记不清了，有段时间了。”
他答得破有技巧，陆嘉一听得出来，他在回避着什么。“是因为我吗？”她看着他的眼睛，表达自己追问到底的态度。
吴湛揉了揉她的头发，“傻丫头……”
答案很明显了。
陆嘉一把他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握住，“不值得。”
“的确不值得。”吴湛说：“为了快速摆脱困境，为了虚无缥缈的理想，我对那些条件妥协，真的太不值了。”
他双手扶住陆嘉一的肩膀，微微弯腰，与她视线保持在差不多的水平线上，“对于那些事，我惭愧了五年、后悔了五年，我不敢去找你，不敢承认自己走错了路。有时嘉勋会在我面前提起你，我甚至不敢听关于你的消息。我告诉自己，只要你离开我，你一定可以免受伤害，所以即使知道你在哪所大学，我也没有去找过你。可我忍不住去听关于你的消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想知道你身边是不是有了其他男人。最后，我听到的只是嘉勋重复的责备。他怪我伤害了你，把你气走，让你独自一人在他乡生活。你原本不用受这些苦的，都是我，全都是因为我……”
吴湛说到这里眼角有些晶亮，陆嘉一舍不得看他这样，“我没有怪过你。”
稳了稳情绪，吴湛继续说：“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我怎么能住在家里？虽然我知道，我这样做也无法与你受的苦比，但我若是不这样做，恐怕连这五年也熬不过去。是我的犹豫不决和鬼迷心窍，伤害了你，也让我们错过了彼此五年。小七，你知道吗，我一直不敢奢望还能找回你。我以为，你会恨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我。”
“我不恨你，我怎么会恨你？”她怎么舍得恨他？她爱他还来不及。
吴湛闭上眼睛，深深吸气。“小七，以前是我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我习惯了你在我身边，从没想过有一天你可能离开我。自以为是地认为无论让你多生气，只要我主动找你，你就会毫无怨言地重新回到我身边，所以……直到那天你用那种失望又绝望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了那些话，我才意识到我可能要永远失去你了，我才开始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