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找到陆嘉一,看到几个中年人正围着陆嘉一,其中一个穿着半旧暗红色羽绒服的中年女人正热泪盈眶地拉着陆嘉一的手做下跪状。
陆嘉一人瘦,拉不起她,正不知所措着。“大姐,您别这样,这些事每个医生看到都会做的,您不用这么激动。”
吴湛迈开长腿,几步穿过走廊,来到陆嘉一面前。
见到他来了,陆嘉一如同看到救星,求助道:“是那位大叔的妻子,快帮我把她扶起来。”
吴湛从不与陌生人有肢体接触,此时连手套也没有,要扶起女人,只能直接用手了。可吴湛也没迟疑,伸手就要拉女人。
这时,一个稍显激动的男声从人群外侧传了进来,“我来扶,我来。”来人正是吴湛的助理、从前每个节日都替他送礼物的张扬。
张扬一边挤开一众家属,一边说:“我来扶,吴总,我来,让我来。”
吴湛见张扬来了,对他说了一句“这里交给你了”,然后拉着陆嘉一退出了人群。
张扬给吴湛做助理多年,陪同或是代替他出席各种场合,处事何等老练,几句话便把骑车人家属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这里。
从刚才救人到现在,陆嘉一身上就只披着吴湛给她的大围巾,刚才忙着救人,不觉得冷,现在事情都处理完了,突然感觉到这条围巾无法抵御吹进医院大厅的冷风,不禁打了个寒颤。
吴湛转身将她的围巾调整了一下,把她裹得更严一点,然后,将她揽在怀里,说:“走吧,送你回去。”
“你……”突然又被他抱住,陆嘉一有点懵。
他只穿着白衬衫,陆嘉一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正透过那几层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往她身上流,那温热的感觉很轻柔,却直达心底某处。那里,便如春回大地一般。
就这样像木偶一样,顺着他的力道,被他带着出了急诊。冷风吹来,陆嘉一眯了眯眼。
吴湛将她抱得更紧些,仿佛这样就可以用他的体温帮她取暖。“你在里面等我,我去取车。”说着就要把她往回带。
“一起去吧。”陆嘉一说。
吴湛手上动作一顿,还是不容分说,“不行,太冷了。”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生硬了,又换了个语气说,“听话,在里面等我,我很快回来。”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可陆嘉一也说不出哪里奇怪。想着这样纠结着只是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取了车,早点回去,便点头答应了。
吴湛开了另外一辆车来,应该是张扬开来的车,车内十分暖和。已经晚上八点多,陆嘉一忙了一晚上,乍一进到开着暖风的车里,就被累和饿两大人类劲敌打败了。她的胃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就近找一个地方吃饭,好吗?”吴湛目视前方。
“好,随便吃点吧。”陆嘉一不好意思看他,转头看着窗外。
吴湛在一个路口转了弯,驶入一条不宽的道路,把车停在一排小区底商前。
陆嘉一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
吴湛拦住她,“在车里等我,买回去吃。”
二十几分钟后,吴湛提着两个装满餐盒的袋子回来,把袋子放到了后座上。陆嘉一回头看袋子上的店名,她没听过,可这个小区档次不高,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高档的私房菜,难道吴湛真的只是路过这里,随便找了一家店?
吴湛上了车,递给陆嘉一一个盒子,说:“先少吃点垫垫肚子,回家再吃饭。”
陆嘉一打开盒子,是两个装在可爱小黄鸭杯子里的布丁,“好可爱。”她忍不住赞叹。
“只能吃一个,一会儿还要吃晚饭的。”吴湛启动了车子。
陆嘉一被可爱的布丁吸引,拿着它左转、右转拍照,准备一会儿发个朋友圈,完全忘记问吴湛买了什么晚饭。
直到吴湛再一次轻车熟路地进了她家,现在正在她的餐桌前摆餐盒。
陆嘉一把今天弄脏的衣裤换下扔进脏衣篓,等她再去检查今天吴湛给她的白色羊绒围巾是否弄脏时,她明白了为什么吴湛坚持要她披上围巾。原来,这条围巾上有她的名字“seven”,原来这是吴湛要送给她的。
若是换作其他人送这种印着名字的围巾给她,她可能会觉得很土或者很可笑。可当这人是吴湛时,性质就变了,变成对往事的弥补。
可能是学医的缘故,陆嘉一格外喜欢白色,大学时曾有一条很喜欢的羊绒围巾。冬天里,她总是戴着那条围巾,小小的脸被围巾遮住一大半,只露出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很是可爱。
大三那年小年夜,她去找吴湛,当时他正在实验室里跟几个科研人员讨论一项重要课题。陆嘉一在外面等他,等了四个多小时他也没出来。直到家里打了第十个电话催她回家吃小年夜饭,她看看外面的天色,又看看里面那些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的人,最后轻叹一声,走了。临走时,她发现外面下雪了,那时的她总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所以,即使明知道他有车,不会冷,还是把围巾放在了她坐过的地方,并且留了字条给他。
几天后,当她再次去找他时,发现他并不知道围巾的事。陆嘉一当时心里是难过的,却没有表现出来,只说是自己马马虎虎忘记把围巾丢到哪里了。
“换好了就出来吃饭。”吴湛的声音透过卧室门传了进来。
陆嘉一从回忆总被拉回现实,将围巾叠好,放在梳妆台上。她走出卧室时,他已经把袋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陆嘉一这才看到,其实不是餐盒,是两份石锅拌饭和几个小菜。难怪看起来那么重,原来把石锅都一起打包外卖了。
陆嘉一太饿了,看到桌上的食物就不住地流口水。“你平时也吃这些吗?”她问。
“我和人类有什么区别吗?”吴湛反问。
“不是啦,我是说,你也吃这种小店的拌饭吗?”陆嘉一开始动手拌饭。
吴湛慢条斯理地将饭菜拌匀,陆嘉一已经开始吃了。看着她毫无形象地大口大口吃饭、喝汤,吴湛突然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感,似乎即使这辈子就这样每天看着她吃饭、喝汤,就已经足够。
被他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看,陆嘉一忽觉自己的吃香太奔放,可能吓到了举止有度的吴二少。她嘿嘿一笑,咽下口中的食物,说:“不好意思,平时在医院吃饭就像打仗似的,一时没控制住。”
吴湛给她夹了一块烤肉,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在医院也没人跟我抢,是我要抢时间。”陆嘉一把肉塞进嘴里,肉香四溢,“太幸福了。”说完,她继续闷头扒饭,没有看到听到她说幸福时,吴湛眼中的笑意。
吃完饭,陆嘉一主动站起来收拾碗筷。
吴湛:“你去洗澡吧,我来收拾。”
又催她洗澡?他是有监督别人洗澡的癖好吗?陆嘉一没有听他的,“时间还早,我收拾吧,你……”
“我收拾完正好带出去。”她本是要说你先回家吧,却被吴湛抢了先,还抢了她的位置,把她挤到桌子后面。
好像很有道理,陆嘉一便不跟他客气了,难得吴二少这么亲民地做起收拾碗筷的工作,就给他一个发挥的舞台吧。
不知是今天在外面站得太久受凉了,还是刚才吃饭太急,陆嘉一那个脆弱的胃,又开始绞痛。尽管温热的水有舒缓神经的作用,可是陆嘉一还是疼出了一身汗。
陆嘉一深呼吸缓解疼痛,以她多年老胃病的经验判断,疼过这一阵就好了。可今天,这个爱闹脾气的胃似乎并不准备轻易放过她,疼了一阵、又疼了一阵,还没有减轻的趋势。她扶着浴室的墙壁,决定去卧室拿药。
许是站得久了,又疼得身体发虚,刚一挪步,脚下打滑整个人摔倒在浴室,头和背重重撞在墙上。
吴湛把用过的碗筷全都放进袋子里,正要拿到门口,就听见浴室里传来巨大的响声。他扔下袋子往里面跑,在浴室门口停下,问道:“嘉一,怎么了?”
没回应,也没有水声。吴湛又问了一声,“嘉一,你在里面吗?”
还是没回应,他直接推开浴室门。
陆嘉一摔倒眼冒金星,其实刚才她回答吴湛的问话,只是声音太小,没有传到吴湛耳朵里。此时她一丝不挂地倒在地上,这姿势实在……根本不敢用“不雅”,而是太难以形容,她恨不得挖个洞把头埋进去。
太丢脸了!
吴湛的心里活动可没她这么复杂,进来看到她摔倒,赶紧跑蹲下来要抱她。“伤到哪里了?”
“没事。”陆嘉一刚刚自己用手指仔细检查过,没有外伤。她抬手指了指挂在门口的浴巾,“能不能,把那个给我?”
吴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站起来拿过浴巾小心翼翼地把她包起来,又轻轻抱起她。
有了浴巾,陆嘉一才觉得自己找回一点脸面,可还是不敢看他,闭着眼,眉头紧锁。
“很疼吗?哪里疼?”吴湛抱着她往卧室走,以为她这么痛苦的表情是因为摔伤了。
刚才胃疼,现在头疼、背疼,可是这些都不及她的脸疼。她不想说话,咬着嘴唇摇头。
“别晃头。”吴湛把她放到床上,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躺一会儿就好。”
吴湛替她盖好被子,问:“家里药箱在哪儿?”
“厨房上面第二个柜子。”
吴湛拿着药箱回来,坐在她的床边,仔细找能用的药。
刚才头疼胜过胃疼,现在头晕目眩的感觉不那么强烈,胃疼又开始折磨她。陆嘉一挣扎着从被子里伸出右手,试图拉开床头柜的抽屉。
“别动。”吴湛看着她露在外面的半截藕臂,眸色沉了沉,“要什么?”
“抽屉里有瓶药。”
吴湛打开抽屉,动作顿了顿,再看向陆嘉一时,眼中像是带了杀气。
陆嘉一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吴湛闭了闭眼,伸手拿出药瓶,看了看,眸色更深了。“你胃痛。”
“还、还好。”现在陆嘉一觉得被他吓得不那么痛了。
吴湛把药放到他手里,“等下。”
然后,她就着吴湛的手吃了药,倒不是她娇气,只是她现在只裹着一条浴巾,实在不方便坐在来吃药。
“躺好。”吴湛又恢复了惜字如金的模式。
陆嘉一真实地体会到了由奢入俭难的含义,她有些不适应吴洛又开始一个词、一个词地说话,而且,她隐隐觉得吴湛在生气,可是,他气什么呢?摔倒的人是她,她又没怪他,他生什么气?
吴湛伸手来掀被子,陆嘉一抓住被角,“你干嘛?”
“上药。”不用分说用力拉开被子。
“你、你看,看什么?”见他实现落在自己右肩上就不动了,陆嘉一本能地想要抢回被子把自己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