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赐毕万魏（闵公元年）成季将生桓公使卜楚邱之父卜之（闵公二年）秦伯卜伐晋（僖公十五年）晋献公筮嫁伯姬于秦（僖公十五年）梁嬴孕过期卜招父卜之（僖公十七年）晋侯卜纳王（僖公二十五年）齐侯戒师期而有疾（文公十八年）晋楚遇于鄢陵晋侯筮之吉（成公十六年）施氏卜宰（成公十七年）穆姜薨于东宫（襄公九年）宋公享晋侯（襄公十年）郑皇耳侵卫孙文子卜追之（襄公十年）崔子卜妻齐棠公之妻（襄公二十五年）卢蒲癸王何卜攻庆氏（襄公二十八年）晋侯有疾问祟于子产（昭公元年）穆子之生庄叔筮之（昭公五年）孔成子卜立灵公（昭公七年）南蒯将叛枚筮之示子服惠伯（昭公十二年）臧昭伯如晋臧会窃其宝龟偻句以卜（昭公二十五年）晋赵鞅卜救郑（哀公九年）楚卜子良为令尹（哀公十七年）巴人伐楚楚卜帅（哀公十八年）
“左传背景”
本节主要是东莱先生针对《左传》中出现的占卜和其他奇异的事情做出的议论。
庄公二十二年，《左传》记载，当初，陈国的大夫懿氏为选定女婿陈敬仲占卜，卜辞说他女儿嫁给陈敬仲，生的孩子会在齐国繁衍，五代就会很昌盛，到八世以后就没有比他们更强大的了。这则占卜的预言预示了以后陈氏在齐国壮大。后来陈氏果然取得齐国政权，即所谓的田齐。
闵公元年，晋侯把魏地赐给毕万，卜偃占卜后说毕万的后代将会兴盛，成为诸侯。这预言了后世的三家分晋，其中就有魏国。
闵公二年，追叙了鲁国大臣成季（季友）出生时，他父亲鲁桓公让卜楚邱为他占卜，卜知季友以后将要成为鲁国的大臣。后来季友在鲁国内乱之际稳定了鲁国。
僖公十五年，秦伯想讨伐晋国，卜徒父占卜，预知秦国很顺利，并将俘获晋君。结果秦国真的大胜，并俘获了晋侯。
僖公十五年，在秦国打败晋国之后，追叙了晋献公当初嫁女儿给秦国时的占卜，预知了晋国的太子将会作秦国的人质。
僖公十七年，晋太子圉将到秦国去做人质。于是追叙了以前晋惠公的妻子梁嬴生圉的时候，怀胎的时间超过正常人的时间，于是卜招父为圉占卜，预测圉将来要当人质。现在果然灵验了。
僖公二十五年，秦伯驻军在黄河边，想要接纳周王，但是有些犹豫，于是让卜偃用龟甲占卜，卜辞显示接纳周王是很吉利的。接着又用蓍草占卜，也显示很吉利。于是秦伯接纳周王。
文公十八年，齐国和鲁国要交战，战前齐侯病重，医生说等不到秋天就会死。鲁文公占卜时希望齐侯早点死，希望等不到交战日期齐侯便死，结果卜辞说等：“等不到交战。”卜楚邱告诉鲁文公，齐侯是由于疾病等不到秋天，而“等不到交战期”不是指齐侯。结果这年二月死的却是鲁文公，真的没有等到交战期。
成公十六年，晋国和楚国在鄢陵交战。晋侯占卜，卜辞很吉利，结果大败楚军。
成公十七年，追叙施氏为选定家宰而占卜，卜辞以为匡句须很吉利，但是匡句须却把位置让给了鲍国。匡句须认为鲍国很忠诚。
襄公九年，鲁国夫人穆姜死在寝宫。开始占卜的人根据卜辞认为穆姜应当出走以避灾，但是穆姜认为出走也是徒劳的，她认为卜辞的意思是自己要死在寝宫。后来果然死在寝宫。
襄公十年，宋公在楚丘宴享晋侯，但晋侯却被“桑林”舞乐的旗帜吓住了，回国的路上生病了，于是占卜，卜辞说神出现在“桑林”，于是晋侯意识到自己冒犯了神，便俘获了一个所谓的“夷俘”进献到武宫。
襄公十年，在楚国的怂恿下郑国侵略卫国，战前占卜，定姜据卜辞，认为郑国会丧失一个大夫。结果后来郑国大夫皇耳被卫国人俘获。
襄公二十五年，原先，崔杼娶棠公之遗孀姜氏，卜辞认为不吉利，但崔杼不听从，硬是娶了姜氏。后来齐庄公私通崔杼的妻子，崔杼便杀害了齐庄公。
襄公二十八年，郑国的子大叔告诉子展说，根据周易的卦辞，楚国国君将会死。结果这年楚康王果然死了。
昭公元年，晋侯有病，子产告诉晋侯这是因为有鬼祟，认为根本原因是晋侯娶了同姓女子。
昭公五年，鲁国庄叔的儿子穆子出生时，卜辞给穆子一定的预测。
昭公七年，卫襄公死了，卫臣孔成子依据卫国先祖康叔所托的梦和占卜的卜辞拥立卫襄公的儿子元，即卫灵公。
昭公十二年，鲁国的南蒯将要叛乱，随便占卜一下，马虎了事，结果卜辞很吉利。南蒯就拿着卜辞给子服惠伯看，子服惠伯认为他占卜不虔诚，卜辞会不准确。南蒯不听，作乱失败。
昭公二十五年，鲁国臧会偷窃了叫做偻句的宝龟，用它占卜说谎是否吉利，卜辞暗示说谎会很吉利。结果后来臧会发现宝龟果真没有欺骗他。
哀公九年，郑国发生大火，晋国赵鞅想去救火，但是卜辞说不吉利，于是就没有去帮助卫国救火。
哀公十七年，楚王占卜王子子良为令尹，卜辞很吉利，但是叶公说子良以王子的身份担任令尹，权力过大。于是改卜子国，让他担任令尹的职位。
哀公十八年，巴人讨伐楚国，楚国人占卜将帅，开始以子国为占卜的对象，但楚惠王最终没有通过占卜作决断，而是凭借自己的意志作决断，直接任命子国为将帅，结果楚军打了胜仗，楚惠王也获得了君子的好评。
“原文”
物莫不有先：础[1]先雨而润，钟先霁[2]而清，灰先律[3]而飞，蛰[4]先寒而闭，蚁先潦而徙，鸢[5]先风而翔。阴阳之气，浑沦磅礴于覆载之间[6]，而一物之微先见其几，如劵契符钥，无豪厘[7]之差，何也？通天地一气，同流而无间者也。一物且然，而况圣人备万物于我乎。圣人备万物于我，上下四方之宇，古往今来之宙，聚散惨舒，吉凶哀乐，犹疾痛疴痒之于吾身，触之即觉，干之即知，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仰而观之，荣光德星，欃枪枉矢[8]，皆吾心之发见也。俯而视之，醴泉瑞石，川沸木鸣，亦吾心之发见也。玩而占之，方功义弓[9]，老少奇耦[10]，亦吾心之发见也。
“注释”
[1]础：柱子下面的石墩。
[2]霁：雨停。
[3]律：律管，古代以葭管飞灰来占验节气，把葭草烧成灰，装入长短不同的律管之內。各管的口皆加以密封，藏入地中。律管共有十二枝，阳六为律，阴六为吕；律以统气类物，吕以旅阳宜气。六律的名稱是黃钟、太族、姑洗、蕤宝、夷则、无射；六吕的名称是林钟、南吕、应钟、大吕、夹钟、中吕。冬至之日，用针刺破黄钟律管的封口，葭灰就随针飞出了。
[4]蛰：在这里指冬季藏伏起来的动物。
[5]鸢：鸟名，即鸱。
[6]覆载之间：古代有所谓地载天覆之说，覆载之间即指天地之间。
[7]豪厘：同毫厘。
[8]欃枪枉矢：欃枪和枉矢都是我国古代对星星的命名。
[9]方功义弓：指四种占卜的名称。方：占卜有关方位的事。功：占卜功事。义：占卜事宜。弓：占卜射箭之事。苏洵《嘉祐集·六经论·易论》：“龟，漫而无理者也，灼荆而钻之，方功义弓，惟其所为，而人何预焉？”
[10]老少奇耦：指老阳（上阳下阳）、少阳（上阳下阴）、老阴（上阴下阴）、少阴（上阴下阳）等四象的统称。四象之间不断地组合，可以组成八卦，八卦又组合成六十四卦。
“译文”
事物都有先兆：石墩在下雨前就湿润，钟在雨停之前就很清爽，灰尘在律管破封之前就开始飞动，动物在寒冷来临之前就开始冬眠，蚂蚁在水涝之前就开始迁徙，鸱鸟在风来到之前开始飞翔。阴气和阳气，在天地之间融合成一片，气势磅礴，然而，事物的精妙可以先从细微的迹象中看出来，就像债券契约以及兵符钥匙一样契合，没有丝毫的差错，为什么？因为天地之间是一气相通的，共同流转而没有什么间隙。事物尚且能这样，何况圣人把世间万物都具备在我这里呢？圣人把万物配备在我这里，上下四方的空间，古往今来的时间，聚合分散，惨淡舒卷，吉祥凶险，悲哀欢乐，这就像我身上的疾病疼痛和沉疴瘙痒一样，一触摸到就会感觉到，一扰动就会知道。清醒明白全在自身，志气就像神灵一样。嗜好和欲望将要来临，有所开启，必定会先动起来。抬头省察，荣耀之光和美德之星，如欃枪星和枉矢星，都是我内心所发现的。低头观察，甘甜的泉水，美丽的石头，沸腾的河流，呼啸的树木，也都是我内心的发现。玩味占卜，不论是占卜方位和功事，还是占卜事宜和弓箭之类，不论是老阳、少阳，还是老阴、少阴，这些都是我内心的发现。
“原文”
未灼[1]之前，三兆已具；未揲[2]之前，三《易》[3]已彰。龟既灼矣，蓍既揲矣，是兆之吉，乃吾心之吉；是《易》之变，乃吾心之变。心问心答，心叩[4]心酬，名为龟卜，寔为心卜，名为蓍筮，实为心筮。水中之天，即水上之天也；鉴中之面，即鉴外之面也；蓍龟之心，即圣人之心也。天天相对，面面相临，心心相应，混融交彻[5]，混然无际，败甲朽株云乎哉？
故曰圣人不须卜筮。在圣人观之，拂龟布蓍，已为烦矣，况区区推步[6]揣摩之烦耶。卜筮之理，尝见于大舜之训矣，曰：卜不习吉而已[7]。一吉之外无他语也。又尝见于神禹之畴矣，曰：龟从筮从而已。一从之外无他语也。又尝见于武王之誓矣，曰：朕梦协朕卜而已。一协之外无他语也。又尝见于周公之诰矣，曰：卜涧水东瀍水西，惟洛食[8]而已。一食之外无他语也。
“注释”
[1]灼：烧灼龟甲，用来占卜。
[2]揲：拈蓍草占卜。
[3]三《易》：古代有三种《易》书，分别是《归藏》、《连山》和《周易》，都是占卜之术，但后来传下来的只有《周易》一种。
[4]叩：叩求，叩问。
[5]彻：通，达。
[6]推步：推算。
[7]尝见于大舜之训……不习吉而已：见《尚书·大禹谟》。下面的神禹之畴见《尚书·大禹谟》，武王之誓见《尚书·泰誓中》，周公之诰见《尚书·洛诰》。
[8]食：享用，这里指鬼神享用。
“译文”
还没有烧灼龟甲之前，各种先兆就已经具备了；还没有拈蓍草之前，各种占术都已显示出来了。龟甲烧灼了之后，蓍草拈了之后，这种先兆的吉利，是我的内心很吉利；此《易》的变化，是我内心的变化。内心提问内心回答，内心叩求内心酬复，名义上是龟甲占卜，实际是内心占卜，名义上是蓍草占卜，实际上是内心占卜。水中映照的天，就是水上面的天；镜子里面的脸，就是镜子外面的脸；蓍草龟甲的心，就是圣人的心。天与天相对，脸与脸相临，心与心相应，混合融和，交往会通，融为一体，没有间隙，腐烂的龟甲和腐朽的蓍草能说什么呢？
所以说圣人不需要占卜。在圣人看来，给龟甲拂去灰尘，或摆布蓍草，已经很繁琐了，更何况琐碎的推算和揣测是那样烦心。占卜的道理，曾经出现于大舜的训话中，说占卜不经常吉利而已，这一句有关吉利的话之外没有其他的话了。又曾出现在神禹的大法中，说听从龟卜与听从蓍占而已，这句有关听从什么的话之外没有其他的了。又曾出现在武王的誓言中，说我的梦协合了我的占卜而已，这句关于协合的话之外没有其他的话了。又曾出现在周公的诰语中，说在涧河东边和瀍河西边占卜，只有在洛河这一带时，鬼神才享用祭祀而已，这句在洛河鬼神才享用的话之外并没有其他话。
“原文”
至于后世，始求吉凶于心外，心愈疑而说愈凿[1]，说愈凿而验愈疏。附之以瞽[2]史之习，杂之以巫觋之妄，千蹊百径，庶几一中。失之于心，而求之于事，殆见心劳而日拙矣，左氏之所载是也。或曰左氏所载，卜筮之事，巧发奇中，动心骇目，其验若此，奚其疏[3]？曰：左氏起隐迄哀，二百四十二年之间，若天子，若诸侯，若卿大夫，若士庶人。窃意其卜筮之数，约而计之，犹不啻[4]数万也，左氏载其验于书者，才数十事耳。是数十事者，聚于左氏之书则多，散于二百四十二年则希阔[5]，寂廖绝无而仅有也。乃若诞谩无验，不传于时，不录于书者，吾不知其几万矣，安得不谓之疏耶？
就左氏之所载，彼善于此者，如穆姜、荀罃、子服惠伯之属，犹庶几焉。是虽未足少议圣人之卜筮，然类能信其心之所安，而不夺于瞽史之说，近之矣。不信瞽史，是真信蓍龟者也。是心之外，岂复有所谓蓍龟者耶？噫！桑林之见妄也，偻句之应僭也，台骀、实沈之祟妖也，彼蓍龟之中，曷尝真有是耶？妄者见其妄，僭者见其僭，妖者见其妖，皆心之所发见耳。蓍龟者，心之影也，小大修短，咸其自取。伛者曲，而躃者跛，夫岂影之罪哉？
“注释”
[1]凿：穿凿附会。
[2]瞽：瞎子，在古代又常任史官，也长于占卜。
[3]疏：稀疏，少。
[4]不啻：不仅、不只。
[5]希阔：稀少，阔略。
“译文”
至于后世的人，开始在自己的内心之外追问吉凶，内心越是怀疑而说解越穿凿，说解越穿凿而应验的就越少。沾附史官的习气，和巫师的虚妄杂糅在一起，各种各样的方法，几乎很少能灵验。在内心丢失，而去外面求索，恐怕只能是内心劳累而逐渐变得很拙劣了，左丘明的记载就是这样的。有人说左丘明所记载的占卜的事情，操作很巧妙，奇异而灵验，使人心动，让人惊骇目眩，他的灵验达到了这样的地步，哪里能说灵验少呢？回答是：《左传》开始于鲁隐公，到鲁哀公为止，二百四十二年的时间，有天子，有诸侯，有卿大夫，有士人和老百姓，我私下认为他们占卜的数量，总到一起来算，应当不只有几万，左丘明在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灵验的，才只有几十件事而已。这几十件事，聚在一起，放在左丘明的书里显得很多，分散到两百四十二年那就很少了，稀少得只有那么一点点。至于那些荒诞而不灵验，没有在当时流传下来，没有在书上记载的，我不知道那该有几万了，怎么能够不认为灵验的很少呢？
就左丘明所记载的来说，那些善于占卜的人，像穆姜、荀罃、子服惠伯之辈，还算可以。这些人虽然还不能够稍微谈到圣人的占卜，但都能相信自己内心所相信的，而不被瞎子的话牵着走，接近圣人的占卜了。不信瞎子，这是真正地相信蓍草龟甲的人。我们内心之外难道又有所谓的蓍草龟甲吗？咳！在桑林看见虚妄，驼背的人应验了僭越，台骀、实沈鬼鬼祟祟地兴妖，那些蓍草龟甲中，难道真的有这些预示吗？虚妄的人看见虚妄，僭越的人看见僭越，妖人看见妖怪，都是内心所发现的而已。蓍草龟甲，是内心的影子，大小长短，都是缘于自己。驼背的人弯腰，瘸子拐腿，这难道是他们的影子的过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