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怎么这么突然?这高思悦,真是冷不丁就放颗大卫星!”
邵刚一边说着话,一边坐到了苏文艳电瓶车的后座,看着陆远问道:“陆远,你也不知道这茬儿?”
“你不知道,我上哪儿知道去?”陆远接过苏文艳递过来鼓鼓囊囊的粉色信封,翻了翻白眼,也是一脸懵逼。
苏文艳看着这俩人明显一脸不知情的样子,忍不住鄙视道:“人家思悦都考托福一年多了,你们居然不知道。亏你们还是死党,还不如我这个学姐的关系亲近呢。”
苏文艳是因为邵刚的关系,才认识的陆远他们。在大学那会儿,她每次参加邵刚他们的兄弟聚会,无论是喝酒撸串侃大山,还是网吧包宿打游戏,她总能发现扎着马尾 穿着牛仔背带裤的高思悦混迹其中。她有时候挺羡慕高思悦的,长得漂亮,性格大气,身边不乏追求者的同时,还能跟一堆男生称兄道弟,走哪儿永远都是陆远邵刚他们当中那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线。
久而久之,聚的多了,苏文艳也就看出来了,高思悦对陆远的态度,远不止跟邵刚、马佐治他们称兄道弟那么简单,尽管身边不乏追求者,但高思悦却偏偏喜欢陆远。不过貌似陆远对高思悦不来电,私底下苏文艳很八卦地问过邵刚,邵刚说这俩人太熟了,熟的只能当哥们一样处着,而且高思悦也不是陆远喜欢的那型女生。他说,别看陆远这人温温吞吞,看着没什么脾气,跟谁都能处到一块儿去,其实在感情上,陆远是略微有些直男癌的,高思悦这种女生主意太大,俩人根本就过不到一块儿去。
时间长了,大家对俩人的关系也就心照不宣了,没人去说破他俩,一旦揭穿了就尴尬了,兄弟都没得做。
不过尽管如此,陆远大学四年的泡妞生涯还是被高思悦给耽误了,每次要展开一段恋爱的时候,都会被高思悦似有意似无意地给搅黄了。
对于高思悦,陆远是又爱又恨,整天缠在一块儿吧,烦得慌。有日子不见吧,又有点惦记。
没想到这丫头一声不吭,居然出国读研了。这一出国,真就山长水远,不是随时想聚就能聚的了。
意外之余,陆远的心里感觉好像丢了点什么。
……
“靠,快一点了,陆远,我先撤了啊,新公司约了一点半报到。”邵刚看了看表,说道。
苏文艳指了一下陆远手里的信封,说道:“我也任务完成了。”
陆远嗯了一声,将信封拿在手里,挥了挥手,“赶紧去吧,第一天入职,别迟到了。”
目送着小情侣骑着小电驴远去,他才返身进了店。在吧台那儿,跟胖哥闲扯了几句,顺手跟胖嫂结了账,才上了楼。
等着他坐公交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到家后,他猫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中央五台重播的凌晨赛事,迷迷噔噔的,居然睡着了。等他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快六点了,陆爸陆妈早就下班了。
陆妈下班的时候顺道在厂食堂打了几个菜回来,回来又炒了几个硬菜,今晚当是给陆远庆祝正式入职杭三棉厂了。
用陆妈的话讲,从今往后,老陆家就是一门三副铁饭碗了,这是老陆家值得庆祝的日子。
陆爸心情不错,从橱柜上拿下一瓶洋河大曲,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破天荒地给陆远倒了小半杯,搁在陆远跟前。
别看陆远在大学里喝得飞起,但是在家里,绝对是在禁酒序列的,打小就不让他喝。
果然,陆妈第一时间拉下脸来,骂道:“陆青山,你要死啦?给小远倒什么酒?”
“吴秀琴同志,你儿子从明天开始就要进厂工作了,到了厂里,科室同事让他喝,要不要喝?领导让他喝,要不要喝?”
陆青山没好气地瞪了老婆一眼,说道,“小远虽然是合同编制,但他是厂里招的第一批大学生,以后别说争取国企事业单位编制,就是当个干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要没点酒量,怎么在杭三棉厂混好?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陆妈叫吴秀琴,她听着陆爸这么一通说下来,倒也没愠,她微微点头,“还真是这么回事。不过第一次也不能喝这么多。”
她说着,把陆远杯里的白酒,又倒回了一半给陆青山。
“行了行了,吃饭吧,啰嗦。”陆青山不理吴秀琴,自顾拿起杯来,跟陆远碰了一下,“来,儿子,祝贺你!”
“谢谢老爸!”
这一丁点白酒,陆远举杯一口就干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悔之晚矣。糊涂啊,应该是浅抿一口,假装辣嗓子的。
谁知不等他尴尬解释,陆青山就竖起大拇指赞道:“不错啊,俗话说,练酒先练胆,敢一口掫白酒的,都是真正的勇士。来,满上,再来点。”
“来什么来?”
吴秀琴直接打掉了陆青山要倒酒的手,夹了几筷子的菜到陆远碗里,训道:“以后出门在外可不许这么猛喝,喝坏了身子怎么办?快吃些菜,也跟妈说说,你今天上午去报到,顺利不?”
“对,说说情况。我跟你说,把你小子弄到后勤办,你爹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走了不知多少关系。”陆青山也问道。
“人事办没让我去后勤办,他们分配我去的是销售办,销售办二科。”陆远一边低头吃着,一边说道。
吴秀琴一听急了,问道:“老陆,怎么情况啊?你不是说厂人事办主任那边都点头了吗?说好的分配到厂后勤办,怎么就分到销售二科去了呢?”
“对啊,这之前都明明说好的,我还托我们车间的李主任,给厂人事办的吴主任捎去了两条硬中华,一瓶五粮液,他亲口答应过我的,怎么临时就变卦了?小远,你跟爸说说上午报到的情况了。”陆青山皱着眉头,刚才还满是笑意的脸上微微沉了下来。
陆远嗯了一声,放下筷子,把早上报到的情况娓娓道了出来。
陆青山和吴秀琴大半辈子都在杭三棉厂里工作和生活,无论是人情世故,还是国营厂里的门道,都比陆远要熟稔精明。
等着陆远讲完,老两口大概其就明白过来了,估计是上面有领导的孩子或者亲戚也要分到后勤办这个肥缺岗位,下面安排的人,只好顶掉陆远的位置了。这在国营厂里也是常有的事,去年厂里要搞先进职工,一个车间评一个,陆青山不就凭着资历和人情,顶掉了车间老王的先进吗?
去不了肥缺的后勤办,去销售办也不是不能接受,虽然部门职能不一样,但无论是薪资待遇,还是其他保障,倒也没什么区别。总比去下车间,去劳保站,去食堂要上十倍吧?
“不对啊,老陆!”吴秀琴夹着菜的筷子微微一停,奇疑道,“一直都是只有销售一科,咱们厂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销售二科出来?”
陆青山微微一怔,随后说道:“前两天我听我们车间的李主任说过,好像是厂里要响应中央号召,加速国企改革进程啥啥的,在销售一科之外,增加了一个销售科室,就叫销售二科。我也就听个囫囵,没咋细听。他老李也是大老粗,讲不清楚。”
“国企改革?是不是就像XS区那边的杭二棉厂一样,搞成了跟香港人合营的中兴纺织公司啊?我有个姐妹就在那,她去年下岗了。”吴秀琴也不懂这些,莫名有些担心地问道,“老陆,你说咱们杭三棉厂搞那个改革,会不会让我们也下岗啊?”
“嘁,败兴的娘们,胡思乱想啥呢?再怎么改革,也革不掉咱们的铁饭碗,想啥呢?吃饭!”陆青山瞪了老婆一眼,在儿子明天要进厂入职的喜庆日子,说这种话,这女人真是败兴。
下岗这两个词,他从来没想过,也从来没往杭三棉厂身上想过,几代人都是杭三棉人,生老病死都在杭三棉厂,像陆青山他们这些杭三棉人,他们的血肉早就和这个厂融在了一块儿。
以厂为家,把厂当家,爱厂如家!
这十二个字,时刻都烙在陆青山的心理,也烙在所有杭三棉人的心里。
接着,父子俩不顾吴秀琴的反对,又小酌了半杯,一边喝着,陆青山一边跟陆远说着进了厂之后的一些门道,这些门道当年他进厂那会儿,陆远他爷爷也是这么手把手地教陆青山的。
一个愿意说,一个愿意听,爷俩喝得挺尽兴。
不知不觉,小半瓶的洋河大曲,快见底了。老陆喝得有点多了,陆远也开始装醉了,不然真是瞒不住在学校酒量飞起的往事。
……
第二日,吴秀琴早早去食堂打了早饭,把爷俩叫起来上班。
豆浆油条葱油饼,陆远打小就在厂办食堂吃着长大的早饭老三样。
吃完早饭,陆家三口人,骑着自行车出了家属院去上班。
打小就在这片长大,陆远早就见惯了,一到早上,家属楼院里鱼贯而出的自行车大队,浩浩荡荡,直奔厂区的壮观场面。
没想到,今天自己也加入了这个自行车大队。都是杭三棉厂的人,都是住了几十年家属楼片区的街坊,大家都是相识的。
在去往厂区的林荫路上,所有的人骑着自行车,彼此打着招呼,甚至还聊着天打着磕,这种场面,陆远相信出了杭三棉厂,铁定看不到。
进了厂区,把自行车停放到了车棚后,陆家三口分道而行,陆妈去了劳保站,陆爸去了运转车间的方向,陆远去了厂办大楼。
厂办大楼,是杭三棉厂的大脑中枢,在其他职工看来,这是坐办公室的地方,哪怕不是领导干部,也是储备干部才有资格呆着的地方。
看着儿子一步步走向厂办大楼,陆青山和吴秀琴的眼里饱含欣慰,还透着自豪,他们的儿子,长出息了,替他们,替老陆家挣脸了。
……
销售办在厂人事办的楼上,在四楼。
四楼除了销售办的科室,还有财务办的会计室、出纳室,还有厂工会的几间办公室,都分配在了四楼。
陆远上了四楼,只看道销售一科的门牌,并没有找到销售二科的牌子。
他只好去轻轻敲了两下销售一科的办公室门,门虚掩着,但敲了两下没反应。
无奈之下,他只得推门而入了。
推开门之后,还没看清里头什么情况呢,就从里头迎面撞来一个微胖的身体,嘭的一下,差点没把陆远撞倒在地。
陆远还没说啥呢,就听着对方劈头盖脸一阵喝叱:“我擦,你谁啊?不会敲门吗?”
不过不等陆远回应,又听对方惊喜地叫了一声:“啊?陆远…陆远哥,你也是分配到销售办来的吗?一科还是二科啊?”
眼前这个发际线略微着急的微胖年轻人,陆远看着有点眼熟,这回轮到他问了,“你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