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书院也会教武术吗?”洛清奚听了唐纷听来的西川书院的传言,脱口而出问了陆贞妤。
“我陆家世代抓着笔,身子骨再好,也不可能有能力教人习武。”陆贞妤恹恹的,身上盖着毯子,“你看看我不就知道了?再说,我们家可不干误人子弟的事。”
“那东山书院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了。”洛清奚撇了撇嘴,坐回了原位,像是安分下来了。
陆贞妤满脑子浆糊的感觉。我到底该怎样描述我们家书院啊?为什么她没有那种朝圣的感觉呢?
好吧,算了,我还是睡吧。
陆贞妤终于不再强撑着了,靠着病人的最后一丝尊严,在行驶着的马车上睡踏实了。
来了书院才发现,陆家的名声果然不是白得的。洛清奚虽是没感到那种人人都要说一遍的的书香气,但也感觉很稀奇。
“殿下,你说,不若你办一个女子书院吧,这样我就可以在我自己的书院里玩了!”洛清奚带了面纱,走在唐圭跟前,扯着他的袖子,很是中肯的提了一个建议。
“可以,不过你能当院长吗?”
唐圭抓了抓她的手,这才叫洛清奚松开了他的袖子,不过袖子还是皱了,金线缝制的蟒纹在皱皱的袖子上,感觉可怜巴巴的。
“哎,算了,当管事的太难了。”洛清奚吐了一口气,吹的面纱向上浮动。这层纱遮在脸上,甚痒。
不过这戴面纱,也是陆二爷提的要求。刚刚陆二爷在书院门口亲迎,才刚让皇上受宠若惊了一下,就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开始抱怨。
说什么他们不能太高调,不然搅得这些书生们乱了心,那就不好了。所以,女客们才都带上了面纱,一个个都很低调的到了陆家安排的客房。
“啊,好累啊,终于能休息了!”洛清奚躺在了床上,舒服的打了一个滚,她和崔绮毓凑一间,同院的还有莫轻颜和蔚槿瓅。
唐臻被安排在了唐铭鑫的那个院,唐圭也是。
“又是难得的在外面玩,还能在书院里玩,太好了!”洛清奚还是很亢奋。
蔚槿瓅怀里还是揣着手炉,不紧不慢的喝水。“不过在这里呆一日而已,你还是安分些比较好。这里的士子们大多数要参加这次的春闱,你若是四处搅和,少不了要招人嫌弃。”
这才叫她一颗心定了定,没有继续亢奋下去。
已经入夜了,唐圭睡不着,披上外袍,起身出了房门,看见了夜幕下那个孤独的帝王。
他坐在院中一梅树下,跟前有小桌。这里的梅树早已经谢了,只剩枝叶。在漆黑的夜色中的确是孤零零的,显得有些萧瑟。
“你起了。”唐铭鑫扭头看见了他,似乎是不奇怪,招了招手,“来这坐下吧。”
桌上摆着酒坛子,一个个的,有的已经被饮尽了。
唐圭敛了敛袍子,走了过去,“深夜饮酒,甚是伤身。”抬头看了看天,想起是三十一了,却无月亮了。“父皇当回屋安寝了。”
这个院子他很熟悉。唐铭鑫动不动就来,每次都带着他,都是这个院子。陆家卖了皇上面子,一直把这地儿空着。因为这是辰元皇后和皇上初遇的地方。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半夜睡不着,第一次出来,所以也就是第一次见唐铭鑫在这里饮酒。
唐铭鑫看着他,一句话都不说,就只是看着他。唐圭不像辰元皇后,也不像他,一直都是。“我第一次见你娘,就在这里啊……”
他又在说着不知道说了几次的故事,只不过比以往又说的细了些。
其实很简单,不过是那时正值年关,他偶然间应了陆元泞的请求,陪她来一趟陆家书院。又很是碰巧,南平候的独女不久前扮了男子,来此求学,半夜起身读书,硬要爬到树上去读,叫唐铭鑫瞧了个全程。
唐铭鑫只听闻过这个姑娘。传闻南平候夫人怀着她独女时,梦见了仙女,听了仙子吩咐种了芙蓉,还在这姑娘降生的时候盛开了。平日素淡的芙蓉不仅开了个满池,还生了香气,香飘四野。因此,南平候府洛芙蓉远在清州,也能名动京城。
远在清州的姑娘不知自己曾今的瞩目,上树读书。在细细的小雪中,在皎皎的月光下,成了唐铭鑫一生的白月光。
那时受宠的四皇子,从鲜衣怒马少年时历经风雨,成了现在的帝王,那时的姑娘最后嫁予他为妻,却停在过去的时光里,再不见那时的女子了。
那时候的晨读花园,得幸做了他们初遇的舞台,现在却又建成这样一间朴素的院子,封存了那时的美好记忆。
“我不该御驾亲征,我那时不该把太后留着,我不该啊……”唐圭看着醉酒失态的帝王,满面怅然。
是太后动了手脚。可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唐铭鑫就继续伤感吧。
可即使唐铭鑫如此,也没用了。唐圭他连两岁时的美好记忆都不剩了,即使他百般挽留,即使他日思夜想。
那些关于娘亲的美好记忆,都在岁月长河中流逝,恍若手中扬沙,都流走了。
所以这个帝王此时失落并没有什么用。那人不在了,那年纷纷扬扬的大雪终究是回不来了,真是岁岁年年人不同。
“你若是瞧上哪一家姑娘,”唐铭鑫眼睛早不是年少时的清明了,浑浊的很,他揉了揉皱着的眉头,又继续说道,“就一定,一定要和我说!你们洛家的姑娘又不需要你一直照顾!你也快到年纪了……”
他当年,没有心上人,草草率率许了陆家,最后却一定要娶德妃了。可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遭罪。
唐圭脸上浮现出了温和的笑容,应当是想到了洛清奚,“她既能得了外祖的眼缘,还能得神女青睐,便是缘分,我也欢喜她的性子,我照顾她一辈子都无妨。不过,若她以后不愿做太子妃,我也可以以太子身份,为她觅个如意郎君。”
看着皇上对着他欲言又止,唐圭又及时的说道,“现在谈论此事还早。我不着急,父皇当为妹妹好好挑一挑。臻儿倒是到年纪了。”
唐铭鑫早听不清楚了,脑子里乱糟糟的。皇后的音容笑貌似在眼前,让他笑的像个傻子,在春天的寒夜里笑出了哈喇子。脸上也荒唐一片,早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了,显得很没有威严。
唐圭看这四下无人,想来是父皇把人都遣走了。他看着这个男人,如此苍老。
他是真的老了,身上软塌塌的肉,不像年轻时那般紧致,从前便不能杀伐果决的冀王,在龙座上更是被磨的圆润,现在恍若老人。
唐圭搀着他,一步步稳稳的走到了主屋。又熄了灯,自己也回去睡了。
这么一会,倒是现在能睡着了,一睡睡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