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来钟,一场秋雨飘飘洒洒,天气顿时凉爽下来。
桥东医院的门诊部门前,一辆黑色小轿车悄声无息地驶了过来。车门打开,只见一个戴大口罩的男子跳下车来。这么晚了,又下着雨,光线暗淡,却见他还戴着一副墨镜,令人好生奇怪。他环顾一下四周,迅速从车上背下一个病人,“蹬蹬蹬”快步向急诊室走去。
此刻,正是下班时候,值班医生、护士都到食堂打饭去了。门诊大楼显得空空荡荡,那人将病人往急诊室床上一放,转身就走,疾步如飞,钻进轿车。车未熄火,立即启动,一溜烟不见了影子。
这时,急诊室的两位医生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女医生梅林,就是抢救过保卫长江大桥、立下赫赫战功的英雄李炎排长的年轻漂亮的女医生。手里拿着饭盒,显然是刚刚去食堂打了饭回来,还没顾得上吃,一见病床上躺了个病人,并被裹得严严实实,却没一点动静,不禁奇怪地“噫?”了一声,放下饭盒,紧走几步,上前揭开病人头部的毛毯一看,“呀!”不由一声惊叫,触电似地往后一退三丈远。
走在后面的是一位男医生,三十多岁,名叫侯家竞,闻听惊叫,急忙走了进来,问:“梅大夫,什么事?”
几个护士也闻声快步跑来。
梅林呆立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喘气,却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病床上的病人。侯医生上前一看,只见那病人双目紧闭,脸皮浮肿,呈现出许多绿色的斑块,他也不由地“哟”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怎么回事”?小护士们凑上前一看:“妈呀”,撒腿就往外跑,与正巧经过急诊室门口的强院长撞个满怀。
“小丫头,疯什么?”强院长年过半百,平时不苟言笑,下属们都怕他。此刻一声叱斥,吓得小护士直伸舌头:
“院……院长,那,那病,病人,吓,吓死人了!”
强院长一见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非常生气:“你们是怎么搞的,遇事要镇静,难道医生还怕病人吗?”
梅林与侯家竞两位值班医生见院长动了怒,只得硬着头皮走到病人跟前,解开了裹在病人身上的毛毯。
强院长一瞧,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心里一惊:又是一具绿色尸体?那为什么送到医院来?便问:“是谁送来的?”
大伙儿面面相觑,没一个答得上的,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刚才都到哪儿去了?”强院长历声喝问。
“我们都打饭去了。”侯医生壮胆回答。
“胡闹!为什么同时去打饭?急诊室可以没人吗?擅离职守,就是耽误病人!与医德和院规都大相径庭,统统给我检讨!”强院长边说边给病人做起检查。
幸亏还没死!
病人脉息微弱,生命垂危。强院长赶紧让护士给病人注射强心剂。
过了一会儿,病人似有好转,眼皮动了动。强院长觉得病人似还有救,忙问:“是谁送你来的?家住何处?什么时候发的病?”
病人只微微睁开双眼。强院长一看,啊?连眼球也发绿了。不好,得赶紧问明白:“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病人的嘴唇动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他的表情也起了变化,似很焦急。
强院长凑近他的耳朵,说:“你这看上去不像是病,而是中了毒。什么人对你下的手?为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说完,睁大两眼望着病人。
只见病人眼睛睁开,闭上;闭上又睁开。继而眼皮又连续眨了五下,接着又硬生生从眼眶里挤出两滴眼泪。然后,又昏过去了。
强院长一看,连忙对侯医生和梅医生说:“你俩赶紧采取紧急抢救措施!要不惜一切,延续他的生命。我去给公安局打电话,并找几位大夫来协助你俩。”说完就匆匆走出急诊室。
等强院长向公安局详细报告了案情后,又找了住院部的值班医生一起来急诊室时,病人已不见了。
“病人呢?”强院长问。
侯大夫说:“死了。”
强院长吃惊地问:“怎么会这么快就死了?”
梅大夫说,“你走后,我们又对病人作了仔细检查,发现病人已没了呼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已经回天无力了!”
“那尸体呢?”
“送太平间了。”
“这么急?”强院长虽心里疑惑,却又不好说什么,又问:“谁送去的?”
“当然是勤杂工了。”
“走了多少时间?”
“大约十分钟吧。”
强院长正要追上去看看,刚走出急诊室,迎面碰上公安局的人,赶紧上前迎接。可一看,除了一名当地派出所的熟人,其他没一个认识的。
来人是龙飞、雨琦、路明和李炎等专案组人员。
李炎与梅林医生相遇,四目相接时,有些不自然,也许他第一次答应与她约会就失信了。此刻不好意思打招呼。
而梅林呢,也故意将头转向龙飞。
只听派出所的民警向强院长介绍:“这位是公安部派来的专案侦破组组长龙飞同志,这位是副组长凌雨琦同志……”
强院长与龙飞等一一握手:“欢迎欢迎!”
龙飞连忙问:“强院长,你说的病人呢?”
强院长遗憾地说:“已经死了。”
“啊,让我们看看尸体可以么?”雨琦问。
“当然,不过要去太平间,请跟我来。”强院长不敢怠慢,转身朝前领路。
当龙飞一行穿过门诊大楼,七拐八弯来到太平间门口时,发现太平间的门虚掩着。值班的老于头不知去向,就在靠门口的停尸床上,看起来是刚送进来的尸体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强院长心想,这个老于头平日里勤勤恳恳管了几十年太平间,今天怎么也擅离岗位?一边想着一边走过去,掀盖白布,只不经意地用眼一扫,便“啊呀,不好——”差点跌翻在地。
发生了什么事?
一件奇得不能再奇的事就发生在眼前:这具尸体全身呈现绿色,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令人不寒而栗!
要说强院长已五十开外,见多识广,身经百战,刚才还在急诊间训斥医生护士不该怕病人。难道他身为一院之长还怕死尸不成?
强院长不怕尸体。
强院长又怕眼前这具尸体。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具绿色尸体!
原来,这具尸体被他认出,就是太平间的看守老于头!
这又怎能不叫强院长大吃一惊?!
而太平间内并没见那抢救过的“绿色病人”的尸体。就是说,太平间里根本就不存在第二个“绿色尸体”。也就是说,他们想要看到的绿色尸体不见了。这又如何不叫强院长目瞪口呆?!
当专案人员弄清是怎么回事时,立即对侯、梅两位医生和护士们进行分别询问、调查,但问不出什么线索。
龙飞感到事情来得蹊跷,绿色尸体的出现,定是梅花党特务所为。
而那个“绿色病人”又是怎么回事儿?
他本身是特务呢还是受害者?
为什么PP组织成员既要害他又要送到医院抢救?
他到底死没死掉?
如果死掉了,为什么又要弄走尸体?
如果是为了怕留下绿色尸体惊动警方,害怕暴露何以人死后会成为绿色尸体的秘密,又何必偷梁换柱,留下太平间看守老于头的尸体?
没有理由,不符逻辑呀!
一个个疑问就像一团团乱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龙飞猛地想起强院长在报告案情时曾提到过,病人似乎有话想说,但苦于说不出来,好像是在用表情暗示什么。
强院长根据回忆重复了一遍。
如果是这样,那么病人睁两次眼睛,眨五下眼皮,又挤出两滴眼泪,是什么意思呢?他把问题提出来,请大家讨论。
路明说:“组长,依我看病人的几个表情是连贯的,很有可能是表示一个什么数字。是否睁两次眼睛代表‘2’?眨四下眼皮代表‘5’?那么挤出两滴眼泪当然也代表‘2’了?连起来肯定是‘252’。我们可以想想这252代表什么”。
雨琦摇了摇头,说:“我看前两个数字差不多,但两滴眼泪也代表‘2’的话,他可以干脆再睁两次眼睛算了,同一个数字,为什么要作不同的表示呢?我看是另有含义。”
路明原以为自己这次的分析不会错,经雨琦这么一否定,觉得在李炎等外人面前丢了脸,神色便不大好看,冲她道:“你说是代表什么意思?”
“雨琦说的有道理!”龙飞认为雨琦讲的对,“路明的分析思路没错,但结论我也不敢苟同。我觉得有可能,那两滴眼泪代表‘0’,会不会是‘2500’?”
李炎立即响应:“龙组长、应副组长就是棋高一着!”
路明酸溜溜地:“人家是正唱副和,最佳搭档嘛!”
哈哈哈,大家难得开心地一笑,也都没在意。
此话话中有话,只有雨琦听得明白。
龙飞没反映,也许是在装胡涂。
路明自打雨琦调到专案组以后,就害上了单相思。最初雨琦还“嫩”,路明的资历也老,对自己追求雨琦还蛮有信心。后来发现雨琦对龙飞“一厢情愿”,暗暗觉得可笑,心想人家龙飞与南云是什么夫妻?患难与共、生死相许、历经考验的神仙伴侣哟!还当面以开玩笑的方式“开导”过这丫头。而这丫头就是死心眼,那看着龙飞的眼神依旧,让路明感到不舒服。特别是在分析案情时,他俩一搭一档、一唱一和,还总是他俩正确,又不得不佩服。他非常了解与尊敬龙飞,却对丫头“爬到他头上”当上副组长很不服气,但又奈何不得。他知道现在再想追她,那是三十晚上看月亮——没指望了。可路明也是堂堂七尺男儿,也是千锤百炼的新中国第一代优秀警官,公私分明,工作上那是没话说。就是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屁股一转也就忘了。
此刻,龙飞的思想又集中到“2500”意味着什么——
门牌号码?
汽车牌照?
电话号码?
接头暗号……
总之,“2500”与死者有关,这条线索也必须追查下去,于是请李炎立即回市公安局,马上通知房管局、交通局和邮电局等单位协助查询。
“好!”李炎应声离去。
龙飞又向强院长了解侯家竞、梅林二位医生的情况。
据强院长介绍:侯医生是从上海广慈医院调来的骨干,医术很高,人也本份;而梅林则是武汉市人,新中国培养的大学生,医学院本科毕业。因为她生性活泼开朗、社交广泛,但也没有发现什么不正常。
龙飞问他们几点下班。强院长说,因为是八小时工作制,医生也是三班倒,中班应该22点30分下班。
一看手表,哟,现在离下班还不到一刻钟。
龙飞请强院长通知这两位医生再过来一下。
不一会,侯家竞和梅林走了进来,神色免不了有些紧张。
龙飞热情地招呼他俩坐下,说:“请二位来,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你们要注意安全。我判断你们卷进了一场复杂的斗争,因为你们接近过‘绿色病人’,敌特很可能会对你们下手,我让两位同志送你们回家,自己更要提高警惕,有什么情况可以立即与我们联系。”
两位医生显然受了惊吓,为了消除他俩的心理负担,也为了避免夜里走在路上太扎眼,龙飞让路明送女医生、雨琦送男医生。
路明心想:男的送男的、女的送女的多好,这样多别扭。他在枪林弹雨中可以不皱一下眉头,可就是在女人面前手足无措,因此至今都在打光棍。
此时夜深人静,路明与梅医生走在空旷的大街上,感到浑身不自在,有意与梅林拉开几步距离,而梅林却落落大方,故意放慢脚步等他,还嘻嘻地笑说:“哟,没想到我们的大侦探还如此封建!哪有半夜三更一男一女这样逛马路的?你是在押送犯人呐!”
“那,那你说该怎么走呀。”路明反问。
“应该这样,我教你。”女医生把手伸进路明的胳膊肘,挽住他的手臂,“这才象一对恋人嘛!”
路明象被火烫了似地一下跳开了。“不要这样。”
“怎样了?你这个人呀!”说着又挨了上来,“你不是来保护我的吗?象你那样离我八丈远,一旦有事你还救得了我?”
路明想想也是,就不再拒绝。
他俩挽臂默默走过两条街,这漂亮姑娘身上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摇神荡的气息,似麝如兰,幽香扑鼻。在拐进一条弄堂时,梅林忽然站住,踮起脚尖,啪地在路明脸上亲了一下,说:“到家了。就是这一间,就我一个人住,进去坐坐吧。”说着掏出钥匙,开了门锁,把门一推,就拉路明进去。
路明平生头一回被这么美丽的少女亲吻,热血腾地涌上脑门,脸红得象个关公。幸好在黑暗中无人看见。
此刻路明已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心里清楚,梅林已在故意勾引他,这一步跨出容易收回难了,便说:“梅医生的好意我谢了,但实因公务在身,身不由己,改日再来拜访。再见!”
梅林撒娇地,说:“什么意思嘛,怕我吃了你?胆小鬼!”
路明这才理解龙飞为什么要自己送这位年轻的女医生。觉得这案子古怪,是她第一个接触的病人,本有疑点;现在又轻浮风骚,明摆着是在用色相勾引公安人员。目的何在,意欲如何?不如顺水推舟,进去看看她有什么花招。或许能在她家里发现什么珠丝马迹呢?于是嘿嘿一笑,说:“笑话,难道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还怕你不成?”
这么一来,还真把梅林镇住了,眼珠一转,嘻嘻笑道:“你这人真有趣。好了,我的大侦探,为了你的形象,我只好不留你了。请回吧,晚安!”说着砰地将门关上。
路明差点被门夹伤,又不便硬冲进去,再一想,好险!如果真的跟她进去了,又查不出什么,那可是犯纪律的。万一她倒打一耙,我就傻了。于是仔细辩认了门牌号码,转身返回驻地。
雨琦送侯大夫来到两条马路交叉路口时,见到一家饮食店,里面也有不少人在吃宵夜。侯大夫便对雨琦说:“凌组长,你看这深更半夜的,还要劳驾你护送我回家,真不好意思。”他指着饮食店对面的一幢楼房说:“你看,三楼第二个亮着灯的窗口,就是寒舍。我今天被绿色尸体弄昏了头,连晚饭也忘了吃,现在还真饿了。走,我请你去吃宵夜。”
雨琦肚子也饿了,便说:“好吧,我请客。”
他俩走进饮食店,侯大夫要抢着买筹码,雨琦说,“别争,否则我就不吃了。”
侯大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就不客气了。”说着退了下来,在就近一张桌子旁坐下等着。
当雨琦拿着两碗馄饨,一客小笼包子的筹码找侯大夫时,人已不见了,只一眨眼的工夫,就跑了?雨琦拔脚追出门外,哪里还有姓侯的影子?太大意了。这对雨琦来说,真是又气又恼。但也由此判断侯大夫有问题,因此龙飞才要自己送他回家。这叫敲山震虎,他果然沉不住气,跑了!
不用说,他指的那一家肯定不是他的家。
当她懊恼地回到驻处时,路明也回来了,向龙飞一汇报,龙飞一跃而起,“果然不出我所料!立即行动,先去梅林家看看。”
当他们三人驱车赶到梅林家时,见楼上还开着灯,路明终于舒了口气,心想:还好人没跑掉。可是,当他在门外喊了几声,屋里没有反应时,又有点急了,伸手一推,门居然没有锁上,怎么回事?
雨琦心想自己是女同志,便抢先走了进去,喊道:“梅大夫,梅大夫”!还是没人答应。
龙飞情知不妙,“快上去看看!”
三人上到二楼,一看果然没有人。
原来唱了一出“空城计”!
路明气得骂了起来,“这个臭女人,竟敢把我当猴耍!”
龙飞与雨琦交换了一个眼色:莫非这屋里有什么古怪?
这间屋子十几平方米,除了一张高低床、一只床头柜、一张写字台、一个挂衣橱,没别的。像旅馆差不多,但收拾得干净利落,一尘不染。好像主人有洁癖;又好像不是天天来住。就在这时,“当”地一声响,原来是挂在墙上的自鸣钟敲响了半夜一点钟,吸引了三位侦探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到这座钟上。
这座自鸣钟配着红木框子,有三尺多高,一看造型便知是西方国家制造的,而奇怪的是木框子上却雕刻着一朵朵梅花。再仔细一看,紧发条的匙眼也呈梅花状,并与众不同地凸现出来,活像一只按钮开关。
龙飞伸手一按,只听“啪”地一声,说时迟那时快,雨琦将龙飞朝前一推,只见寒光一闪,一把飞刀射了出来,正对准龙飞原先站立的位置的面门。如不是雨琦出手相救,龙飞已遭不测!
好险!三个人同时惊出一身冷汗。
忽听梅林的笑声顿起,“哈哈哈,都说龙飞乃大陆警方第一神探,不过如此!先给你个教训,下次就没这么幸运了。小心你的脑袋!拜拜!”
龙飞等三人几乎同时唰地拔出手枪,背对背四面寻找目标。
咦,屋子里根本没人,这人在哪儿?莫非出鬼了!
梅林在不在屋里?
不在。
在不在附近?
也不在。
那她的声音从哪里来?
龙飞知道上当了:这是梅林的录音,而这座自鸣钟内不仅安有飞刀,还有录音机,说不定还有更利害的东西呢,“不好,有定时炸弹”!
雨琦已经从匙孔中取出那梅花状的金属物,龙飞迅疾出手将挂钟的时针反拔了几圈,“滴嗒”之声立即消失。
在回驻地的路上,三人一直沉默着,谁也不想说话。
雨琦知道龙飞的心情沉重,而自己心里的滋味又何尝好受?
路明则对敌特恨得牙根发痒。
案情越来越复杂,敌暗我明,难道我们就这样被敌特牵着鼻子走?
龙飞从没象这次破案如此窝囊过,对手竟敢明目张胆地将“绿色病人”送往医院,又将“绿色尸体”调包盗走!
什么用意?
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有意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他们是双管齐下——对我们是能杀即杀,不能杀也是声东击西,还会有更大的阴谋。而为什么我们会如此被动?今夜又差点中了敌特的连环套,他们这一招太狠了。必须给予迎头痛击!
该检查一下我们自己是否也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