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的府宅离着齐王宫远一些,缀在一条笔直的大道末尾,占据着拐弯一角。因为田氏一族是外来客扎根本地,在齐国新旧勋贵中间穿梭,那边都不属于,那边又都沾着点边儿,游刃有余的在齐国朝堂上呼风唤雨。别看现在田氏在齐国权势赫赫,田横和田筹占据着两位军将执卫,一个上军将,一个下军将,将齐国三军中的两军掌控在手中,田羽还执掌着一部分禁卫和巡城军。可见齐王对田氏一族的倚重和信任。
一般来说,一国君主不会将这样重的军权交托在一姓之人的手中,毕竟再忠诚的臣子也有可能抵挡不住权位的诱惑。但在齐国,在这王城之中,齐王有着绝对的自信,王城四面环海,而在海上齐王是绝对的神。不管你来多少兵马,只要蹈海术一展开,所有人都会被海水吞噬,被鱼虾啃食干净,连个痕迹都会被冲洗的一干二净。
而之所以选择田氏一族,想必就是看中田氏并不属于新旧勋贵两方的任何一个阵营,属于外来的新势力,齐王更容易把控一些。而且田氏一族只允许子弟修习武道,投身军旅之中,没有王上的命令绝对不会参与任何政事,这样就保证了田氏不管有多少兵权,都无法与朝臣进行结党,威胁到君主的地位。
所以自从田氏一族来到齐国,受到历代齐王的重用,地位也一点点提高,如今也成了这座王城中顶级权贵。
但田氏的府宅一直没有动,还是再这样一个远离中心的位置上,周围都是一些商贾民宅,相比一些其他的权贵显的要低调一些。
田横的书房前面有一颗硕大的榆钱树,此刻娇艳翠绿,枝叶茂盛,微微的海风轻轻拂过,带动树叶“哗啦啦”的欢快声。
但田羽是不欢快的,自从进家门一个时辰了,一直规规矩矩的站在这儿,没敢多说一句话,沉默的低着头,看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投下来的斑驳光影。
终于在第二个时辰的时候,书房的门打开了,田横一手执笔,一手端着一个空的杯子,对着田羽叫道:“去,添些水来。”
田羽高兴地“哎”一声,快跑着向伙房去提水,刚好碰上拐角处走过来的一个下人,手中托着个茶盘,上面青瓷的高嘴茶壶正冒着热气。
看到田羽过来,赶紧打招呼说道:“少爷。”
田羽从他手上接过茶盘,想了想又把茶盘还给他,将上面的高茶壶提留起来,向着书房走去。
进门看到田横正在奋笔疾书,书案上高摞着的文书占据了半边桌子。
田羽小心的上前为放置在一角的白瓷茶杯倒满水,翻滚的白水跳着水花险些渐在公文上,只见田横手指轻轻地敲了一下桌子,所有的水都安安稳稳的淌进了茶杯中,然后收起散落的公文,收拾好,才将笔放下。
“毛毛躁躁的,哪里像一个带兵的大将。”田横说道。
田羽轻笑着将茶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儿子也是带兵惯了的。”
田横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后轻啄一口,再次开口说道:“你可还记得我田氏的家训?你一个带兵的将军不好好带你的兵,瞎掺和什么?朝堂上的事情是你该过问的吗?”
“您和叔父不是也反对来着嘛。”田羽嘟嘟囔囔的说道。
田横眉毛一立,说道:“那是王上让提出来的,没有王上的命令,我和你叔父会掺和到这里面吗?我田家子弟只管领兵打仗,其余一概不过问,那不过是王上想要用臣子的嘴说两句话而已,做臣子还能不开这个口吗。”
“那战事一起,我田家的机会才会出现啊,若是燕子伋死在王城,燕齐必有一战,那还不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田羽说道。
田横冷笑一声说道:“愚蠢。燕子伋可以死,但能死在你的手上吗?帅师伐国,讲究的是堂堂正正,以正义之师讨伐不臣执其君长问罪于前。若是燕子伋死在你的手里,为了给燕国一个交代,你必然会被问罪,用你的头颅来向燕国交代,然后我齐国才不会理亏,才能堂堂正正的去攻打集结重兵意图对我齐国不轨的燕国。你以为凭田家的势力能保得住你?”
田羽笑着说道:“您这不是保住了嘛,在君前奏对之时将燕子伋压得不敢开口,王上也没有追究。”
田横说道:“那是燕子伋不想横生枝节,硬生生咽下了这口气,所以才没有继续追着你。而且王上总还是有几分回护之意的,所以就糊里糊涂的把你给放过去了。这次你让燕子伋失了面子,他虽然咽下了这口气,但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报复你。你啊,小心着点吧。”
田羽说道:“在我齐国,他一个外人又能怎么样。”
田横冷声说道:“怎么样?他都能让牧侯出面给王上传书,想要对付你不会没有办法的。”
田羽听了,十分疑惑的问道:“这我也是想不通,已经披发入山不问政事的牧侯为什么会被燕子伋说动,在召见燕子伋的前一日给王上传书,促成两国结盟之事。”
田横从一堆公文中翻了翻,扯出一张纸条,上面字迹散乱,笔力轻浮,显然是情急之下快速抄写的。
田横对着这张纸条看了又看,然后说道:“牧侯并没有解释,只是说希望答应燕子伋的要求。”
原本齐王是没有考虑好如何应对燕子伋的,所以几次召见大臣商议此事,以闭关为由拖着不见燕子伋,在召见前一天还曾让重臣争论,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趁机伐燕。
但就在那天,牧侯的传书送到了齐王的手里,短短两句话便让齐王拿定了主意。次日召见燕子伋之前,特意把他晾在一旁偏殿里面面许久,那段时间正是齐王将牧侯的传书之事告知朝堂众臣。
因为有这一份传书在,原本反对结盟一力主张伐燕的那些大臣也都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主见,但为了让燕国不敢轻视,所以在后面召见的时候才配合着演了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