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多,从窗户外面看去,这个有数十幢砖混结构六层楼的院里,亮光的窗户已经不多。一个昏黄灯光的旧窗户里,两个女人身影依然在不停走动着。
窗户内的吾若梅在不停地收拾着厨房。曲圆圆走过来懒洋洋的说:“妈妈,别收拾了,慢慢弄吧,反正咱们又不准备搬家。”
吾若梅直起来腰,弓着腰慢慢站直,手扶着腰说:“哎呦,老了,真不像前两年了。干点活就累。”
“那还不赶紧睡觉?我可说不动了,困了。”圆圆说着张大嘴打哈欠。
“你先睡吧,我再打扫一会儿。快去睡吧。实在看不下去,昨天我就想打扫,没有时间。”吾若梅一个人搬动那个简易的木桌子灶具台子。嘎吱声又把圆圆吸引过来,惊讶道:“哎呀,行了,妈妈,快放下快放下,干什么呀?搬动它干什么?”
吾若梅喘着粗气,说:“没事,台子往这边靠靠,不想办法,老是凑乎老是凑乎。看看,这样不是好了吗。又可以放一个锅盖,又可以把电磁炉的线搭在这,你看看,这不是行了么?”
圆圆已经换好睡衣,从厨房门口移动几步进来,看看说:“嗯,就是啊,还是妈妈有办法。不过,明天一早咱们还得抢小红车呢。”
这句话顿时起课作用。吾若梅一惊,叫到:“呀,坏了,小红车还没有呢!快快快,我现在下楼去找找小红车,你先睡吧。”说着,洗手,要去换衣服。
圆圆急了,叫到:“干什么?干什么?现在都几点了?都十一点多了,下楼去找小红车?这不是有……”她差点说出“有病吧”这句流行的口头语。她最习惯在欧阳面前说这句话。“不行不行,因为一个小红车,半夜三更去找,说出去让别人笑话。”
吾若梅不听劝,依然手忙脚乱想换衣服,说:“没事,现在改早呢,下楼只在院里找找,有就推过来,没有就算了。”
“不行不行,”圆圆生气了,一下横在大门口,“我不用骑车子。”
“你不骑,我骑。”吾若梅也急了,我下去怕啥?还怕老虎吃了我不成?”
不想圆圆今晚本来就郁闷,把脚丫子使劲一跺,干脆说:“妈妈,你要这样,就走吧!”
吾若梅顿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女儿,有一会儿没反应过来,随后慢慢地转身说:“好吧,我不去还不行吗?”言语里透着一丝伤感和委屈。不过,她这种表情持续的时间不长,像一个受批评的孩子,开始不住地看女儿的脸色,嘴里喃喃自语:“我不去还不行么?”一转身,回到卫生间,又出来说,“那妈妈早点起床,先下楼看看有没有车子,如果有不是更好?”她似乎猛然想到,今晚女儿情绪低落,我干嘛非要惹她不高兴呢。她见圆圆不说话,便讨好地笑到:“好了好了,我们马上睡觉。我看看你爸来微信了没有?你先睡吧。”
圆圆往卧室走,随口说:“都几点了,我爸早就睡了,还来什么微信啊。”
不想,只听吾若梅说:“看看,知你爸者,唯你妈也。这不,果然来了。”
圆圆停住,好奇道:“真行啊。我爸说什么?”
“说什么?”吾若梅立住脚,凝神看手机,“果然,真不出我所料,真不出我所料。”
圆圆凑过来,看妈妈手机上内容:“什么?我爸说什么了?”
“好了,睡觉,你先睡。我马上就洗好了。”吾若梅似乎有点恍惚。匆匆进了卫生间。
圆圆拿起妈妈的手机。妈妈和爸爸单独微信聊天。最新的微信界面没退出。圆圆一眼就看见了爸妈刚刚的对话。爸爸说,我姐晚上微信问我,商量个事。妈妈年龄越来越大,已经八十了。我们该尽孝的时间也许就这十年。同时咱们也都开始奔六了。我说的意思是,老妈其实不愿意在一家长期住,希望隔段时间换个地方住。我姐说假如夏天妈妈想去济南住,可以吗?
妈妈还没顾得上回复爸爸。但从刚才妈妈态度看,妈妈心里在激烈地斗争。
圆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还该说什么。她和奶奶感情很深,常常主动问奶奶在杭州好吗。可是,妈妈的感受,她也很在意。她很矛盾,不想发表意见。
吾若梅快速洗漱完,拿起来手机,依次关了卫生间和过道上的灯,然后检查一下大门关好了否。进卧室后,对圆圆说:“你看你爸爸的微信了?”她不想对女儿隐瞒。女儿已经成熟了,应该把她当做成人对待了。况且,也需要一个同盟军。
吾若梅和女儿躺在一张双人床上。圆圆向妈妈这边挪一挪,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依偎着妈妈温暖的肩膀。吾若梅试探地问了一句她担心的事:“圆圆,和妈妈说句实话,你和欧阳没闹别扭吧?”同时,她伸手把灯关了。
圆圆没回答。吾若梅的眼皮也开始打架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吾若梅是被一阵急促的闹铃惊醒的。她突然猛地欠身起来,脱口到:“呀,睡过了!”迷迷糊糊探手够手机。先摁掉闹铃。圆圆手机上的闹铃也叫起来,她又急忙关闭开关。
她回身看看圆圆,圆圆睡得还很香。她翻身起床,小心地披件衣服,轻手轻脚开门,然后关好门。想进卫生间,却犹豫了一下,嘴里嗖嗖着,使劲夹着腿,开了走廊灯,直奔冰箱,拿出馒头鸡蛋放蒸锅里,放灶上,吧嗒一声打着火。然后,匆匆忙忙使劲夹着腿冲进厕所。门没顾上关,哎呦一声:“坏了坏了,要死了要死了。年龄大了,一点也憋不住。讨厌死了。”
厕所出来,她看看灶台上的锅,又轻轻进卧室,看一眼圆圆,提着外衣外裤,在过道上三两下穿好衣服,就要去开门。刚开一半,忽然又回来,嘴里轻声说,手机拿上,还有钥匙,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