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所指,对今日依然存在的“文人相轻”乃至相残的恶行,实为强力鞭笞。作者写作此篇时,刚读过一篇报道,说是某大学一医学博士生因妒恨本室同学,竟在饮水机里投放剧毒物品,致同学死亡。由此可见,孙思邈的抨击不失现实意义。
孙思邈知道再在这儿住下去,没准儿还有麻烦,乃择日与村民们告别。
孙思邈暂住魏家村期间,有一重大收获,即意外获得炼制丹药的贵重原料——雄黄、曾青,且在此炼成道家传统名药“太一神精丹”。孙思邈中晚年对炼丹术并未完全住手,而是一边行医,一边瞅空继续试炼。“太一神精丹”为一古方,主客忤霍乱,腹痛胀满,尸疰恶风,癫狂鬼语,及温疟恶毒等症。它的构成是:
丹砂 曾青 雌黄 雄黄 磁石各四两 金牙二两半
孙思邈基于对古方的一贯态度,总要亲自检验。此前在其他地区,苦于雄黄、曾青难觅。这回到了蜀地,又想起这事。也是凑巧,正遇蜀中雄黄大贱,又在飞乌、玄武(均在今四川中江县)意外获得许多曾青。这曾青亦为稀罕之物,行家声称千金难求,其状如蚯蚓屎。当地有此珍宝,人们却不识其性。孙思邈意外获得,大为高兴,便在魏家村炼制起来。开始方法不对,未成,再试,终得满釜。
孙思邈大喜,随即毫不吝啬地用于临床,尤其是痼症患者。据孙思邈介绍:“以之治病,神验不可论。宿症风气,百日服者皆得痊愈”。[66-1]
虽说是奇方特药,孙思邈却唯愿天下人皆得分享。为此,他根据亲身体会,将具体炼法记入《千金要方》,毫无半点保留。请看:
上六味,各捣,绢下筛,惟丹砂、雌黄、雄黄三味,以醋浸之,曾青用好酒铜器中渍,纸密封之,日中曝之百日,经夏。急,五日亦得,无日,以火暖之。讫,各研令如细粉,以 醋拌,使干湿得所,内土釜中,以六一泥固际,勿令泄气,干,然后安铁环施脚高一尺五寸。置釜上,以渐放火,无问软硬炭等皆得……火尽极冷,然后出之。其药精飞化凝著釜上,五色者上,三色者次,一色者下。虽无五色,但色光明皎洁如雪最佳。若飞上不尽,更令与火如前。以雄鸡翼扫取,或多或少不定,研如枣膏,丸如黍粒。[66-2]
土釜为炼制该药丹的重要工具,关系着炼制成败。孙思邈担心后学不明土釜制作方法,又详细述之:
取两个瓦盆,各受二大斗许,以甘土涂其内,令极干。又一法:作一瓦釜,作一熟铁釜,各受九升,瓦在上,铁在下,其状大小随药多少,不必依此说。[66-3]
十一 母气充盈 孕期保胎逐月得安
人类生活总是这样:当社会陷入****,人们流离失所,即首先考虑的是如何存活,养生等生活质量问题皆属其次,住房等固定资产全是累赘,生儿育女也顾不上了。而当社会基本稳定,人们安居乐业,上述事项便都提上日程,生儿育女尤受重视。
杨广即位之初,得益于父皇创下的雄厚物质基础,百姓也算赶上安稳时代。只说粮食一项,隋朝政府在各地都修建粮仓,存储粮食皆在百万石以上。贞观十一年(637),监察御史马周言于李世民:“隋家储洛口,而李密因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用,至今未尽。”其时,隋文帝已死三十三年,而粮食布帛还未用完。据报道,一九六九年,考古工作者在洛阳发现了一座隋朝粮仓——含嘉仓遗址。面积达四十五万多平方米,内探出二百五十九个粮窖。其中一窖,还留有已炭化的谷子五十万斤。可见杨坚治下的隋之富裕与强盛。
在西方学者眼中,杨坚为中国最伟大皇帝之一。美国历史学家麦克·哈特在《影响世界人类历史进程的100名人排行榜》书中,将杨坚排在第八十六位。入选该著的中国皇帝,唯隋文帝与秦始皇两人。
孙思邈因经历过西魏与北周的社会混乱,故懂得百姓所急所想,尤其是战争中失去儿女的年轻父母们。于是他除了继续用很大精力治疗妇人和少儿婴孺疾患外,还试着探研孕妇保胎养胎的最佳方法。
那一部自烈焰中抢救而得的《徐之才逐月保胎方》,给予孙思邈极大启发。
那日孙思邈接诊一位孕妇,一望其色便知胎危。但他不将焦虑表露在脸上,而是面带微笑:“你是否四肢酸疼,嗜卧少起?”
“正是。老是想吐,没完没了。闻得食气便想呕吐。”
“是否还恶寒多汗?”
“正是,晚上将被褥都浸湿了。”
“别急,夫人。你这是血气不足,肾气亦弱。老夫会尽力相帮,让你生出个白白胖胖的好娃。”
孙思邈经反复斟酌,乃处“半夏茯苓汤”治之。内有:
半夏 生姜各三十铢 干地黄 茯苓各十八铢 橘皮 施复花 细辛 人参 芍药 芎劳 桔梗 甘草各十二铢
共十二味,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分三次服。再视孕妇情况更换处方,终使这垂危胎儿顺利降生。产妇阖家老少,对孙思邈感恩不尽。
有一朝廷命妇经人介绍,欲请孙思邈就诊。因是命妇,许多医者怕担风险,乃望而却步。孙思邈闻得,即毫不迟疑地前往就诊。进得府宅,孙思邈挺直瘦长的身子,目不旁视,迈开大步直奔患者。
“先生来啦。太感谢了。”命妇一家人早守在内室门口,见孙思邈走近,一齐鞠躬。
“且莫客气,应该应该。”孙思邈一边还礼,一边走向患者。一看,又是个胎危孕妇。再经辨证,知该孕妇胃口不开,进食甚少,大便闭塞,小便亦少,此孕妇胃中虚热所致。他乃以“半夏茯苓汤”方去干地黄,加大黄十八铢、黄芩六铢治之。
几日之后,该命妇出现新情况:进食多了,却变冷下痢。
“别急,老夫还有办法。”孙思邈安慰道,同时在原处方基础上再加桂心十二铢,终将下痢止住。
又过数日,该孕女出现心热烦渴、嘴唇生疮现象。孙思邈乃将原药方去橘皮、桂心,加前胡、知母各十二铢。如此反复,终于见效,胎儿得安。该命妇之头眩重、心烦闷、憎闻饮食诸症皆除,胃中清阳之气顿生。因母气充盈,胎安腹中。
孙思邈深知养胎之要,营养固然当紧,养性更是关键。若有不慎,胎儿或发育不全,或流产早产,甚至出现畸形。故孙思邈自得了“徐之才逐月养胎方”后即苦心钻研,务求甚解。他且以徐氏药方为基础,结合自身经验,总结出养胎诸法,广泛用于患者。
孙思邈对自己的探索成果同样不欲密持,而是毫无保留地公之于众。于是后人便能在《千金要方》中读到以下内容:
妊娠一月,名始胚。饮食精熟,酸美受御,宜食大麦,无食腥辛,是谓才正。妊娠一月,足厥阴脉养,不可针灸其经。足厥阴内属于肝,肝主筋及血。一月之时,血行否涩,不为力事,寝必安静,无令恐畏。妊娠一月,阴阳新合为胎,寒多为痛,热多卒惊,举重腰痛,腹满胞急,卒有所下,当预安之,宜服乌雌鸡汤。若曾伤一月胎者,当预服补胎汤。
妊娠二月,名始膏。无食辛臊,居必静处,男子勿劳,百节皆痛,是为胎始结。妊娠二月,足少阳脉养,不可针灸其经。足少阳内属于胆,主精。二月之时,儿精成于胞里,当慎护勿惊。妊娠二月,始阴阳踞经,有寒多坏不成;有热即萎悴;中风寒,有所动摇,心满,脐下悬急,腰背强痛,卒有所下,乍寒乍热,艾叶汤主之。若曾伤二月胎者,当预服黄连汤。
妊娠三月,名始胎。当此之时,未有定仪,见物而化。欲生男者,操弓矢;欲生女者,弄珠玑。欲子美好,数视璧玉;欲子贤良,端坐清虚,是谓外象而内感者也。妊娠三月,手心主脉养,不可针灸其经。手心主内属于心,无悲哀、思虑、惊动。妊娠三月,为定形,有寒大便青,有热小便难,不赤则黄。卒惊恐、忧愁、嗔怒、喜顿仆,动于经脉,腹满,绕脐苦痛,或腰背痛,卒有所下,雄鸡汤。若曾伤三月胎者,当预服茯神汤。
妊娠四月,始受水精,以成血脉。食宜稻粳,羹宜鱼雁,是谓盛血气,以通耳目,而行经络。妊娠四月,手少阳脉养,不可针灸其经。手少阳内输三焦。四月之时,儿六府顺成,当静形体,和心志,节饮食。妊娠四月,有寒,心下愠愠欲呕,胸膈满,不欲食;有热,小便难,数数如淋状,脐下苦急。卒风寒,颈项强痛,寒热。或惊动身躯,腰背腹痛,往来有时,胎上逼胸,心烦不得安,卒有所下,菊花汤。若曾伤四月胎者,当预服调中汤。
妊娠五月,始受火精,以成其气。卧必晏起,沐浴浣衣,深其居处,厚其衣裳。朝吸天光,以避寒殃。其食稻麦,其羹牛羊,和以茱荑,调以五味,是谓养气,以定五脏。妊娠五月,足太阴脉养,不可以针灸其经。足太阴内输于脾。五月之时,儿四肢皆成,无大饥,无甚饱,无食干燥,无自下炙热,无劳倦。妊娠五月,有热苦头眩,心乱呕吐,有寒苦腹满痛,小便数。卒有恐怖,四肢疼痛,寒热,胎动无常处,腹痛,闷顿欲仆,卒有所下,阿胶汤主之。曾伤五月胎者,当预服安中汤。
……
妊娠十月,五脏俱备,六腑齐通,纳天地气于丹田,故使关节、人神皆备,但俟时而生。宜服滑胎药,入月即服。[67]
孙思邈根据胎儿成长变化,对孕妇在不同时期以适宜药方处之,或增或减,皆得其效。接受治疗者因调理得法,逐月得安,至十月一般都能顺产,婴儿体质亦佳。
孙思邈在《千金要方·妇人方上·求子》一节中,共列方十五首,灸法六首,还有转女为男法三首。其中有些说法神乎其神,建议读者姑妄听之。例如他言:“夫欲求子者,当先知夫妻本命,五行相生,及与德合,并本命不在子休废死墓中者,则求子必得;若其本命五行相克,及与刑杀冲破,并在子休废死墓中者,则求子了不可得,慎无措意。纵或得者,于后终亦累人。若其相生并遇福德者,仍须依法如方,避诸禁忌,则所诞儿子尽善尽美,难以具陈矣。”[68-1]
孙思邈亦有尴尬之时,即每当有人求子,希望能通过用药使生一男时,便显得几分无奈。不过,在他的著作中,仍有关于孕育男女的说词,一并抄录:
阴阳调和,二气相感,阳施阴化,是以有娠,而三阴所会则多生女。但妊娠二月,名曰始膏,精气成于胞里。至于三月,名曰始胎,血脉不流,象形而变,未有定仪,见物而化。是时男女未分,故未满三月者,可服药、方术转之,令生男也。[68-2]
孙思邈所列“治妇人始觉有娠,养胎并转女为男若干方”,最是神秘,亦多有争议。本传作者不敢对任何一个方子苟同。二○一二年末,据作者友人介绍,西南某地有一高人,女,拥有类似医术,源于家传,却是传女不传男,且嘱轻易不得给人处方。由此推测,这三首被辑入专著的药方,应非孙思邈杜撰。人类对自身认识尚有诸多未竟领域,或许此为其一。热心读者宜自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