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捡的?”梅子继续问,老黑继续摇,“不是给的也不是捡的,难道是你偷的。”
梅子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老黑眨了两次眼睛后点了点头,而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迅速钻入床底藏起。
徐康安认为,就算它聪明异常,也不该教它走歪路,训斥梅子:“你什么时候教它偷东西的?怎么可以这样教育孩子?将来你去号子里探监啊?”
梅子一脸委屈,“我哪有本事教它这么精深又鸡贼的技能?我都怕它跟着我混傻喽!”
徐康安一想也对,自己就没有以前聪明了。
梅子将东西塞到徐康安枕下说:“天亮去学校还给她。”
失眠是徐康安生病后的常态,更何况今夜如此疯狂,搞得没有一点困意,靠在床头琢磨:这玉镯倒是能理解,黄小娥再妖怪也是个女孩,女孩对饰品的喜爱来自血液里,即便这镯子看着有点假,那也能装扮心情和外貌,唯独这图纸,她有什么用,难道是她的家?他急忙起身,跪着趴在地上,摇着图纸问老黑:“这是黄小蛾家的图纸?”老黑摇头,徐康安失望地叹口气,又突发奇想地问:“你知不知道这图纸上的房子在哪里?”
老黑立即来了精神,好像就在等他这么问似的,迅速钻出床底往门口走,意思现在就带他去。
“梅子,快起来。”徐康安将两样东西装进裤子口袋。
刚躺在陪护椅上的梅子一骨碌坐起,迟疑地看看徐康安看看狗,又看下表,“都一点了,天亮再去吧?”
徐康安知道他的三魂七魄尚未归位,宽慰道:“我们只看看外观,不会有什么事。”
“你身体行吗?”梅子找尽理由。
徐康安此时才想起肚子,疑惑地说:“自从黄小蛾摸过我肚子之后,疼痛、不适都消失无踪,现在感觉非常轻松舒服,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在我肚子里放了虫子。”
听得梅子打个激灵,更加不愿去,老黑小跑到他跟前,咬着裤脚拽,梅子只得投降,“我先夹个尿不湿行吗?”
这个时候跟医生请假,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所以只能用老办法,老黑先大摇大摆走出去,还唯恐天下不乱似的狂两声,而后是医生护士的追狗声,他俩乘机溜进电梯。
一路在老黑的指挥下打车又步行,最终的目的地让他俩全傻眼,一栋带有前后院落的两层老式民房,徐康安再熟悉不过,这是他的家,最近几年梅子也住在这里。
梅子边掏钥匙边嗦落老黑:“三更半夜折腾我们,就是因为你想家了,等下你给我面壁思过。”
原本不知老黑要带他们去哪里或看到什么,心里一直踹踹不安,现在看到自家熟悉的院门,徐康安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虽然老黑没能带他们去想去的地方,但他不仅不气还有点高兴,自己时日无多,又常常呆在医院,这个家门看不了几眼了,也有好几天没看见爷爷了,上次见他面色黄白,精神疲惫,就让他在家歇息几天。他知道,爷爷不仅是常年在家与医院来回奔波的疲惫,更多的是对他病的无力和心疼。
院门打开,浓郁的花香扑个满身,仿佛在欢迎在拥抱。徐康安由衷地开心,这个花香弥漫在他十七年的记忆里,爷爷说这棵藤类植物叫母子玫,是他出生那年,他去山中收购草药时,向当地山民讨得,十七年了,母子玫一年比一年旺盛,长藤早已在他家院墙上爬了一圈,形成包围圈,将小院紧紧围在其中。它的花朵不大,如一元硬币大小,颜色碧白,花瓣带有红斑,明艳喜人,小花从初春二月开到秋天落霜,院子里整个夏天都不会有苍蝇、蚊子打扰,他曾经亲眼看见那些小花,花蕊上的透明液体黏住苍蝇或蚊子后,花瓣立即包合,一个小时后再打开,苍蝇蚊子消失无踪,也看见过十几朵小花合伙包住一只壁虎,所以他家的院子是所有小虫的禁地。因此最怕虫子的梅子非常羡慕,想弄两颗,一颗栽在爸爸家,一颗栽在妈妈家,但不管是插压还是带有根须的小苗,没有一棵能够存活,梅子恨说它认家。老黑特别讨厌母子玫,要嘛绕着走,要嘛就龇牙咧嘴冲它低吼,把它当怪兽似的。梅子说老黑或许是讨厌香味,人类闻着香的,狗闻着或许是臭的,就像人类闻到大便是臭的,但狗闻着是香的,是可口的大餐。
徐康安回忆着往事抬腿进门,老黑突然窜到他俩前面,而后趴在地上轻轻爬两步,回头看着他们。他俩明白它是要他们隐藏潜行,只是不能理解,都到自己家院里了,干嘛还要鬼鬼祟祟、贼头贼脑,为什么要躲着家里仅有的一个人——爷爷。
在自家熟悉的小院里,徐康安的心情分外轻松愉悦,玩心顿起,小声对正要把老黑拎起的梅子说:“你就依它吧。”
于是两个人猫着腰跟在老黑后面,尽量放低身体放轻脚步,以各种花木遮身,躲躲藏藏前进,搞得跟真的贼似的,屋里、院里没有一丝亮光,刚才在院门口,借助院外路灯的微光,还能模糊地看见彼此,现在越往后走越暗,在穿过前院的花园,走入通往后院的巷道时,一片漆黑。梅子现在真有做贼的感觉,心虚地东张西望,“你说以前晚上来后院上厕所,也没觉得害怕,现在怎么就这么恐怖?鬼影绰绰的。”
“那时你是家人,现在是贼,心态问题。”徐康安小声回答。
“那咱要在咱家偷什么,偷后院的小青菜?”老黑不满意地低唔一声,梅子只得住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用手机电筒,老黑又唔了一声,梅子极为不满地装回去,小声嘀咕:“玩得也太认真了。”
路过屋子后窗时,不意外地听到爷爷如雷般的鼾声,徐康安一阵心疼。
老黑将他俩带到菜园中间的蓄水窖旁边停下,徐康安知道那是爷爷特意修葺收集雨水的,用来浇灌菜园,节省水费。水窖长方形,五块长条水泥板横盖在上面,最南头的一块水泥板上开了个圆洞,方便取水。而老黑却走到最北头,用前爪轻轻抓几下水泥板,发出微微的吱吱声。
梅子蹲下,没好气地问:“要我们偷水泥板给你搭窝啊?”
太黑,看不见老黑是摇头还是点头,只听它又用爪子抓几下水泥板,这次还很用力,跟猫抓铁板似的,听得人心慌。
“它是不是要你打开?”徐康安也不解,打开只会是水,老黑却又这么坚持。
大半夜被狗溜,还得猜它心思,梅子一肚子气,但手已经摸在水泥板边上,用力一掀,纹丝不动,超出他预想的沉重,站起弯腰卯足劲再掀,还是没动,梅子郁闷,以他的力气,就算举不起,也能掀动才对。他用手四周一摸,才发现最北头的三块水泥板是连在一齐的,至少有四、五百斤重,就算他们两个人也抬不动,更何况徐康安还是一个废人。梅子再次问老黑:“真的要打开吗?”
又听到吱吱声,徐康安感到无奈,不明白这狗到底在坚持什么,他跪坐在地上,想帮帮梅子,老黑却用嘴轻轻含着他的手,往刚才它抓过的水泥板底下放,他摸了摸,地上的泥土和水窖的边缘,并没有什么异常,手翻过来摸水泥板底面,一个极其光滑如纽扣般大小的疙瘩,紧贴在板壁上,这显然不正常,就算水泥板做工粗糙,那也应该是棱角分明的小石子,不会这么光滑。他试着抠一下,抠不掉,下意识地一按,没想到水泥板往上升,像一扇往上打开的门,直到水泥板竖立成九十度才停止。
只要是驱动装置,总会有声音,而在这样寂静的深夜,居然没有听到一点点声音,梅子惊叹不已。
徐康安很震惊,他家什么时候先进到一个水窖盖板都用上现代科技了,而且,这些年家里因为他的病,穷得叮当响,哪有闲钱装这么个不起大用的玩意,不由想到梅子,他的零花钱多到能买法拉利,“你给爷爷的钱?!”
梅子声音委屈:“我用我们开裆裤的情分发誓不是我给的。”梅子说着话,摸了块泥巴扔进水窖,本以为会听到扑咚的水声,没想到是砰的撞击声,显然下面没有水,梅子疑惑地说:“前天才下过暴雨,怎么会没有水?”
老黑又用嘴含着徐康安的手往水窖边放,他趁势向里摸,水窖内壁光滑冰凉,水泥抹得再光平,也达不到这种效果,这应该是不锈钢板的触感,他满心疑惑地继续摸。
梅子也摸到了,实在好奇难耐,趁老黑不注意,已经打开了手机电筒,才刚往里一照,老黑窜过来就咬梅子的手,梅子慌忙关掉,也知道老黑不会真的咬他。但是就那一亮,他俩已经看清下面,大概三米深,四周墙壁包括底部全是不锈钢板,还有一个不锈钢梯,通向底部。
这个发现惊得他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呆呆地坐在黑暗中,但是他们心里明白,梯子是方便人上下的,这下面必然还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