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没放在眼里的黄小娥摆了一道,不仅利用不到她的人,还赔上了至关重要的祭祀法器,而且,这是他陈建有生四十三年来,第一次被别人涮,心高气傲无败绩的他,满胸的愤恨、耻辱、憋屈欲化血喷出。最让他恐惧的是,蓝羽的忠心蛊被黄小娥破解,那就意味着他引以为傲、全权倚仗的武器化灰,多年苦心经营,本已胜利在握,却一朝成空,他还能拿什么去实现自己的皇帝梦?
门口出现一位看似六七十岁的老人,帽沿下的半张脸布满疤痕,坑坑洼洼,狰狞骇人,身穿苗族传统服饰,外披的大氅破烂成缕,佝偻着腰,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咋一看,难分人鬼。他是蛊苗的嫡传后人陀陀,实际年龄三十一岁,如果他只是本本分分养他蛊苗族的蛊,也不至于这份尊容,他是按照陈建的要求养他驾驭不了的蛊,身体被蛊虫啃食加反噬,生死几次,还活着已属命大,当然,换来了炉火纯青的蛊技。
陈建心情极坏,不耐烦地瞥他一眼,“你还活着?”
陀陀卑微地一笑,露出一口残缺不全的黑牙,“我都知道了,天还没塌,给您看一样东西。”他转身拉上窗帘,房间顿时一片黑暗,从腰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缕银光,围着他翩翩舞动,他一个手势,银光组合成和他一样的脸冲着陈建笑,“这是我驯化了的月光之舞,用我的蛊菌控制、改变它们的认知,现在以我的血为食,认我为主。”
陈建烦烦地说:“你在里面捣鼓了一个多月,折损了我三十多个人,就搞这么个玩意?”
陀陀从腰间又掏出一块黑布,摊开在陈建面前的办公桌上。陈建借着月光之舞的银光,看出黑乎乎的布应该是他大氅上撕下的,立即恶心地推开,压抑着怒火:“再不说就滚。”
陀陀又一个手势,月光之舞纷纷飘向黑布,而后停留在布上,渐渐形成一幅银光地图,“老板,这是刻在东绿大族长棺盖上的地图,是在我给天香兽喷了百草枯,等待它死时无意中发现的,它只是用细线条勾勒,没有任何颜色修饰,不是无聊至极,我也不会发现,当时我没有描摹的纸笔,就用我的血灌满线条槽,再用我衣服的布在上面印,月光之舞寻着我的血味让地图显示。”
地图的下方有一个无头的身体,有连绵不断的高山,最后是白色的高山大川,再有一个人头在最上方,陈建看不出头和脑,“少废话,说重点。”
“老板,您是被气迷了心了,仔细看看,这可是雾坑到达地球之子的线路,反之,就是当年东绿家族护送皇从地球之子出发,到雾坑的路线图,那片白色的大川,就是地球之子的所在地。”
陈建顿时激动不已,甚至颤抖,但又立马冷静,怀疑地问:“你怎么确定这一定是地球之子与雾坑之间的路线图?或许只是一幅怪异的山水画。”
陀陀又掏出一长条布,月光之舞立即分一部分到布上,上面显示一行蝌蚪似的文字,陈建研究洛巴特德族文字十几年,自然认识,张口而出:“头身万里遥相望。”
“大族长的头可是还在地球之子上呢,他的后人虽然被忠心蛊控制,但依然有人的情怀,应该是大族长的后人对他头身两地感到悲伤所作。”
陈建胸口又燃起了激情,“那这白色的大川到底是什么地方?”
“您只看那几座标志性的大山,就知道是哪里了。”
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突然得到了地球之子的确切方位,惊喜,意外,陈建抑制不住激动,他急忙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完,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说:“我可以组建一个考察队,可那么大的区域怎么能一下找到?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找,问题是黄小娥不会等我,如今又拥有了法器,她所需要的都已具备,很快就会行动,估计我还没组建好队伍,她已经站在地球之子之上了,再有,她破解了我的忠心蛊,我控制的人再多,最后都会成为她的人,再反过来攻击我。”
陀陀笑一下,“您研究洛巴特德族那么多年,难道您没发现一个问题?”
陈建皱眉想了下,而后摇摇头,“他们所有的记录都是在讲皇怎样伟大怎样神奇,仅此而已。”
“那么在皇之前,洛巴特德族本身的记录呢?”
“没有,你何来此问?”
“我从万爪银树上搞了几个死人,取出他们的脑组织,发现他们的脑部组织很小,只有我们正常人的三分之一,您当然知道,脑部组织越小,智商越低,我做了实验,把脑组织移入猴子的脑部,用蛊细菌控制他存活,虽然它只活了三天,可从它的行为上看,还抵不上猴子本身的智商,甚至赶不上刀耕火种时代的人类智商,所以您看不到洛巴特德族在皇没有到达之前的任何记录,就像猪,再过一万年,也不会有一头猪能给自己的猪族写一本家族史。就因为他们基因低等简单,极易介入并控制,是皇选择他们的主要原因,您当然也知道,人类大脑如今只开发了百分之十,若是全部激活,不敢说整个宇宙,至少现知的银河系可以轻松踩在脚下。而皇用蛊细菌将他们与我们相比只有三分之一的大脑激发使用到极致,所以感觉他们有点神,其实离开了皇的蛊细菌,他们也只比傻子聪明一点点。所以,黄小娥能控制启用的人,也只有洛巴特德族的四大家族而已,对我们这些基因复杂且强悍的现代人类效果不大,蓝羽的忠心蛊易解,那是因为他原本就是南蓝家族的人,流淌在血液里蛊依然受黄小娥支配,和那个小白鼠一样,没有什么可怕的,再则,就算历经千年繁育,四大家族又能有多少人?更何况东绿家族仅剩一人,根本不是您的对手。”
陈建从他的话中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你说忠心蛊对于我们这些基因复杂且强悍的现代人类效果不大,那我的忠心蛊对你们不是一样无效?”
陀陀刚才只顾声情并茂地显摆本事,这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立马又让自己的腰弯低几分,谦卑而又真诚地说:“我不知道别人,只知道本人从未想过背叛。”
陈建满意地藐视陀陀一眼,他对自己研制的忠心蛊还是有信心的,在人体试验时,曾经让一个头脑灵活的商业巨亨,写下财产全部转赠到他名下的遗嘱,之后又听话地撞墙而亡。“但是,她那有点神话的能力真的不容小觑,我的人再多,你的蛊技再高,也无法与之抗衡。”
“有一个现成的人,被刻意打造的人。”
陈建想了想,眼睛一亮,“你有把握?”
“当然,现在有了地球之子的大致方位,就算他的身体触感不够敏锐,但把他带到那个地方,他还是会有所感应。”
梅子发现病愈后的徐康安变了,他曾经在电视里看过,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在换了二十岁年轻人的心脏后,行为、思想、穿着打扮都变得类似年轻人,单单一颗心脏就对人有如此大的影响,而徐康安换的是整套内脏,担心他女性化,或直接变成娘娘腔,可现在的徐康安和他预想的恰恰相反,以前和运动绝缘,喜欢写些散文、小诗,虽然作品不佳,但也不至于酸死人,有时为了一个合适的字,琢磨到半夜,算得上文艺少年。现在呢,就喜欢泡在蓝球场,甚至是正课时间,班主任曾用温柔的口气说了他两回,没有效也不再说,反正只要保持年级前三,有点点出格的小事,老师可以选择眼神不好。看,就像现在,他抱个篮球又跑了,数学老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讲课,梅子想跟,没胆。
徐康安没有去篮球场,而是急匆匆上了宿舍楼顶,上面晒满了被子衣服,却也是最没有人来的时间,他找个最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轻轻脱下外套放好,从裤子口袋掏出录音笔,播放篮球场里的喧闹声,慢慢地将声音由小调大,听着就像他一步一步走入篮球场似的,摆放好后迅速下楼,再翻院墙出了学校,打车去往城郊的山里。
徐康安下车后极速跑上山顶,再轻轻跃上一棵大树,站在树顶观望四周万里无云的天空,十分钟后,从西南方向出现一朵白云,快速移动到最大的一座山的山顶上空停住。徐康安仿佛知道那是什么,不自觉地咬一下牙。远远地看见云里掉下几块东西,一个人形黄点飞跃入云,而后云团迅速消失在天边。尽管云团消失很久,但徐康安还是小心翼翼地等,确定又确定后,才敢双手抓住树的枝叶,闭眼冥想一下,睁眼一看枝叶没动静,他再次闭眼,集中意念,把枝叶想象成自己的肢体,枝叶有了动静,慢慢成形一个平台后再伸长,与附近树的枝叶相连,形成一条路,树树相连,延伸向刚才云团停留的山顶,转眼间树与树之间出现一条绿色的路,他站起奋力往前跑。
一个半小时后,徐康安一身汗水地回到教室,正在上历史课,他若无其事地坐到位子上。梅子拿眼横他,用夸张的嘴型说:“课间我去篮球场找你,那里空无一人,你死哪去啦?”
徐康安还没来得及回答,柔弱的女老师已经施展出平生绝学,粉笔头快准狠地正中梅子额头,“梅进财,有本事你也来个年级前三,让我崇拜一下。”
星期六晚间,茶几上堆满零食,是梅子为自己玩通宵手游准备的粮草,此时他如高位截瘫的患者一样瘫在沙发里,盯着手机屏幕的眼神似刀,快速移动的两根拇指如万能武器,全神贯注地决战天下。徐康安虽然眼睛看着电视里的篮球比赛,但目光涣散,显然心思不在节目上。
“啊!”
梅子突兀的惊叫声,令陷入沉思的徐康安倒吸一口凉气,以为梅子在游戏里又被干掉了,还没来得及抱怨,手中的电视遥控器已经被他抢去。
“直播决赛,听说还有一位神秘选手直接跳入决赛,感觉对那些经历惨烈厮杀的选手很不公平,我倒要看看这位神秘选手何德何能。”梅子边按遥控器边说。
徐康安知道了,那是一档歌唱真人秀节目,广告早就铺天盖地,虽然他对此兴趣全无,但劈头盖脸的广告强行往脑里灌,可是他没听说有什么神秘选手,“广告没有说,你怎么知道的?”
“十分钟之前的广告里才刚有,感觉像似电视台突然决定的。”
徐康安无聊地站起,“都是为了提高收视率搞的噱头,我先睡了。”
徐康安在隔壁房间的床上,耳边隐约有电视里传来的轻快歌声,刚好助眠,也许是这段时间思考的事情过多过于沉重,导致大脑疲惫,他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辗转反侧半小时以上。昏昏沉沉中又听到浑厚悠远的号角声,他立即知道是那个阴魂不散的梦,自从他再生,就没做过这个梦,不知道今天会让他看见什么,有点期待。但感觉这次的音乐与以往有些不同,也没看见熟悉的祭台和人,正纳闷时突然感觉有人猛推他,并听到“黄树铭!黄树铭!”的惊诧喊声。他猛然睁开眼睛,是梅子在推和叫,身不由己被他拖下床,耳边的号角声依然在响,才知道是电视里传出的,不是梦,心中不由一惊,但还是装作失忆地问:“谁啊?”
“我知道你什么都记不起了,也不想你记起,只是我很害怕,你陪我看。”梅子说着将徐康安按入沙发里。他以为再也见不到这条藏獒,没成想他居然跑电视里去了,想想那些被锁尸蛊谗害的陪葬动物,以及他那些挂在树上的族人,就背脊发凉。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跑到收视率极高的节目里公然露面,真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肯定不是学狗叫吓人这么简单。而且,他出现了,漂亮眼睛黄小娥应该不远,虽然自己连暗恋的勇气都没有了,但看一眼总是可以的。
舞台上,四个身着蓝红白绿四色衣服和饰品的人分站在舞台东南西北四方。徐康安一眼就认出从头绿到脚的黄树铭,他盯着他耳朵上曾经一路陪他进雾坑的绿玉耳环,心里冷笑:原来是送给贼子了,可惜又被别人抢了。南位上一身蓝衣的年轻人,徐康安没见过,但知道他与班长一家。北位上的白衣老者,和西位上红衣中年女人,他在电视里见过,北白老者是研究中原一带历史的知名文史专家,为了确定公元前639年,宋、齐、楚三国的会盟地鹿上,耗尽一生心血,终将会盟地鹿上定在了今阜南阮城,文献功劳簿上有他一笔。红衣中年女人是著名企业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已进女富豪榜。能穿这套衣服和佩戴祭祀法器,应该就是刚选定的四大家族大族长。徐康安心里清楚,他们仅是配角,眼睛紧盯着四个人空出的中间,等待那个最重要的人的出场。
视角缓慢上移,一座悬空的白色玫瑰花桥,花桥上站着一袭白衣的黄小娥,衣袂飘飘,宛若仙子,随着花桥的移动,飘然而来,最后停在舞台中央。
“黄小娥!她不是瘫痪吗,怎么站起来啦?”梅子快把沙发蹦塌了。
徐康安在心里耻笑:这么高调,看来你很着急。
舞台四方的四人盘坐在地,双手上下叠合,黄小娥稳稳盘坐在花桥上,右手结成兰花指印,左手放在腿上,手心朝上。
音乐继续着,并配入其他乐器,听起来怪异又悦耳,震撼着人的灵魂。黄小娥眉眼悲悯,动唇不露齿,声音浑厚又不失委婉,恰如其分的切入音乐,歌词没有人能听懂,但是这样的配乐和歌声却能落入心坎里。
梅子听得入迷,如果真要用一首歌作比较,类似《大悲咒》,只不过《大悲咒》属于佛教音乐,真正的僧人唱出,能让人静心淡定,而这首歌却越听越亢奋,甚至令人产生舍弃一切随之而去的冲动。
徐康安能听懂,这是洛巴特德族语,是解除四大家族记忆封印的咒语,只是没想到黄小娥居然利用最热门的选秀节目来解封记忆,不过这也是效率最高的,以她的翩翩仙姿和另类的歌声已经够惊艳,再加上她绝美眼睛下、隐藏在面纱里的脸,冷艳且神秘,掌握别人的心理,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她是利用人类不择手段也要挖出别人隐私当聊资的病态心理,成为明天的头条,所有有播放功能的电子产品,都会有她今晚的这一段,所以,各个角落的四大家族的后人都能听见,而后知道自己是谁。
梅子在黄小娥盖在腿上的裙脚发现了个奇怪的图案,因为图案太小,于是走过去趴在屏幕上看,还是看不清,但是能够辨认出颜色,黄红绿白蓝五色,又不像装饰衣裙的花纹,整体看倒有点像二维码的形状。于是他异想天开地随手用手机扫,只是出于好玩,根本不抱结果,可结果还真的扫入了,把他吓一跳,但是,跳出来的页面提示要输入文字才能进入主页面,等于是要输入密码,“他娘的,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