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康安知道自己又在梦里了,没想到死之前还能再来,还是站在第七层的汉白玉台阶上,还是那让人灵魂出窍并甘愿随之上天入地的乐声,他看看上下左右,场景没变,他也还是站在整个建筑的东面,和穿绿色衣服的人在一起,不禁想:为什么来了两百多几次,都和他们在一起,有什么特殊原因吗?见所有人早已全部跪下,并低声吟诵,脑门上的翠绿蛾子已经清晰可见,他刚明白自己这次来晚了,顶部就传来急促的三声鼓声,而后轰隆一声。徐康安不等那声惨嚎传来,提前往上冲,抬腿上台阶时心里祈祷:冲过去!冲过去!保佑别梦醒。或许祈祷真的灵验,他居然冲过去了,梦没有醒,不由一阵兴奋,心想:终于可以看到上面发生什么事了。他跃上八层平台,还有一层就是顶部了,他再次快速往上时,听到那声惨叫,紧接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迎面飞来,他也在即刻间辨认出那是人头,因为人头正好面冲他,来不及恐惧,人头已经与他脸对脸,怒不可遏的眼神吓得徐康安“啊!”。
“怎么了?怎么了?”被惊醒的梅子和好事的司机同时问。
徐康安知道梦醒了,深呼吸一下,平服一下怦怦乱跳的心,“没事,做了个恶梦。”
梅子松口气,“叫得这么瘆人,还以为你现在就咽气呢,又做那个梦了吧?”
班长也被惊醒,好奇地问:“什么梦?”
徐康安觉得,不管梦里的是什么,那都只是梦,就算从黄小蛾和黄树铭那里能证实有那么一个地方存在,自己都没有时间去探寻追究了,也没什么好保密的,于是从头至尾把梦说一遍,班长坐在前面,他看不到他的面部表情,只是在说到飞向他的人头时,听到班长猛吸一口气。
班长听完整个梦后沉思了许久,问:“你有没有看到人头是谁砍掉的?”
“没有。”徐康安见班长满脸失望,又说:“我当时在八层平台,顶部很高,根本看不见上面的任何情况。”
“那你下次再去时,什么都别管,一定要冲上去看清楚是谁砍了那个头。”
徐康安不由一笑,他当这是连续剧啊?但依然说:“好吧,反正我也好奇,如果死前还能再去,我一定看清楚是谁砍的人头。”
滴滴车在深夜到达阿坝村,山里的夜分外清冷,第一个下车的梅子不由打个哆嗦,他缩了缩脖子,班长则反之,张开双臂痛快地做个深呼吸。
动物的愈合能力是人类无法比拟的,老黑跳下车,虽然伤腿还有一点僵硬,但已经比之前好上十倍,跑到路边翘起一只后腿,对着野草一通尿。徐康安动作缓慢,最后下车,刚关上车门,就听司机说:“宝宝们,此次直播到此结束,感谢你们关注,什么?无聊!我还倒血霉呢,自打他们上车,直播间的人跑得所剩无几了,什么?他那什么狗屁梦,一点人数没增加,下一把拉个美女给你们···”
司机说着一溜烟开车跑了,徐康安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他们一直被在网上直播着,难怪司机那么热情,想方设法引诱他们说话。
梅子知道后对着已经不见车的方向跳着脚骂:“侵犯他隐私,丧尽天良,M@#¥*···”
黑暗中看不清班长的脸,只听他哈哈干笑两声,“好玩了,本以为远遁千里,可以稍微喘口气了,没想到被来个釜底抽薪,位置一直暴露着,估计追兵马上就到。”
梅子停止无济于事的怒骂,“陈建那样阴冷的人也会看直播这样无聊的东西?”
“他那些无聊的手下不会觉得无聊。”班长说。
梅子终于反应过来,“那还愣着干嘛!跑啊!”说着抱起徐康安冲着黑糊糊的大山跑,“只要躲进深山老林里,就能保住命。”
班长原地不动地说:“我看你是去送命吧。”
梅子当即止步,转回身不解地问:“啥个意识?”
班长不紧不慢地说:“现在我们身上,只有手机可以当电筒使用,还要看电量的脸色,另外就我手里有把瑞士军刀可以当工具,其他进山装备一样没有,不是去送死吗。”
一路仓皇逃命,徐康安还真没细想这些,他觉得班长非常正确,当年就连经验丰富的爷爷进山,都必须带上向导,他们几个进山经验零记录的无知之辈进去,等于给山里的猛兽送点心。
“对了,徐康安,”班长想到此行的主要目的,“你不是找妈的吗,去你妈家呀?”
徐康安和梅子在黑暗中无声地对视一眼,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是他俩同时想:已经到了这一步,继续诓骗很难,还有亏良心,毕竟是九死一生的路程,可若实说他妈在深山腹地的雾坑里,估计班长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会调头走人,他们当即就会失去一个强大的助力。
“咦?你们怎么啦?”班长迟迟听不到回答。
“我妈住在深山的雾坑里,这一路相当凶险,等同于被追杀,一句话,不过换个死法,你自己选择。”徐康安把最坏的结果说出来,班长如何选择都不意外,骗人的感觉真的很心慌。
班长跟兔子似的跳了两跳,声音也变得尖锐,“到了这一步才告诉我,你们这是拐骗未成年。”调头往回走,“我不跟你们玩了,在外还有存活的侥幸,就算死在外面,至少留个全尸,死在山里,尸体会被各种动物撕咬啃食,连根头发都不会剩,我爸妈想给我烧点纸钱都找不到地方,真的会当穷鬼。”班长说着突然下了路,往左边的农田里跑,“绝交提醒,你们前方六公里,两辆四驱越野,绝对是他们,不想死就快跑。”
他俩往来路一看,远处两束雪亮的灯光正快速向这里移动。梅子又骂:“横死八百次的滴滴司机,我若有命回去,非拧了他的头煮汤喝。”又不抱希望地对班长喊:“肾几?你随便选,哪怕有肾36o,只要你要,我就统统买齐送你。”
见班长放慢脚步,徐康安不免心中惊讶,也许是贫穷扼杀了他的欲望,他从来不觉得苹果手机有多少魅力,就连梅子这个富少用的也只是2000块左右的手机,他说配自己的学生身份,班长的犹豫表明他动了心。
虽然班长没有止步,但梅子看出有门儿,心想:只要你爱财,就没有商量不好的,马云老头不是说了吗,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儿。他不仅再接再厉,还加了点坑蒙拐骗:“我看过爷爷的日记,祸水妈妈住的雾坑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居民不仅落后而且无知,他们居然用绿宝石当打火石,到时你随便弄几块,足够你风光快活一辈子。”
徐康安用手指重重戳了下梅子,觉得他不该再次撒谎。
梅子仿佛没感觉,他心底非常清楚,徐康安四肢越来越瘦,肚子却越来越大,给人一种随时都会爆炸的感觉,时间真的很紧迫,而他一个人力量有限,带着病人穿越丛林峭壁,抵挡毒虫野兽,根本不可能,必须找个帮手,抓紧时间把他弄到雾坑里,在死之前见上母亲一面。
灯光越来越亮,他俩心急如焚,班长终于停步,但没有转身,依然在犹豫。他俩非常明白,如果班长现在一个人逃跑,存活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可若和他们在一起,连十都没有,虽然能够理解在财和命之间做个选择需要点时间,可眼下真不是思考的好时候。梅子扶着徐康安边退边东张西望寻找藏身之处,可除了路就是农田,无处可躲。情急之下又爆粗口:“你他娘的给个话!”
班长还没给出答案,徐康安的肚子突然又剧烈地疼痛起来,他觉得是自己紧张过度导致的,自从昨晚在医院被黄小蛾抚摸过后,肿瘤一直安分守己,让他过了两天没有疼痛困扰的日子,不过舒服日子之后他再次经历这种疼痛时,感觉比之前更加难以承受,仿佛能瞬间要了他的命,他嚎叫着瘫倒在地。
梅子顿时惊慌失措,现在他找不到任何药物为他止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车灯已经远远地照在他们身上,心里冷笑:这次死定了。
班长三两步奔了过来,对着徐康安的颈部动脉就是一个手刀,徐康安无声地昏死过去。
梅子心疼,不过目前这是最好的止痛方式
班长迅速抱起徐康安,而后对梅子说:“我同意跟你们一起走,不是为了苹果和宝石,是可怜他。”
梅子心想:明明爱财,还要装作大义凛然,虚伪,不过管你什么目的,肯帮忙就行。问:“现在怎么办?”
“往山上跑肯定不行,他们的越野车能追上半山腰,我们跑不过车,而且他们有枪,两梭子就把我们解决了,进村,你大喊杀人啦。”班长往村里跑。
梅子紧跟,“啊?那不是把村民都折腾起来啦?”
“对,要的就是他们都起来,我们可以趁乱逃跑,快喊,我们就快进入他们的射程了。”
梅子还没张嘴,老黑提前嗷了一嗓子,也不知老黑的狗语传达了什么信号,反正整村的狗都开始疯狂嚎叫,梅子又可嗓子喊“杀人啦!杀人啦!···”。
这三个字好比炸弹,顿时把安静的村子炸得沸腾起来,户户传来急慌的开门声,路上纷纷涌出衣衫不整、表情惊慌的村民,手电光乱晃,想要看个究竟。
这就是班长想要的人体盾牌,他俩跑不过他们的车,只能利用村民牵制住他们的枪。毕竟这是个法制严明的时代,那帮家伙再凶狠,也不敢胡乱开枪杀人。
转了个弯,又转入狭窄小巷,班长说:“我们是跑不过车的,这个巷子窄,车进不来,还通往山上。”
梅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你怎么知道能到山上?又看不见。”
“这风中有山上草木土石的综合味道。”
“刚才老远你就能听出车和驱动机的数量,现在又能闻出味道,比我家···老黑厉害。”梅子根据车声判断,第一辆已经路过巷口,“好像没发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