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着也是闲着,看看爷爷的笔记。”梅子提议。
徐康安知道他想转移惶恐不安,而且,关于自己的很多疑问都能在笔记里找到答案,于是掏出笔记本,套在笔记本外的塑料薄膜,起到了很好的防水功能,笔记本滴水未沾,他打开第一页,纸张已经发黄,看着就知道有些年头了,上面写着‘国家地质勘探队第五分队队长徐国梁、对广西自贡县雾坑勘探工作日记’。
徐康安这才算彻底清楚爷爷的真实身份,第二页抬头写着,1999.7.28,天气、多云,他算算年月,是他出生的前一年。
今天是我们在阿坝村修整的第三天,终于谈定一个向导,名叫阿根,只是太年轻,才十八岁,我甚至有些怀疑他的能力,毕竟进入原始森林后,他就是我们的路,我们的生命全系于他一人。原本我更属意他的父亲庆吉,怎奈他脚伤未愈,而只有他父子知道通往雾坑的安全道路,无奈之下选择了阿根,还是通过老村长的帮忙才得到庆吉的同意。此次随队医生是今年医学院刚毕业的大学生陈建,小伙子温和有礼,干劲十足,加之第一次进山的新奇,令他整个人都神采奕奕,他细心好学,这几天向庆吉大哥咨询了很多关于进山后要注意的事项,和可能会生的病,准备的预防药物把他的包塞得满满当当,看着就有安全感’,七名队员和一名向导都已准备就绪,明天出发,愿我们此次工作顺利完成。
第一篇日记看完,他俩互望一眼,梅子嘀咕:“原来陈建是个随队医生,给爷爷的第一印象还如此之好,真是人面兽心的家伙。”
徐康安没空和他讨论,迫不及待地翻到第二篇。
1999.7.29天气阴沉
进山后就一直往北,昨天还能零星地碰到几个山民,今天就只有我们一行人了,对于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几个星期遇不见人影,再正常不过,而且,我们此次要去的天坑,可谓深山腹地中的腹地,是从未有人类涉足过的秘境,向导阿根也只答应把我们带到天坑外围,绝不进坑,是他父亲庆吉再三叮嘱过的。阿根说明天起要进入地势陡峭的山林,今晚一定要休息充足,不过这里的蚊子和各类爬虫,好像不允许,尽管陈建给我们都发了防蚊虫的药剂喷洒涂抹,可这里的蚊虫意志坚强,虽晕头转向,依然在人体周围徘徊,嗡嗡着不肯放弃眼前的大餐。’
梅子说:“方向有了,先到自贡县的阿坝村,再进山往北走。”
徐康安并不兴奋,甚至感到绝望,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在深山老林里,高山峻岭毒蛇野兽,危险重重,于他这奄奄一息的身体而言,无异于天路,还会拖累梅子陷入险境,他果断而平静地说:“我放弃,我的身体经不起那么折腾,最有可能死在半路,还不如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等死。”
梅子惊诧,“这可是最后仅有的机会,错过了,你这一生真的无缘母亲一面。”
他何尝不知道,又何尝不渴望,十七年的生命中,无父无母,看尽了人世间眉高眼低,想想就觉得委屈,在生命的尽头知道母亲尚在,一眼,只要一眼,足以弥补,但现实中的困难是无法跨越的鸿沟,令他可望而不可及。抑制住胸口的悲痛,语气依然平静:“这么多年我一直当她死了,不是也活得很好?再说,就算身体争气让我坚持到那里,我是了却心愿了,却让她的下半生陷入丧子之痛里,不划算。”
这样解释,既是说服梅子,也是想用母亲的痛来抵消自己的遗憾。
梅子急了,“爷爷不是说过,你妈可以救你,你忘了?”
徐康安没忘,只是感觉荒唐,“连现代医学都束手无策,她一个深山妇人,又岂能起死回生?除非她有观音菩萨手中的玉净瓶。”
梅子不傻,也知道绝无可能,可他这身未死心已亡的悲绝,他从感情上无法接受,并且,他的生命时间已按分秒计,没有时间给他思考、后悔。梅子焦急,拍着脑袋想说服他的办法,此时那动物又传来一声轻叫。
徐康安立时想到它上次轻叫后,身体就产生粘液,现在又不知要干什么,但以防万一,他急忙将笔记本装回塑料袋。感觉气囊外的光线有变,对梅子说:“关掉电筒。”电筒一灭,光线更亮,已经能够模糊地看到前方圆形的光亮,他感觉应该是从地下河的岩洞进入地面湖泊,说:“估计要出水啦。”
徐康安的话音刚落,那层透明气囊层突然爆裂,水里刺骨的寒冷再次侵入身体,那东西又猛然一个翻滚,将他们甩下,梅子有些措手不及,急忙将手机装进口袋,一手抓住徐康安,一手狗刨,奋力往上游,因为太好奇,他忍住水的刺痛睁开眼,也仅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迅速消失在浑浊的水下,终究没能看清是什么生物。
幸好离岸不远,梅子用快冻僵的身体将一人一狗拖上岸,边喘气边骂:“奶奶的,这服务态度也太差了。”
满身水淌的他们一接触到春天的晨风,不禁抖了抖,梅子说:“还是水里暖和。”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找个温暖的地方洗澡睡觉。他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是在城市中心的城中湖,周围已经有不少晨练的老人。而且,他还看见不远处的护河石栏上站着一个人,感觉很熟悉,仔细再看,认出后立即开骂:“你他娘的又干嘛?跳楼没摔死又要跳湖啊?不知道湖里禁止乱扔垃圾嘛?”转脸对徐康安抱怨:“怎么这么倒霉!”
徐康安一看,居然是班长,闭着眼站在石栏上,一副跳湖自杀的姿势。
此时班长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又恍然一笑,露出他招牌似的白牙,“你们居然冬泳。”
梅子没好气,“别废话!说,是不是又要自杀?这次不会救你,自从昨晚遇见你跳楼,我们就倒霉到现在。”
班长跳下石栏,从岸上小跑下来,脱下外套给徐康安披上,解释道:“我昨晚真没跳楼,真的是魔术,现在也不是自杀,我站在栏杆上练平衡力,都是为学魔术打基础。”
“那你现在魔一个。”梅子就不信他的魔术能那么神。
到岸上后,班长后退几步,撸起袖子,双掌在他们面前一摊,让他们看清手中无物,而后左手一伸一朵蓝色玫瑰,右手一伸一朵鹅黄迎春花,之后他动作越来越快,花朵也越来越多,最后变成大把大把地抛撒,他仿佛成了人体万花筒,五颜六色的花朵漫天飞舞,煞是好看。
班长的动作不算快,尽管徐康安目不斜视,却逮不住他是从身体的哪个部分把花掏出来的,感觉好像花就在他手中,他只是扔一下而已,不禁叹服,还看得赏心悦目,此时他真的相信,相信他昨天晚上的诈尸是魔术,或许他和梅子一样暗恋黄小娥,只是想用另类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而已。
梅子看得头晕眼花,心想:天女散花,那叫美艳天香,一个大男人鲜花漫舞的,怎么看怎么像妖孽。他懒得再看,拉着徐康安转身就走。
“真花!不是假花,好香。”一位晨练的大妈捡起班长扔的花,边闻边说。
徐康安回头望着还在忘我表演的班长和翻飞的花朵,不由拧眉,他原以为是假花,没想到是真的,那么多花,再压缩,体积也不小,他是怎么藏在单薄的上衣和紧身牛仔裤里的?在他看来,根本是藏无可藏。
班长此时停止扔花,兴冲冲地走他们面前,“相信我了吧?”
“你哪来这么多花?该不是三更半夜偷路边的景观花吧?那犯的可是损害公物罪,算了,我们还有事,后会无期。”梅子拉着徐康安就走。
徐康安无意中看见班长鬓角的胎记,淡淡的蓝,昨晚好像是青紫色,疑惑:难道胎记也有自动变色的?
突然听到老黑凶恶地“唔”一声,梅子急忙停下,寻着老黑望的方向看,路对面两个人,正躲避着车流奔过来,并且死死盯着他们,右手藏在腰间的西服里,梅子一看便认出,那是夜里进入地下室的其中两个,拉起徐康安就跑,“快,他们追来啦!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不难理解,我们走的是地下河,必然会在有水的地方出来,而这个湖最大,通地下河是正常的,他们只需守在这里就行了。”徐康安已经气喘吁吁。
班长一脸莫名其妙,望着两个人,和一条三条腿蹦达的狗越跑越远,匆忙抓起地上自己的包就追,“哎!你们跑什么?徐康安,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梅子回头见那两人越追越近,更加拼命奔,没空搭理班长,麻烦的是徐康安,速度越来越慢,梅子心急如焚,心想:若不是在大街上,估计他们早就开枪了。
此时班长已经追上他们,继续问:“你们跑什么?”得不到回答,又说:“徐康安请你帮个忙行吗,我要退学学魔术,又害怕老妈的机关枪和老头子的鸡毛掸子,先去你家躲几天行吗?”
徐康安喘气都费劲,梅子替他答:“家已经被猪占领了,我们现在也是自身难保,你移情别恋吧。”过了红绿灯后,梅子看见菜市场的大门,此时正是买菜的高峰期,人潮涌动,小声对徐康安说:“走,我们往人堆里钻,量他们也不敢乱开枪。”
坚持跑入菜市场里后,徐康安实在跑不动了,不得不停下喘气。
班长好奇到极点,“你们到底跑什么?”
徐康安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们又没杀人放火,于是气喘吁吁地指指后面,直截了当的说:“被人···追杀。”
班长顿时一脸惊愕,回头看看后面,全是人头,确实有两个人头正向他们快速移动,引起一路抱怨声,他一把抱起徐康安就跑,“这么刺激!你们得罪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