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说，一边比划，让龙小帝更直观地了解我师父的样子。
龙小帝皱眉想了一会儿，说：“我怎么到那里去的，你不用多管！可我去的时候，洞内除了尸气薄弱的行尸之外，并没有你描述的人。”
我心情低落下来，低头看着地上，有两张鬼父遗落下来的黑符纸，沾在雪地上。
我捡起来放在火上烘干，日后见到古梦符，或许可以从符纸上，确定鬼父的身份。
我坐在石头上，有几分失落。
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找到师父，将他好生地埋葬，替他报仇。可是昨晚，仇人从我眼前溜走。师父尸骸到底在何方，更是无从得知。
龙小帝从墙上跳下来，说：“萧昆仑，瞧你的样子。何必如此沮丧，等我好转。我带你去追鬼父。找到鬼父，还怕报不了仇吗？”
我红眼看着龙小帝，问：“真的可以吗？”
龙小帝叹道：“你这孩子。我答应你，帮你找到鬼父，还帮你寻回你师父的骸骨。事情包在我身上。好了，赶紧把这个破烂收拾一下。咱们在蛊神庙住上一段时间。”
我兴奋地点点头，背着大黑伞离开蛊神庙。
经由山路，走到罗家村。
大雪过后的罗家村，人人都在家中烤火，闭门不出，整个罗家村悄无声息。
我走到罗本杰家中，一脚踢开大门。
罗大眼坐在客厅中，脸色苍白，恭敬地说：“昆仑兄弟，昨天没事吧。那帮扶桑人没有把你怎么样吧。那个钱，我们家还有凑齐，过两天就好了。”
我冷笑一声：“少在我面前宴席，昨晚一晚上没睡吧。要是我今天不来，说明我死了，你们会放鞭炮庆祝。”
罗大眼赶紧摆手：“没有的事，我巴不得昆仑兄弟狠狠教训那帮日本人。”
我懒得与罗大眼掰扯，道：“你现在带人带上工具，准备石头，砍木头。尽快把蛊神庙搭建起来。当初怎么烧的，现在就怎么建起来。”
我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管罗大眼。
我在罗家村转动，又走到了那片废墟之中。
和三年相比，这片废墟更加荒芜，院墙早已坍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厚厚的积雪。
我心中说道：“外公外婆，阿妈，你们魂魄还在这四周。如果你们还在四周，今晚一定到我梦中来，和我说说话。”
我腹部的先天之虫忽然动了一下。
我摸着腹部，暗暗说道：“先天之虫，这里是你我出生来到人世的地方。今日回到这里，你是否也带着某种复杂而古怪的情感呢。”
先天之虫没有回答我。
我站在门槛前，看了一眼里面，并没有走进去。
我转身离开，永远也不会再回这里。对于这个地方，没有任何记忆。
走出罗家村的时候，只见一个穿着碎花布袄子的女子，提着竹篮，包着厚厚的毛巾，走得很急。
她忽然收住了步伐，胆怯地叫：“萧昆仑！”
我仔细一看，正是田小圆，三年多没见。
她已经变了模样，变得沧桑起来，再过两年，就会和山中的妇女没多大区别。
我差点没有认出来：“田小圆。”
看她急匆匆的样子，是来看望罗锤的。
田小圆本能地后退两步：“萧昆仑，罗锤他不是坏人，只是生长在那样的一个家庭里，所以沾染一些不好的习气。等我嫁过去之后，我会督促他改正的。”
田小圆是个好女孩子，罗锤娶到她，是他福气。
想起那场争端的源头，我忽然觉得好笑。
我问道：“你怕我杀了他吗？”
田小圆身子瑟瑟发抖，咬牙点点头。
我摆摆手说：“我们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有些误会。”
我走过田小圆，走出罗家村。
自此，我这一生都没有踏入罗家村。
罗大眼已经带着一行人，直奔直奔蛊神庙。
附近的山林里传来了砍树的声音，附近的大石头也被砸碎。
十几个人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工地边上烧起大火，架上铁锅熬着姜汤。
各种建筑材料运了过来。
泥瓦匠和木匠都操持起来。
蛊神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我远远看着他们，蛊神庙可以盖好，但是我师父却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得空的时候，会找一处僻静的地方，练习黑伞功。每日入夜，根本没有梦到故去的外公、外婆，也没有看到我阿妈的影子。
大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偶尔能看到云雾之中的太阳。
龙小帝找了避光地方，每日盘腿打坐。他的样子依旧是小孩模样，根本没有多少改变。
大黑狗与大猫也躲到林中。
我一个人跟自己说话，跟自己练功，渐渐地明白人生是多么孤独。不知为何，有些想念骷髅兄了。
三年连环坡生涯，虽然清苦，可骷髅兄与我过招，教我认识蛊虫，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
可现在，大山连绵，飞鸟结伴展翅，野猪成群出没。
可我却是一个人。
我想骷髅兄的时候，便把他给我的小虫奴取出来把玩，对着小虫奴说话。小虫奴毕竟是蛊虫，根本就听不懂我的话。
不知不觉之中，蛊神庙盖了起来，和之前几乎是一模一样。
罗大眼恭敬地问：“昆仑兄弟，你看这样可好。我还给你准备了三大袋粮食，半扇猪肉，各样青菜，足够熬过这个寒冬了。”
我打发了罗大眼，站在蛊神庙大殿上，生起篝火，坐在大殿上。
我看着大门，有那么一刹那，感觉师父推门进来，拎着五花肉，带着微笑说：“昆仑，等久了我，师父买了蜈蚣干，今晚给你做红烧肉吃。”
我揉揉眼，大门紧闭，只有一丝丝寒风吹进来。我眼角泪水打转，慢慢地滚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龙小帝推门而入，红脸上带着微笑：“萧昆仑，又躲着流眼泪，真没用。我告诉你，男人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能躲在房内流眼泪。”
我擦掉泪水，破口骂道：“进来之前，应该敲门的。小爷我流泪，关你什么事情。”
龙小帝眼珠子瞪得大大，伸脚把我从椅子上踢了出去，道：“刚才有个女娃子，说是你同学，认为我是你小弟。让我告诉你……她们寨子来了个女孩子，说认识你。你说啥眼光，我什么时候成为你小弟了。我是皇帝的帝啊。”
我道：“我同学，什么认识的女孩子……不是逗我玩的吧。”
龙小帝道：“她说她叫做什么……小圆。她很着急，话刚说完就跑了。让你晚上十二点前，过前面山岗接那个女孩子。”
我不由地皱眉，我认识的女孩子，通过田小圆传信？太不合常理了？
田小圆是住在附近的苗寨，她们寨子来了客人，怎么会认识我呢。
不会是罗锤的阴谋诡计吧。
转念一想，罗锤没这么大胆子，被我打趴下之后，已经老实多了，躲在罗家村没有出来。
“她有没有说，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呢？”我问龙小帝。
龙小帝摇摇头：“她像是一口气跑来的，一脑门子的汗，说完话就跑了，生怕被人发现了。”
我刚要发问，龙小帝便跳到神龛上：“正好在这里打坐。我睡觉，不要吵我。”
我吃过晚饭，屋外呼呼地刮着寒风，看样子会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夜晚，坐在火堆前，前面是热的，后背心凉飕飕的。
我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来，到底是哪个女孩子。该不会是田小圆跟我开玩笑吧，这么冷的晚上，故意引我出去，冻一冻我。
我左思右想，到了晚上十点多，还是有些不放心，背上大黑伞，把大黑狗脚上，打着一只火把，赶着夜路去前面的山岗子。
寒风呼呼地刮动着，几乎能把人耳朵刮掉。林中静悄悄地，野猪都挤在一起，毒蛇都钻入土壤深处。
刚翻过前面的山头，只见蒙蒙夜色中，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快速奔跑，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地渺小。她身后不远处，有一支举着火把的队伍，在发出怪叫声，追在红衣女孩身后。
我举着火把，吆喝了一声。
那少女快速奔来，顺着山路冲到我跟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张开怀抱将我紧紧抱住。
这时，我才发现，她穿着一件单衣，赤脚跑动，除了嘴里哈出热气，全身所有地方都是冰凉的。
那少女喘着气，怒道：“萧昆仑，你要是今晚不来。我诅咒你一辈子孤独无依，没有人肯嫁你。”
我把冬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姑娘，话不能乱说，人不能乱抱。咱们之前认识吗？那群人是在追你吗？”
少女松开我，幽怨地看着我。
火光下，一双漆黑眸子闪烁，泪水打转，脸上还有几处冻伤的伤疤，耳朵都冻得通红，噘嘴看着我，忽地张口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
我的妈呀。
这不是风陵渡的郭泥，麻扁郎没有娶过门的妻子，凶蛮霸道的大小姐吗？
“郭泥，你是属狗的吗？见面就咬人。”我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