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请坐。”
李祐伸手请了一下,罗浩便重新坐了下来。
“此番冒险前往雕窠城一探,还是有很多收获的。虽然雕窠城地势险峻,又身处边关,应该守卫十分森严才对,但是恰恰相反,据前去查看的人所述,雕窠城城池破烂,看样子已经许久没有修整过了,就连城门处也是只有三两个守卫的士兵,而且从装束上来看,穿着破破烂烂,战斗力肯定不会太强。”
李祐将先前探寻回来的情报告诉了罗浩,虽然他有着自己的想法,但是在战阵之上,他觉得还是要多听听罗浩的意见,毕竟自己现在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虽有构思,但是在实际的战场之上,究竟能不能达成自己预料中的结果?他也不敢保证,毕竟他从未经历过战阵杀敌。
罗浩就不一样了,虽说他年龄不大,他猜测不过三十出头,但是却已经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将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也许他们没有自己那么多的奇思妙想,但是丰富的经验却能够让他们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考虑的更加的全面和细致,而这,恰恰正是李祐所缺少的。
“在孤看来,只要我们入了城,那么就没什么悬念了。”
“殿下可知,我们这支军队基本都是骑兵,而攻城,恰恰正是骑兵的弱点所在,以我之弱攻敌之强,不智也。”
罗浩听了李祐的一番介绍,心中自然有所想法,在他看来,李祐所说的都没有错,至少从侦查来的情况上看,这雕窠城的守卫十分的松懈,若是自己这一方能够抢占城门进了城,那必定能够获取最终的胜利,但是难就难在如何抢占城门这一关,罗浩知道,对于自己等人来说,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一次没有成功,那么接下来就将面对城防攻坚战了,而这,恰恰是自己等人最薄弱的地方。
“殿下是否想好了如何入城门?”
看到李祐仍旧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罗浩心中一动,莫非殿下心中早有所谋。
“将军所说,孤自然知道,骑兵不善攻城,何况此等夺城,我等讲究的就是一个速度,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若是不这样,就我们这区区数百人,恐怕还真不够消耗的,所以在孤看来,这雕窠城,唯有智取。”
果然不出罗浩的预料,从李祐的言谈中,罗浩听出了李祐早已想好了攻城之策,虽然自己内心也有所想法,但是此时此刻,罗浩还是开口询问道。
“不知殿下有何良策?”
“将军不是刚刚捣毁了一个部落吗?想必该有的东西也都全部运回来了吧。”
李祐话锋一转,有些期待的问道。
“臣正要禀告,此番剿灭这个部落,臣将这个部落的粮草马匹,就连牛羊都给赶了回来,因此这一路上方才耽误了时间,延误了那么久方才回来。”
“都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此时东风已至,雕窠城城破在即。”
李祐听了罗浩的话,脸上不禁流露出兴奋的神色,两只手也轻轻的拍了两下。显然刚刚李祐所问的东西,正是破城的关键所在。
“殿下是想要施瞒天过海之计?”
罗浩也是聪慧之人,李祐这么一说,他便立刻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仔细推敲下,确实是一条妙计。
“正是如此,将军,我军虽然个个晓勇,但是人数却是稀少,可以说损失一个都心疼,正如将军所说,若是陷入了城防攻坚战中,那就得不偿失了,从刺探来的情报上可以看出,雕窠城防卫十分的松懈,所以只要我军将士换上牧民的衣服,赶着牛羊进城交易,那几乎毫无破绽,混进城也是有十足的把握。”
李祐点了点头,这段时间内其实他躺在床上,都在想这件事,他十分清楚敌我双方的优劣势,只能以彼之长击敌之短,方才能一招制敌,经过数日的思索与筹划,总算是被他找到了这么一条妙计,因此李祐显得十分的开心。
“殿下此计可行,然则此计虽妙,仍有破绽之处。”
罗浩略微思考后,直接开口说了一句,首先肯定了李祐的计策,却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孤正想请教将军。”
李祐正色端坐,言语恭敬,他知道自己的弱点,因此此刻真心诚意的求教于罗浩。
“其一:便是那些俘虏,必须要全部斩杀,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这样才不至于泄露我军的行踪;其二:我们乃是中原人士,和吐蕃人无论是体态还是面容上都大有不同,而且很容易辨认,扮成牧民,风险很大;其三:我军中虽然有会说吐蕃话的将士,但是却不多,也就数个而已,一旦交流多了,很容易便会露出马脚;其四:我们从未曾知晓这外面的牧民要进入雕窠城的话有什么手续或者文牒之类的东西?万一在这上面出了破绽,那也就彻底失败了。”
罗浩没有客气,而是一条一条的将自己认为的疏漏之处给挑选出来,讲解给李祐听,对于李祐,他还是了解的,他知道眼前的这位殿下并非是那种心胸狭窄之辈,必定能够容忍自己的这一番话。
果然,在听了罗浩的一番言辞后,原本还有些兴奋的李祐发现,原本自己以为是一条万无一失的计谋,竟是漏洞百出,一时间竟有些灰心丧气,不过好在他毕竟不是七岁孩子的思维,而是一个二十多岁成年人的思维,这一小小的挫折并未将他打倒,反而让他更加的成熟稳重。
“不知将军有何想法?”
既然罗浩提出来了这种种的隐忧,李祐觉得他一定也有相对应的解决办法。
“臣的意思是先派遣数个精通吐蕃语的将士打扮成牧民的样子,赶上几只羊,进城好好转一转,打打前站,等摸清状况后我们大部队再动手。”
罗浩没有丝毫停顿,直接说出了自己脑海中的解决办法,简单明确,这让李佑也不得不在心中暗自佩服,不愧是通晓军事的人才,幸亏自己有这等人才辅助。
“只不过是那些俘虏?”
说起这个,罗浩有些难办,若是按照他的想法,对于这些俘虏直接全部处决才是最简单的方式,但是上次李祐出于仁心放过了那三个俘虏,这次对于俘虏该怎么解决,罗浩还是决定先听一下李祐的意见,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自己方可直言纳谏,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全都处决掉吧,那个小男孩留着,孤有用。”
一说起俘虏,李祐整个人的情绪都变的有些低沉,上次给他带来的打击,让他至今仍未能完全恢复过来,这些天每次看到那些受伤的将士,自己身后只剩下丁大牛一个孤零零的身影,他总是无法释怀,心也一次一次的被刺痛。
“殿下,这……”
当听到李祐说全部处决的时候,罗浩心中松了一口气,在这战场之上,尤其是对待异族,罗浩始终坚信,唯有以杀才能止杀,只有将异族杀到胆寒,他们才会乖乖的听话,否则如同李祐上次那般,好心却办了坏事。不过在听到李祐还要把那个小男孩单独的留下来的时候,罗浩还是忍不住的开口,准备劝谏一番,可是没想到话刚说出口,李祐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言语,让他不再说下去。
“孤只不过是暂留他一条性命,将军不必担忧,同样的错误,孤不会再犯第二次。”
李祐打断了罗浩的话,径直开口解释了一句。
“对了,孤与徐将军商量过,准备在前军凯旋之日,给上次夜袭阵亡的将士们举行一个简单的葬礼。”
李祐没有在在这件事上说什么,不过话锋一转却说了另一件事。
“孤希望能够用这支部落的消亡与鲜血,来祭奠阵亡的将士。”
“臣知道了,这就去准备一下。”
罗浩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李祐刚刚所说的一切,合情合理,再加上这几天也无需赶路前行,所以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那孤便走了,到时候晚上祭奠的时候,孤再出来。”
说完,李祐便向罗浩点了点头,走下了主位,向着门外走去。
“恭送殿下。”
走出营帐外,李祐仍旧觉得心中仿佛被一块石头压着,一股烦闷之情油然而生,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当初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忍,放过的一个小男孩,竟给自己带来如此巨大的影响,若是能够知晓今日的结果,当初就不应该动了这么一个善念。
先不提李祐这边多么的苦闷,罗浩坐在营帐内,也是感到十分的无奈,殿下突然说要举行一场祭奠死去将士们的仪式,还让自己负责,可是他还真的对此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自然知道,那场夜袭给殿下带来的影响远远不是那一场高烧,而是内心信念,信仰的动摇,这是旁人无法去帮助的,只能依靠自己才能走出来,因此,他也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希望殿下能够早日恢复。
这场祭奠,李祐十分的重视,罗浩自然也知道,因此只能召集几个手下,准备大家集思广益,一起讨论出一个不错的方案出来。
天色渐渐昏暗,李祐回到营帐内就直接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想要让自己放松一下,可惜那晚夜袭的一幕幕却犹如放电影般在脑海中不断的闪现,尤其是郑新为了救自己倒下来的那一幕,不断的冲击着他的心灵,始终无法忘怀。
“殿下,殿下。”
就在李祐再度陷入迷惘不可自拔的时候,一声呼唤声叫醒了他。
“罗将军派人来通知殿下,祭奠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就等殿下了。”
等到李祐睁开双眼的时候,只见丁大牛正恭敬的站在床前。
“好的,孤知道了,这就去。”
李祐甩了甩脑袋,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画面,这个祭奠仪式,是他一力主张的,他知道,有些事,他不能够去逃避,他应该去面对,只有面对了,才能跨过去。
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李祐发现,所有的将士都已经被召集在一起了,原本茂盛的草地中间一块也被夷成平地,平地之上,早已被众人用树枝和干草架成了一张巨大的床,阵亡的十七位将士的遗体安放在上面,罗浩举着火把,站在跟前。
“殿下。”
看到李祐缓步走来,众人全都躬身行礼。
“众将士平身,罗将军,开始吧。”
走到罗浩身旁站立的李祐,转身面对众将士,开口说道,随即便转过头,示意罗浩开始这场祭奠仪式。
“带俘虏。”
只见罗浩一声大喝,随即有人押着十几个俘虏来到了众人的跟前。
“跪下。”
所有的俘虏依次对着盛放阵亡将士遗体的方向跪了下来,其中排在俘虏首位的,正是那个小男孩。
“殿下,您看?”
这时,罗浩弯腰附在李祐的耳旁,开口问道。李祐点了点头,示意接下来自己有些话要说。
“将士们,这些跪着的,想必大伙都知道是谁,没错,这些便是那夜夜袭我军的敌人留下的俘虏,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祭奠阵亡将士的活动,孤就是要在这些阵亡的将士跟前,用敌人的鲜血为他们送行。”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李祐的话音刚落,下面站立的所有将士们,纷纷喊出这四个字,声音震耳欲聋,响彻云霄。李祐轻轻按了按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也许有些人会疑惑,为何一个小男孩会排在俘虏的第一位,这里,孤要跟大伙说一件事。”
听到李祐的这番话,众人心中好奇,但是一旁的罗浩却心中着急,看样子殿下是准备将自己私放小男孩,最后小男孩带路回来报复的事情说出来了,本来这件事知情的人就不多,按照罗浩的想法,这件事就这样被压下去,全当都不知道就好了,毕竟那场夜袭给大伙带来了那么大的伤害,所有人想必都内心充满了愤怒,若是这件事被捅了出来,对于殿下的形象将会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捅出这件事的,竟然是殿下本人,这就让他感到十分的焦急,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真的恨不得立马上去捂住李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