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奕做梦了,她回到了她出事的那一刻——
电梯猛然震荡起来,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发出一声尖叫,站在她身边的爸爸一把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不停地安慰,“没事,没事。丝丝别怕,就是停个电。”
等她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痛觉,也感受不到紧张害怕,却可以清晰地知道,爸妈就在她身边。
现在的感觉就和那时候很像,她虽还在这大姊儿的躯壳里,小小的身体却轻盈得仿佛没有了分量,轻飘飘地走进了一个静谧的所在。
她清晰感受道,自己还是柳丝奕,只是爸爸妈妈都不在附近。
这里,不是现代社会的城市森林,甚至不是大靖朝的乡野田间。
她自己一个人,到了完全不同以往的另一处地方。
梦境吗?它又为何如此真实。
这梦境中的世界天幕高远,大地辽阔,莽莽四合,俱是蒹葭苍苍,空气都特别清新呢。
在这里,她不仅是柳大姊儿,也是正儿八经的柳丝奕,她甚至知道自己可以无拘无束,不必隐藏任何心事。
她朝前方那片空旷的野地奔跑,越跑越快,脚下慢慢有了一条路,一直通向一围小小的白墙庭院。
柳丝奕抬起手来,准备轻轻敲门,结果手指刚一扣到那黑色的门扉,它便悄然无声地朝里打开了。
柳丝奕站在门外,小心翼翼朝院子里打量,不想门内入眼一片云山雾罩,什么也看不透。
柳丝奕犹豫起来,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正想着是不是给人家关上门退走时,大门深处的云雾里,忽而金光一闪。
心口陡然剧痛,“啊呀!”柳大姊儿一声惊呼。
抬手捧心,柳丝奕才看清楚,那金光里骤然飞出的,原是一柄透白短剑。
血光乍现,剑尖至柄皆倏地没入她的胸膛!
它消失了。
梦境一转,柳丝奕彻底用着大姊儿的视角,已然身在那重重庭院之中。
心底的感觉又冰又凉,她的心里好像多了一点东西,又像是少了一点什么,让她缓缓生出一种无力感。
完全变成柳大姊儿的柳丝奕从坐席间爬了起来,她就站在庭院的正当中,周遭四围都是闭合了高门的肃寂房屋。
那些紧闭的木雕门上仙鹤翱翔,木窗棂间花团锦簇……却全都阴沉沉、黑压压,毫无半点生气。
柳丝奕觉得自己好像独自一人在过分安静的古宅中探险的小孩,她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拔腿就想找路出去。
四周白墙青瓦,回廊转折,曲径通幽,她在庭院中穿行,这偌大一个庭院,竟然一个旁人也没有。
柳大姊儿闷着头跑来跑去,无论多少次离开,最后,她还是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小院,正是那一大片庭院的中心。
抬头望向这一片小院上方的天空,柳大姊儿看只见斗拱飞檐斜插天际,青白天际飞鸟不至流云飘飘……
柳大姊儿不解地琢磨着,这么天高云淡云淡风轻的景致,怎么看,它都不应该是鬼宅的背景吧?
想到此,才陡然意识到自己莫非被什么困住了?柳丝奕开始朝四边的房间呼喊,“救——命——呀!”
轻轻的,门又开了,柳大姊儿甚至不晓得它是啥时候打开的,她看着正当中那间屋舍洞开的大门,挠着头便走了进去。
“你好?”柳大姊儿转入雕花门后的房间,俨然是间正房堂屋。
堂屋里座椅森然,依旧一个人也没有。
柳大姊儿又转入堂屋左侧的内室,见到了一团发光的白雾,“请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里头仿佛有个人影呢!
那云雾飘飘忽忽,不言不语,柳大姊儿笑眯眯地等了半天,它一点回应都没有。
被那么晾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柳大姊儿没了耐心。
“你好?”柳大姊儿再度示好,想继续礼貌地说点什么,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她尴尬了——要走吧,又走不出去。站下去吧,她不累也无聊啊!
毕竟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反正肯定在别人的地盘上,自己就是外来的。
身为一个客人,主人不在的情况下,做啥都不太恰当。
可再自言自语下去,她自己都觉得像个傻子。
“要请本姑娘过来,也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啊!大大方方说声请,我也不好意思不给面子不是?”柳大姊儿有些不满,小小声嘀咕起来,“既请了我来,又这么爱答不理的,真没礼貌。”
“喂!你不理我,我也要……”她朝那白雾伸出手去,“走了——啊——”
几乎什么也没看清,她刚和那团白雾打个照面,瞬间就被扔出了房间。
不,是扔出了大院。
不能怪她啊!柳大姊儿自觉没说错啥话吧?难道小声嘀咕都被听见了?
反正画面又是一转,她已经重新回到了最早见到的那扇黑漆大门跟前。
“什么……东西?”柳大姊儿站在原来敲门的位置,又不晓得该进还是该出了。
此时,她面前倒是没见啥云呀雾的,更没有飞剑。
黑漆大门里头,就是一大块雕刻着怪兽云纹的白玉影壁。
看起来好值钱的样子,柳大姊儿估摸了一下,低头瞧见自己脚上那一双绽缝污糟的旧草履,身上脏成灰色的蓝麻布褶裙,一看就像腌菜似的皱巴巴夏麻衫儿……
算了!不进就不进!
“谁稀罕呀!”柳大姊儿还是有点子乡野穷人家孩子的骨气的。
等她家收下粮食了,等她家满囤冒尖了,等她家吃饱喝足了……柳大姊儿现下里完全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大靖朝小姑娘,跟人掐尖斗嘴的心态都一模一样,一言不合转身就走。
可是没走出几步,她便想到,就算是那样了,她们家也永远住不进那等样的深宅大院,用不上描纹雕兽的白玉影壁,更不可能以什么玄漆朱漆裹门了。
——这里是一个不存在平等观念的时空,这里就是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这里的人绝对不能逾越自己的身份和阶层。
柳家的祖宗已经替他们决定好了,她家的世世代代,都只会是用辛苦劳作换取活命机会的底层农民。
柳大姊儿蔫头耷脑地回复到了‘柳丝奕’的冷静状态。
现在,她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
实在是太憋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