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已盛,柳家院子里采瓜收菜的工作也到了最繁忙的时候。
青蒂瓜从摘花到摘果实,可以采收两个月。瓠瓤从新鲜的嫩瓜开始采摘,也能收获接近两个月。
他们准备在院子里种些本土豇豆和四季豆。
豇豆是这白芸里本来就有的品种,至于这四季豆……和蕹菜一样是别家近日给的豆种,且又是从外乡得来的。
这个年月,没有种籽公司的概念,也没有啥专利不专利、命名不命名。
哪家看到啥东西自觉好吃,便可能从野外弄回来种种。
尝过滋味的人家觉得不错,也会朝四处亲朋好友推介,如若大家都喜欢——有时候甚至只是因为单纯的好奇,或者农人们的种植天赋触发,就会去讨种籽来种。
农耕民族的种菜觉悟,纯属被动技能,想忍也忍不住啊!
一种植物,便从某处出发,被人们一乡一里地传播开来,再世代种植下去,逐渐成为大家食案上常见的菜蔬。
因那新得的豆种长得与他们常见的大豆,赤、绿小豆,以及半长不短的豇豆种籽都不一样,柳家也准备跟着播种一点。
这豆子还没有个名字,就和刚来这世界的柳家人差不多,柳氏芳娘只是根据观察之后判断,应该、大约是“四季豆”。
至于实际上是不是,还得等种出来之后才见分晓。
于是柳氏和柳奕抽空一起将后院的韭菜又拔除了一些,随着她们种植蔬菜的种类日渐丰富,今后种的韭菜也会更少。
可选择的食物更多了,谁还愿意吃得单调。
这时节下种的豆菜,得到秋天甚至初冬收获,也可让她家在开始转冷的季节里,再吃上一阵子新鲜蔬菜。
翻地、耙土、开垄、挖穴,撒一把草木灰,又撒一把被太阳晒过的蚕??……将浸泡过的豆子播种进去,再盖好细细的泥土。
工序很快便完成,柳奕开始满意于自己种菜技术的提高,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达到驾轻就熟的功力。
得了空,她又瞄两眼空间里上了山的蚕宝宝。
这些昨晚就放上去的老蚕,已经吐了一层薄薄的丝线,将自己渐渐包裹在其中。
蚕箔上陆续有变“老了”的蚕停止了吃桑叶的动作。
这两日,它们消耗的桑叶也越来越少。
不再吃桑叶的蚕会拉出最后消化的食物,有些还会尿尿。不过这一次,不是它们生病了,而是它们不再需要吃任何食物。
——如今,柳奕已经知道,一直到这些蚕儿变成蛹、再化成蛾,它们的后半生都不会再吃东西。
饿着肚子,还得繁殖后代生儿育女,想想还有比这更凄凉的一生么?
也难怪它们的前半辈子总是没完没了地吃个不停了。
蚕箔里越来越多的胖蚕们就像在进行一个古老而又肃穆的仪式,昂首挺胸、冥神不动。
它们安静地“矗立”起上半身,一条蚕周遭的时间也仿佛短暂静止。
待到“发呆”结束,这些上半截儿有点发黄透明的老蚕就会开始摇头晃脑、前仰后合地寻找蚕簇“上山”。
这让柳奕一度怀疑,印象中柳大姊儿曾见过一个神婆祭祀的场面,那动作怕不是跟这蚕儿们学的?
一开始端坐着冥神祷告,然后开始前仰后合,神婆下半截儿端坐的姿势依旧不变,上半身却打着旋儿地祭拜四方神明……
嗯,她只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了吧。
柳奕瞄见一条正在“清空存货”的老蚕,它旁边就有还在狂啃桑叶的一只胖蚕,津津有味吃得浑然不觉,可是阿娘仿佛说过不能让蚕吃尿脏的桑叶,不然可能会影响后面那条蚕无法正常结茧。
这该怎么办?
柳奕的强迫症让她很想把那片被老蚕粪便弄脏的桑叶拿走处理掉。
但空间的限制,进不去,她现在没法上手。
柳奕只能眼睁睁看着,着急。
她想移除那片桑叶……或者哪怕让那条傻吃傻喝的蚕挪个地方。
白胖青灰的大白蚕却不会知道她的想法,依旧从上到下悉悉索索啃着桑叶,从它的小嘴够得着的最远处,一直向下,啃到胸前的小脚抱住的部位;再抬头,又由上到下嚓嚓嚓嚓啃下来……一圈又一圈,桑叶上便有了一个又一个带着圆弧的破洞,那些小吃货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这过程,柳奕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回,有时候观察它们吃桑叶,她都能看得睡着。
眼看着那条傻蚕就快吃到老蚕身边,那片桑叶已经脏污,那画面简直不能直视。
“别吃了!”柳奕恨不能大喊一声。
那条胖蚕顿住了。
柳奕也愣住了。
但它可能不过稍事休息,胖蚕瞬间就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接着由上到下,继续憨憨重复那啃桑叶的动作。
它啃着啃着,终于咬断了自己几对儿小肉足抱住的那片桑叶,啪嗒一下,整条肥虫都骨碌碌翻滚了两圈,掉落在下面铺着的另外一片桑叶上。
见那条白蚕蠕动着肥胖的腰肢朝前爬了两爬,重新抱定了脚下的桑叶开始啃洞……柳奕吁一口气。
也行吧。
总好过它捡着同类的排泄物吃。
播完了豆种,浇上水,柳奕又沿着篱笆里外检查一遍,摘她家的瓠与瓜。
这段时日晒干的瓠干和瓜干,各有了半麻袋,是空间里的那种大麻袋。
一个瓠,切了片晒得干透,能得她的小手捧起的一大捧瓠干。
一个瓜,同样切切晒干了,能比瓠干多一小半。
柳奕晒这菜干,每天晚上都要收起来,以免被虫鼠糟蹋,第二天又得摊在簸箕上铺开了拿到院中晾晒。
干活的时候总觉得又切又晾搬来搬去很麻烦,真正消耗起来,这些菜干却比新鲜的蔬菜更不经吃。
驱赶虫蝇也是很枯燥的活计,这时代自然环境里的虫子实在太多,苍蝇也禁绝不了,柳奕每一看到就深恶痛绝想把它们拍死而后已。
是以,这段时日,她家的小鸡总能有虫吃,长得也健康结实。
不过更让她有成就感的显然是那两只小鹅。
和灵活好动得一惊一乍的鸡仔比起来,它们更加“魁梧”的身形日益显著,吃得多也拉得多。随着体型的增长,鹅仔走起路来益发稳健,慢慢有了傲视群鸡的架势。
柳奕问过爹妈,知道鹅的寿命比狗还长,如果养得好了,也没有鸡那般容易生病——再考虑它们看家护院的警觉性,她就准备把它们正经当做宠物来养了。
就是这家禽粪便还得由她每天拿把小铲随时随地清理。
一边整理开了荒的土地栽种桑苗,柳爹也开始在桑田边找了块位置划地方挖厕坑。
柳奕不得不说,她这亲爹的脑洞也挺大。
柳全对于厕所最终的计划是,一半挖在全是泥土的山壁里。
就像她家的蚕室得借堵山墙那样,间隔上一段距离,朝坚实的土坡掏挖出半间厕所,再在外面搭建半截棚顶。
按她爹的说法,这么修,省材料。
拖了一个多快俩月的茅厕终于开挖,无论那方案如何修改,芳娘都举双手赞成,还主动提出由自己一力承担种桑的工作,希望柳全能够专心挖茅坑。
柳爹这么疼爱老婆孩子的男人,当然不会同意,依旧白天种地,早晚挖坑。
其实照柳奕估摸起来吧,大约阿爷挖后院的山墙也挖出了心得,挖出了手感?
不管怎么说,农历七月转眼就到,柳家的桑田和厕所,都慢慢有了些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