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娘今夜本打算和面做干粮。
然而等他们搬了一圈东西,那加入酵母揉好的面团还没发起来——丁点变化的迹象都木有。
这就不能做馒头了啊,且不能做发面饼、包子,不能做任何松软的点心……
芳娘郁闷极了,一度怀疑自己手艺出了问题。
柳奕也就没洗成澡。
到第二天一大清早,柳氏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那大盆里的面团。
它依旧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情急之下,柳氏便将每日一次“变魔术”的机会用在了召唤面团上。
柳奕跟她爹柳全一大早也都心悬那团白面,她家老娘昨晚原起了雄心壮志,准备蒸够全家一个礼拜早晚饭配餐的大馒头来着。
结果,揉成的面团,昨夜他们离开时候是个啥模样,到今天早上被她阿娘“召唤”出来还是什么样。
芳娘仔细考虑之后,认为应是酵母可能过期的原因,于是柳全被动召唤出了一大袋别种牌子的酵母粉来。
重新加水加糖化开酵母,柳氏把半小木盆的面团再次揉搓了一遍。
媳妇不开心,柳全只能闷声不响吃了一顿快成炒米的干饭。
米饭糊了锅,咱又不敢说,不吃难道还敢浪费了?权当吃的是锅巴嘛。
“今儿个你别乱跑,在家看着它!”芳娘出门之前,给女儿下了命令。
那么多面粉呢……如果发面失败,柳奕觉着,她娘肯定会郁闷好长一段时间。
等到半上午,气温渐渐升高,柳奕感觉那盆白面有了长胖的趋势。
再到快中午时,它已一发不可收拾,半盆面变作一大堆!
这可了不地了!
柳奕火急火燎赶到地头给她娘报信,那面团再胀就装不下了。
母女二人又一阵风也似回了家。
“我就说是那酵母的问题!”芳娘查看罢她的面团,赶紧洗好手,欢天喜地将白面切出了一大坨来。
“那啥!奕姊儿!快给阿娘变出点面粉!”临要揉馒头了才意识到没有干面粉,芳娘一双眼睛盯得柳奕心虚起来。
“我这也,怕是不够吧?”柳奕小声道,她可有两天没变东西出来了。
照原先那速度,别说揉馒头的面粉,海螺壳根本不会拿整袋粮食给她呀,吐一整天都未必能够包上点饺子的。
“不管!”柳氏态度强硬,“有多少是多少,赶紧给我变!”
“好吧。”亲娘喂!她又不是机器猫,说变就变,没有那么灵的好吗。
柳奕抱着烟灰缸冥想了一会儿,“来吧!就拿我妈昨天晚上开了封的那袋儿……”
这一遭,烟灰缸没让她们等太久,便开始无声无息朝外头溢出面粉来。
终于停下时,居然有了一小捧。
挺给面子!柳奕将陶盆连面粉端给阿娘。
海螺壳休息了一会儿,又吐出一小捧,慢慢积累起来,只扑扑案板揉揉面也算够用。
显然,从倒出面粉的速度、重量到体积,海螺壳都变得给力很多。
它果然是个有灵魂的烟灰缸!
芳娘就着这些面,不仅做出一堆馒头,还做成一些小葱花卷,就可惜了没油。
揉完面全部都做好半成品,阿娘风风火火又走了。
柳奕再去切出一堆芦菔,便将二次醒发过的馒头花卷蒸制出来——柳家从此迈入了正经有面食的时代。
家里蒸饭用的陶甑小了些儿,她不停火地蒸了好几个来回,才将所有的面食全部蒸好,也有一大堆了。
这会儿白白胖胖的馒头满都还温热,柳奕只好藏了些在木箱里,又放了几个进篮子吊在屋檐下。
剩下的,她便试着朝空间里塞。
她家有灵魂的海螺壳再次给她一个惊喜,可以一口气塞进去三个馒头!
总比一开始的“白天禁止对外开放”和“闲杂物品不得出入”好上太多。
知道家里有了这么多馒头花卷,他们往后每天早晚不煮米饭时都可吃上干粮配粥,饭量大的柳全乐得眉开眼笑,干活都更得力了。
一家人的日子,便在这白天麦收、晚上进空间干活的节奏里,飞快过去了两天。
海螺烟灰缸内的小空间却比整理之前更显纷乱。
原来的“金山”没了冒尖的“山顶”,下半截主要还剩着大型机械、金属配件、管道等,包括被柳全相中的大化粪池,无论如何都无法凭借人力搬动整理,这工作便暂时搁置下来。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海螺里的土地不仅没有变宽敞,反而更加拥挤。
由于分的小堆太多,他们现在连走道都得小心路障。
这两日,芳娘制作的麻辣萝卜丝萝卜条,始终不能综合材料带来的那些许口感上的遗憾,就此作罢。
柳奕切下的大多数芦菔条,便直接拿去晒了萝卜干。
后院的芦菔连收带切,前后花费了她三天时间,也终于结束。
娄家的麦地,保持着每日将近七亩的收获速度,看样子,“鳏寡孤独互助组”的战斗力已近极限,难以再有突破。
到麦收第五日这天傍晚,娄家阿翁在又一次看向收晚的云头时,向几家的男人道:“晴过这些日,这雨便恐今夜将下得,可着紧先将麦子遮上一遮。”
“上次雨也有十日哩,当下则,拦不住哩!”蒯阿翁在一旁直点头,“拦不住哩……”
柳全与椿家兄弟皆听闻了,便立即行动,几家人一道,帮着将六个麦垛分别遮掩起来。
柳家的麦垛子到底矮小,用了两卷大竹席便遮挡好。
就便遮挡,也仅止盖住了上面,不可能完全罩起来。
椿家那两个,庞然大了许多,比柳家的堆得更宽大又且高出不少,两卷竹席不够遮盖,还各搭上了一张睡觉的地席。
娄家现收下来的两个垛子也比椿家的差不多大,父子几人同样搬来席卷麻绳,到处找石头压制。
蒯家的麦地一镰没收,蒯阿翁只能皱了眉,不时望向他家那片山坡地。
“背着风哩,不定吹多大。”椿二从旁安慰一句。
连续这么久皆为晴天,白日里太阳一出,起风都吹着发热。这时候才遇着雨,已超乎农人满的预估。
蒯家的麦再背阴晚熟,这些天里也该被热风吹得熟透了。
天要下雨,确实没法子的事,正如蒯老叔忧愁的一般,根本拦不住。
收起来的麦垛尚且可以遮挡一二,露天地里,又不能拿盖子将雨接住,就只有干瞪着眼听天由命。
遮上了麦垛,几家人相视一眼,汉子满都不愿回家,便朝地里疯也似继续收割麦子。
娄家还有这一片将近六亩地没割下,除了抓紧收一点,干着急也急不来。
不仅是男人忙着割麦,女人满也拿起镰刀,不管能收下多少吧,心里总归能对得起自己。
天色益发黑将下来,风也渐起,越吹越大。
柳奕实在佩服老农满相天吃饭的本领,之前虽则有风,还带着热气,比平常略大一点而已。
那云,她丝毫看不出像要下雨的样子。
可到了现时,空气中已带有湿漉漉的腥气,那是大雨之前特有的湿润的尘土气息……
大人们着急焦虑的心情影响了她,柳奕团团转着,不知该上那处帮忙。
又收了一会儿,天色更黑得厉害,农人满终于停下,又一总扎起一担麦子,娄奎便挑了回家去。
各家亦纷纷散场,借着色彩形态上些微的差异,顺了那些田埂小路,蚂蚁一般一个跟着一个,陆续回到自己的小家。
这里没有电灯,没有照明的条件,日落而息就是乡村山野间千年雷打不动的规律。
大自然定下的规矩不可扭转,和着风霜雪雨一样,无法抗拒。
农人满只能伴随着日月轮回、星辰斗转、四季交替,生老病死,代代不息……
柳奕啃着冷馒头喝着稀粥,自从有了干粮,她家便与其他人家差不多地煮一顿饭食吃上一天。
许多人家为着省下柴禾,农妇满也可图个方便,晨起劳作半晌,熬煮下一大锅稀粥或豆汤,便可从早饭吃到晚饭。
顶多中途再热上一热,把半稠粟米粥又熬成略稀的瓜粥,或再添加点小菜。
现下,她家几乎也快和白芸里的普通家庭一个样儿了。
柳全大口嚼着馒头,伴了一点脆生生的酸甜薤白,嗑嚓嗑嚓,再喝一口粥,吃得有滋有味。
芳娘和柳奕皆受他影响,还有什么事能比吃饭更重要?
香甜美味不止是一种味觉感受,人生在世,能够真正让一个人与这自然界产生实际交流和沟通的,唯有呼吸与饮食。
像柳全这样,不论食物如何,都对吃喝分外认真的人,很难感受不到幸福。
今天夜里,他们都不准备去空间了。
芳娘拨亮灯盏,一家人闲坐,听着门缝间透进来的风声嗷呜嗷呜如狼嗥鬼泣。
“雨下了。”芳娘只闻着风中的土腥味儿,便知外面的情况。
“没事,竹席俺都栓好了。”先给妻女吃颗定心丸,柳全在心里将各方各面又重新回想一遍,确认无漏。
可他很知道,这也未必就敢说是万全的保险,谁还能比老天更会想着法儿的作弄人呢。
“要不,咱们来玩儿扑克牌吧?”柳奕心思一动,想起来空间里头应当有几副牌,甚至于还有麻将。
“行!”柳全点头便从门边挪到了近前。
在这注定难以安睡的风雨夜晚,柳家人就着一只小小的桐油灯盏,度过了他们真正难得的“休闲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