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奕的“蚕茧一代”已经开始孵化。
看到第一只出来的胖蚕蛾时,她正给新孵的小蚕蚁喂剪细的桑叶。
骤然瞥见那么一条通体白色的肥扑棱蛾子扇动着一对大翅膀,柳奕还有些没敢认。
这是她家自养的第一批蚕茧羽化出的成蛾。
这一批蛾子与她之前“运功”孵化的那几只“弱小病残”,有点不太一样,它们的体型更大了一圈,精神状态也特别好。
刚出来没多久,几只年富力强的蛾子已开始寻找伴侣了。
真是个好兆头啊!
柳奕又看了一下另外的几只盒子,十六个普通蚕茧出来了五只,六个从树上结出的巨大蚕茧还没动静。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出蛾就好。
为了让芳娘安心织绢,柳奕跟爹妈拍胸脯表示:养蚕,自己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除搬动蚕筐这等体力活还需要阿爷帮忙,其他都不用阿娘操心了。
柳全这几日也做得满顺手,甚至对于蚕宝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前一次养蚕,他只打了个下手,这一回,起码能算个“主要劳动力”了。
养蚕种菜之余,趁着一个月明星朗的夜晚,柳爹终于将厕所的粪罐子组装完成。
恁过程……有些不可描述。
因为在空间里搬动重物,和在外面挪动同一件物品的手感完全不一样,差点没闪了柳爹的“老腰”。
柳奕跟着她爹去帮忙,起码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倒被他们实验出一种奇特的办法,充分利用烟灰缸来挪动重物。
最后组装出的成品,看起来也算像模像样——爷儿俩虽还有些担心密封可能不到位,也没有心劲体力再重新组装一回了。
“凑合用着吧,万一漏了再说。”柳全装好了排气管,留出掏粪口,又开始朝坑底填土。
没使用现成的水泥,柳爹只和了许多稀泥,就将粪罐子勉强固定在深挖的土坑里。
柳奕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只能用海螺装一堆泥,又拿到地方再倒出来。
坐在空间里织布的芳娘,就看见恁爷俩划拉出来的空地上,一会儿凭空灌进一堆稀泥、消失,又出现一堆、又消失。
回填的泥土还是松软的,柳全铺上一层土,又灌上些稀泥,叫柳奕在上头连蹦带跳地狠踩一踩,再继续往上填土……
又用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才将泥土彻底填埋回去。
当晚的月光白而明亮,父女二人填粪池的劳动场景被映照得清晰又分明。
柳奕安慰地拍了拍自家阿爷糊着泥的手背,表示第一次干这活儿,能琢磨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毕竟,自己挖茅厕装粪罐,他们家谁也没经验啊。
自从穿越以来,柳奕回想了一下,他们一家人从不折不扣的“农技小白”,变得不仅能种田养蚕沤麻织布了,还能修补屋顶安装粪桶了……实在有资格自觉优秀一把呢。
搭建厕所顶棚的事儿,只有等到白天再继续。
至于山壁里的厕所,想装个便于清洁的陶瓷便池肯定是不可能的。
柳全一番解说,表示依旧只能以家里的木头粪桶为“掩护”。
按照柳爹的设想,只要在木桶下半截儿掏一个洞,接上联通粪罐的PVC管就行。
这想法是美好的,不过芳娘认为,还是用打通的竹筒更为保险。
柳爹琢磨了一下,觉得完全可以尝试,就打算抽空去伐些粗壮的竹子回来做实验。
柳奕身体劳顿,困得不行,居然生出“反正这么些日子都过了,拿木桶不也将就凑合了么”这样奇特的想法。
——习惯成自然,还真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睡饱了一夜,第二天,柳奕要和芳娘一道去椿家,看看她们新孵化的秋蚕怎么样了。
一番打理清扫,还熏了艾叶菖蒲,洗过手的柳奕跟着芽姊儿进了她家的蚕室。
椿家的蚕室,也就是个四面漏风的大草棚。
墙是藤条编织的,勉强也装着两个窗户,恁窗子还是竹编的蔑席盖子一般,只要拿根木棍撑起支开,就能采光通风。
柳氏娘儿俩已来过几回,今天开始却要经常驻扎了。
在外面养蚕不比空间里简便,她们一个时辰至少要喂两三次桑叶,是以得更加勤于打扫和照看。
天气炎热的时候,小蚕容易生病;稍一长大,又白又胖的蚕虫是许多小动物小昆虫都喜爱的食物,还得防着虫叮鼠咬。
两家之间,这样的协作劳动刚刚开始,如今还互相谦让着客气得很。但柳奕觉着,若要日后亦少矛盾,就得慢慢互相磨合,很多事情便得提前说在头里。
柳家与椿家商议好,柳氏和柳奕来照看白天,从辰时到申时,亦就是早上七点到傍晚吃晚饭前的时辰,差不多十个小时。
椿家则主要负责晚上的“值夜”,夜里喂蚕也很辛苦,一会儿就须起夜一趟,一晚上就是四五回,不然蚕就得饿着,人根本睡不踏实。
相较之下,谁不愿意睡好了觉再好好劳动呢。
所以椿家收一成的茧,并不算过分。
照他们的约定,谁家负责喂蚕的时段里,就由谁家提供桑叶,差不多算一家一半。但实际,肯定是柳家更“占了便宜”。
为此,芳娘与柳全也自商量好了,家里桑叶有多,他们可以每天多挑几担过去。
柳奕则准备自己偷偷记个数,现成的桑叶也是她们日积月累采收的。起码到最后算账的时候,总不至于说不清道不明。
而今新出的小蚕还不多,两家的妇人正愉快地喂着蚕,从椿家后院却传来许多人声。
溜儿蹦蹦跳跳出去看过一回,回来禀告他家小姑,“恁后院周家来则几多人,抬去了一口木头匣子。”
“算算时日,”椿芽儿闻言默一想,才小声道,“周家的恁……明朝也该上山了。”
由于恁槛郎已长到了十多岁,就快接近半成人的年纪,周四郎家哭哭啼啼了许多天,坚持要按照成年人的葬仪送他去往另一个世界。
这事情有些沉重,柳奕一点凑热闹的心情也没有。
既然已经知晓了,她家总不能假装不知道,再没多少交情,也得有所表示。
回家之后,一家人商议之下,决定第二日就由柳全一人代表他们全家,前去送些东西吊唁便是。
那一天夜里,柳奕翻来覆去睡不踏实,总觉着从山下的村子里传来了一些隐隐约约的鼓乐声。
但是在白芸里的时空里,农人送葬还没有吹鼓打锣那一套说法。
到第二日天该亮的时候,天色还阴沉沉的,柳奕睡得不好,头也昏沉沉的,便缩在家里不太想出门去。
可她们还得去椿家喂蚕,不出门又怎么行。
吃朝食的时候,柳奕跟阿娘讲起了自己从“别处”听来的,关于周家和祁家的恩怨。
“这倒未曾听说过,”芳娘说着放下粥碗,叹息一声,“正是耶,儿儿女女都是孩子,养育一场,遇到这样的事情难免伤心。”
说话间,柳氏又对柳全道,“按这时日,也到七月十六了?过得真快耶。”
“喔——”柳奕反应了一下,骤然意识到,那么昨天晚上就是传说中的“七月半”吗?
七月十五,在她们穿越之前,是每年都要祭奠亡人的中元节啊!
只不过这里的人们并不过这样的民间“鬼节”,好似完全还没有恁般的风俗。
还好,还好,柳奕暗搓了搓手臂上立起来的汗毛,还好昨天夜里她也并没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虽然,她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