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完这一局,境知弦便抬头,看了看天色,于是起身告辞道:“师姐,我还有些事要忙,就先行离开了。”
沐千璃点了点头,笑道:“也耽误了你许多时刻,多谢你能宽慰我。”
“无需多谢。”境知弦说道,“那我便离开了。”
见境知弦离开,沐千璃便收了棋盘,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境知弦走出清心阁,思虑半刻,还是朝着剑阁的方向去了。
刚踏入剑阁,就看见玄漠正从校场走过来,玄漠见境知弦,便叫住了他。
“今日你来,便将破夜拿回去吧。”玄漠说道。
境知弦行了一礼,“谢师尊。”他停顿半刻,又接着说道:“我师傅,是否还在剑阁?”
“无,午时一刻,她便跟着掌门离开了。”玄漠回道。
境知弦点了点头,又道了谢,转身离去。
“破夜在惩戒堂正堂的桌面上,”玄漠提醒道:“这破夜上的魔气,你要好生处理,别让它伤了你,还有千初。”
闻言,境知弦停顿了脚步,认真回道:“我知,破夜既在我手,我会控制好它。”
已经傍晚,千初去了一趟正殿,向掌门说明了下山事项,此时已回了辞卿阁,在房中走来走去,收拾着明日下山所需之物,空暇之余,千初瞟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储物袋,自她从清心阁回来后,於于烬就再无响动。
“你为何明日就要下山?”小黑正往装自己的小布袋里悄悄塞着小鱼干,问道。
千初收拾衣物的手顿了顿,“早去早完事,解决完这件事后,还可以顺便去趟邺城,看一场好戏。”
小黑见千初两眼放光的模样,心道准是谁又要被坑害了。
“吱呀——”千初的房门被打开,境知弦走了进来,千初听到有人进来,便衣物放下,走出了内室。
“师傅,东西我已送到。”
千初抬眼,看了看境知弦,随后说道,“好,今日已无事,你先回房休息吧。”
见境知弦点了点头,随即就要离开,千初想了一下,便叫住了他。
“我明日要下山一趟。”
境知弦闻言,转过身笑道,“那我去收拾衣物。”
千初说道:“你伤还未好全,不用去。”
“师傅……真的不要我陪同?”境知弦皱紧了眉,问道。
“不需要,你若是想下山,再过几日,天机阁弟子要随同司观云下山,协办下任皇帝的即位大典,到时我估计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随着他们一起下山吧。”千初坐了下来,馒头就趴在千初的脚边,蹭着千初的腿。
“师傅,我再问一次,你当真不要我陪你去?”境知弦难以置信。
“这又是怎么了?让他多留几日,同沐千璃一起下山,这不是正和他意吗?”千初想了想,瞬间明白了。“他定怕身为弟子,却不时时跟随直系师傅,而是老往沐千璃那边凑,而遭人诟病。”
“放心,这是为师允许了!你就随着司观云他们一起。”千初站起身,仰头,拍了拍境知弦的肩膀,却不料,境知弦的脸更黑了。
千初慢慢地放下了手,询问道:“怎么了?”
境知弦垂着眼看着千初,攥紧了拳,“师傅从未主动要求我陪你做些什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其实,你一直不需要我。”
听到境知弦少有的正儿八经,带着失落的语气,千初傻了眼,这又是什么病犯了?她看小说的时候,境知弦在第二世逆袭成了男主,但是在前一世,那完全是任劳任怨,无偿付出的男二标配啊!怎么到她这儿,就是这么……娇气?
“你……无需这样想。”千初陪笑道,“我也是为你好。”
境知弦盯了千初许久,始终不发一言,千初的笑僵在了脸上,眼神虚飘,不知道看哪儿好。
“那便听师傅安排吧!”境知弦走出了房门,屋内的压迫之感立刻散去,千初呼出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望着境知弦离去的背影。
“我不是不需要你,我怕……”千初的眼神暗了暗,“终有一天,我会依赖上你。”
境知弦回到自己的房内,关上了房门,却背靠着紧闭的门,蹲坐了下来,思绪万千。
第二天,天气少见的阴暗了下来,千初背着包袱,走出了房门,在经过境知道房门前,她犹豫了片刻,终于走到了境知弦门口,准备同他告别。
就在她即将叩响门扉时,於于烬的声音传来,“有些事,当断则断,若最终不属于自己,就趁早收了心思。”
千初的手停在了半空,良久,她放下了举起的手,缓慢地朝外走去……
而就在千初离开不久,房内的境知弦,依旧保持着昨晚的姿势,靠着门扉坐着,他抬起头,发现早已天明,这才反应过来,他竟就这样坐了一晚上,这一晚上,他想到了许多,包括魔界大乱,父母的逝世,幼时在人界遭受的虐待,以及,千初拒绝他时坚定的眼神……
境知弦动了动发麻的腿,揉了揉太阳穴,还是站起了身,准备再去千初的房间,如果自己坚持跟着她,她一定会心软,相处了近十年的时光,褚千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已了如指掌,这样想想,自己昨日倒真的是糊涂了。
他打开了门,朝千初的房门走去,境知弦站在千初门前,心里犯起了难,自己如今还是十七岁的光景,若是用温软少年般的语气,对千初这种刺猬来说,应该更有效,而且自己如今的年岁,也无伤大雅,但是……早熟的反派大佬此刻犯了难,十几岁的少年,应该是什么语气来着?
境知弦磨蹭了良久,还是放弃了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他抬起手,重重地叩响了门扉,却无人应答。
“咚咚咚”,又是数声敲门声,却依旧没有人开门。
境知道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打开了千初的房门,来到内室,只见整齐的床铺,和还在呼呼大睡的馒头,那只黑猫,如他所料的也不见了踪影。
他失落的来到了外室,只见桌面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好好照顾馒头,还有……自己。”
境知道用力的揉紧了纸条,脸色越发黑沉,她走的这般早,就连告别也不同自己做,就是这般不愿自己跟着她吗!
“轰隆隆!”窗外开始雷声滚滚,随后便落下了大雨,拍打在千初窗外的连翘树上,小小的花朵,就连还未开放的花骨朵儿也随着雨滴落在了地上。
另一边,千初愤闷地躲在一处高耸的岩石之下,她抬起头,看着天际边滚滚闪电,树叶漱漱响起,豆大的雨点被风吹打在她的脸上,春日的雨,还是带着寒意,小黑则紧紧缩在了布包里,将鱼干护在怀里。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千初抱紧双臂,不禁心生怨念,这么多天,天气一直都很明朗,最讨厌雨天出门的她,特地赶着好天气,千初又低头看了看湿掉的鞋,果真是祸不单行。
千初抬手,接过一颗从岩石滴落下来的雨滴,呼出一口热气,透过白茫茫的雾气,她在朦朦胧胧的视野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来人撑着一把浅色的油纸伞,墨发被高高束起了一个马尾,月白色的发带两端有两个水滴状的白玉吊坠,身着浅蓝束腰练服,腰带上锈着鹤云锈纹,只是这腰带上挂着的两个什物比较扎眼,左侧挂着一把赤柄匕首,右侧是一个红色的铃铛。
他怎么来了?千初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她还眼尖的发现,境知弦头上白色的发带,是去年境知弦的生辰,她送给他的。
境知弦走到千初跟前,被她这一副落汤鸡的可怜模样给逗笑了,他握拳虚掩着唇,想起自己还生着面前这厮的气,于是他又恢复了紧绷的面孔,说道:“我来给师傅送伞。”
千初望了他另一只空荡荡的手,咧嘴道:“你给我送的伞呢?”
境知弦咳嗽了一声,“半路摔了一跤,丢了。”
千初看了看他比自己还干净的下袍,露出了我信你就是傻子的表情。
见千初不说话,境知弦别过了头,喃喃道:“反正只有一把伞,我不想淋雨回去,所以……”
千初叹了一口气:“你就跟着我去风凌渡吧。”
闻言,境知弦转过头,虽然还是拉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臭脸,但是眼中的光亮明显出卖了他此时愉悦的心情。
“我可没求着师傅带上我,是你自己说的。”
千初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走到了境知弦的伞下,“嗯嗯,是我硬要带着你去的。”千初抬头看了一眼高出她一个头的境知弦,“满意了吗?我的徒弟?”
境知弦目不斜视,却微微扬起了嘴角。
走了一段路的距离,千初感觉到境知弦将自己背上的包袱接了过去,束在了自己背上,又伸出一只手,环过了她的背,宽大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的肩膀,千初嘴角抽搐的看向境知弦。
“徒弟,你这样轻薄为师,可是要收费的。”
境知弦握她肩膀的手紧了紧,“我是怕师傅离我太远,这伞又小,淋着雨就不好了。”
千初沉默了,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泥泞的台阶上,又过了一会,她莫名地感受到,境知弦打的伞越来越向他的那个方向偏,顺着这个趋势,境知弦揽着自己的手臂,也往他的那个方向收紧,千初此时发现,她只要微微侧身,就能一头扎进境知弦的怀里。
“……”
感受到千初在慢慢挣脱他的手臂,境知弦加重了揽肩的力度,开口道:“师傅不用介意,靠着我近些,也就暖和一点。”
千初见挣脱无果,也就随着他去了,反正被占了便宜的又不是她。
一柱香后,两人来到了天应山脚下的一个渡口,其实就着整个颍国大陆来看,天应山同皇都一般,处于整个版图的中心位置,水陆交通,无不便宜,但是天应山弟子出行,多为御剑,这种优势,也只有极少御剑的千初才突然发掘出来。
站在渡口处,千初只见不远处飘着一艘渔船,上面坐着一位老人,身穿蓑衣,在撒网捕鱼。
“老人家!”千初双手掩嘴大喊,那人却丝毫没有听到的迹象。
千初又喊了数声,那老者还是没有注意到她们。
“拿着。”境知弦将伞塞在了千初的手里,一个飞身而去,迎着雨水,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那船上。随后,境知弦俯下身,在那老者耳旁大声说了几句话,便起身朝千初点了点头,不久,只见那老者放下了渔网,随后撑起桨,准备向千初那处划来。
这时千初明白了,原来这个老人家耳聋……
待船靠近千初站立的停泊处,境知弦伸出手,见千初将手覆了上来,便轻轻一拉,就将千初拉上了渔船。
“两位道长是要往何处去啊?”那老伯慈祥地开口。
千初走到老伯跟前,将两枚碎银放在他的满是厚茧的手中,提高音量说道:“风凌渡口~”老伯点了点头,又招呼道:“二位先进船里去,这雨怕是明日才会停,若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闻言,千初点了点头,大声道:“多谢老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