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砰砰砰!”李宅大门一阵急切的叩门声。
只是听见管家在里面一声一声的应答,沈西清便已紧张到手冒虚汗不知如何是好,整理衣衫间连问小厮自己的穿着是否适宜,小厮忙答好得很。
“少爷,你可别到时候见到李小姐话都说不出来。”小厮打趣道。
“你瞎说什么呢?我与和月多年未见难免紧张了些,也不知她是不是长大了。”
沈西清想起十五岁那年吵着闹着要再随父亲来青州城经商,只为见十岁那年第一次随父亲来青州城经商时见到父亲挚友女儿李和月一面。也是在那一次,在沈家停留数日的沈西清懵懵懂懂表达对李和月的爱意,便承诺日后定娶她为妻。
少年的承诺总是少有的真诚和少有的坚持,多半是隔日便抛之脑后,而沈西清却一直记得。
见管家开门问候,沈西清赶紧拱手行礼。
“京云皇城沈家幺子沈西清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特来向李家小姐李和月提亲,还望管家公进去通报声。”
李宅外是挤满了的行人,皆前来凑热闹。
“这李家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蛮横无理,怎么能摊上这么个好亲事?”
“这可不是有钱人的事?我们比不了!”
“……”
路人议论着,沈西清也懒得去理会,依旧等着李宅里的回应。
不一会儿,管家带着一行人大开宅门,迎沈西清带的一大队提亲人马进宅,张锣打鼓的一箱箱聘礼更是沉甸使人费劲。
李书文见沈西清一大清早这般携着金银珠宝大摇大摆敲锣打鼓来提亲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叫着贤婿贤婿。
“李伯父,令爱……可在家中?”沈西清手心直冒冷汗,有些许紧张。
李书文一脸不乐意,转脸间又笑:“叫什么伯父,叫岳父,和月交给你们沈家我放心!我与你父亲又是多年挚友,这可是亲上加亲啊!和月在后院呢,等了你这些年就等你今日上门来提亲呢!去吧!”
媒婆一听,赶忙阻止,在一旁哎呀哟呀的说这不合规矩什么的极为不吉利。
李夫人看了一眼有些为难的李书文和一脸认真的媒婆,在一旁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可确实不合规矩,你就是高兴也不可坏了规矩。西清啊,待婚后,你们夫妻俩便可日日相见。”
沈西清了然,虽有些失望未见上几年来心心念念的姑娘,却也有礼辞谢李书文夫妇后离去了,他穿过雕花回廊出宅,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少爷便这般离去?还未见着李大小姐呢!”小厮有些失望。
“你啊你,那可是我的妻子,怎么你比我看着还失落呢?”沈西清打趣。
“江弥只是想知道这让少爷魂牵梦萦这么些年的女子究竟有多貌美,想着瞧瞧看是何方神圣。”
沈西清突然笑了起来,心里宛如抹蜜一般,和煦的暖阳照在他脸上,真是翩翩公子。
“晚间我偷偷带你来看。”
江弥还未反应过来,沈西清便拉着他出了李宅。
回到在秦州城暂住的客栈沈西清让江弥将自己的行囊翻出,然后直接一倒,大大小小的书信笔笺落到桌上。
“哇!少爷,这么多啊,你与李大小姐可也算是不容易啊。”
江弥伸手准备去拿,却被沈西清一手打到他手上,阻止道:“别碰!这些都是和月写与我的,可比任何珍宝都宝贝呢!”
江弥看了一眼这个样子的沈西清,无奈摇摇头:“你也就这些纸啊信啊的宝贝了,可不见你对自家何事上心过。”
沈西清一封一封翻寻着,道:“你这话可不对,我这些年未对家中事上心不成?”
“你是上心,沈家这些年也是在少爷你的打理下又现一春,可是这些还不是因为你想着要来娶李家小姐,本就是撒手啥也不管的闲散人,这些年我可是跟你这跑那跑的,也没啥好处,不像有些人,有姑娘时常惦记着,月月书信不断,可是让我好生羡慕啊!”
江弥打趣着慢慢移远去,担心沈西清突然又扯着他说个不完。
“找到了!”沈西清翻出一封信笺,上面是李和月用娟秀小楷写的文字。
“这可是你自己拿出来与我看的,我可是没偷窥啊。”江弥说着便又移近去看,想着以往沈西可是宝贝着一封封收好,今日倒是反常。
“金桂……少爷你前几日可不是在季先生那儿买了棵?”
“正是。”
“我可是以为你疯了,花了大半生积蓄去买季先生最宝贝的金桂,本你也不怎么喜爱那东西,还对桂花那味儿过敏……”
江弥有些许无奈,这沈西清非要提前几日来青州城便是去青州城外东寒山风兰庄周旋软磨硬泡硬是逼着季重山卖与他一棵金桂。
当江弥知道拉不住沈西清时只好将他用纱绢棉布啥的包得死死的,以为又是什么达官贵人大生意大手笔,却没想到他竟是为讨美人欢心。
“不日这青州城又要沸沸扬扬起来咯……”江弥慢慢道,拿着茶盏坐到窗台边去饮。
沈西清不语,继续翻看着李和月在信中是否提到其它所爱。
“看来不用他日,今日便是了。”江弥看了一眼窗外的人流,莞尔间慢慢看向沈西清。
沈西清放下手中的信笺,走过去看。
“看来我这日子挑得还蛮准。”
沈西清笑了起来,想着那日季先生说不日会让人将桂树送到李府去,但需先打理一番,免得这被养得娇贵的桂树一挖便枯死去。
江弥看着这满大街追着送桂树看热闹的百姓民众,心里也着实佩服沈西清,仅仅只是李和月提到桂花香弥甚是心欢便愿掷千金送其一棵。
但是转头又想想沈西清这些年的作风,什么好看好玩的物件全要买与告与李和月,李和月信中无意提到某物不错便要寻最好的送到李和月手上。
于是后来江弥也就由着一和李和月沾边便智商全无稚子心性的沈西清去疯了。
……
入夜后。
“少爷你确定?”
“本少爷都说带你来见她便会带你来见她。”
“你是自己想见吧?”江弥一语道破。
“你少废话,我今日可是找人带信儿了的,一定可以见到她的。”沈西清突然顿了顿,道:“我好些年没见过她了。”
“六年了吧。”江弥粗略算了算。
从十五岁那年离开青州城回京云皇城再四处经商整整六年,他心心念念了六年的姑娘,书信中每一个字都无不写着他的相思与期待。
“我也想寻个日日与我通信的姑娘,这些年跟着少爷东走西闯的,竟都把终身大事耽误了,可不像某人十几岁便私定下来有人等呐!”
沈西清明白江弥这嘴上功夫,心里却也是有些愧疚他,几次家中来信要为他定亲都被他领着四处经商耽搁下,江弥与他虽是主仆关系却更像友人知己,二人默契甚好。
“等回到京云皇城我便去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这些年辛苦你了……谢谢你,江弥。”
江弥有些不习惯,破口而笑,道:“哎哟,今儿可是刮的什么怪风,竟能听到您可中这般话,我啊,一个人还没玩够儿呢,哪有精力去对付女人啊。”
说完两人便相视而笑起来。
两人正对着李宅这高院围墙犯难时,却瞥见旁边一簇草丛中放了一把木梯。
一看便知是李和月白日里为他准备的。
两人顺着木梯爬上围墙,便远远瞧见内院中小溪流岸边假山旁一伙儿人在小心翼翼移种金桂。
“少爷,哪位是李大小姐啊?”江弥看得有些恍惚。
沈西清也有些恍惚,细细去寻找生怕遗落了一处地方。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假山旁一鹅黄衣衫的女子身上。
“她。”
江弥顺着沈西清的目光去看,只见那女子也娴熟地半转过身朝这边望来,想来是等待了许久。
李和月拿着轻罗小扇挥扇间慢慢笑了起来,随后用小扇遮住半张脸掩着嘴眉眼弯弯间笑意从眼里溢出,对沈西清点头示意。
这一刻美得仿佛定格下来。
……
“这么说,沈西清很是爱你。”妁川坐在长笙酒馆门旁槐树下藤椅上,听李和皎讲这些过往的事儿,拿起一块从季先生处带回的桂花糕尝了一小口。
“是啊,他待我本是极好的,这些日子我也陆陆续续想起了很多往事。”李和月垂眸。
见不明不言,妁川也不语。
妁川思考片刻慢立身斟起从季先生处带回的桂花酿,半晌又慢慢道:“他待极好的人,是李和月,而不是你,李和皎。”
李和皎明显怔了一下,愣愣道:“这有区别吗?”
“自然有区别,他爱的人是李和月,他书信往来六年的人是李和月,他浩浩荡荡风风光光去定亲的对象是李和月,金桂所赠之人也是李和月,而你,叫李和皎,你不是李和月,沈西清,他也不爱你。”
妁川一字一顿,将李和皎本一脸无辜的表情激得只剩嘴角一丝冷笑。
“可他不知道,他一直都认为我是李和月,他便一直对我好,一直爱我,他为我甘愿与自毁前程与沈家断绝关系,他为讨我欢心可事事顺从,他也毫无一句怨言愿意为我收拾烂摊子。”
李和皎说着,拿起一块桂花糕往嘴里送,咬了一小口又放下,继续道:“你说,他不爱我,爱谁啊?”
“可这些不也仅仅是因为他以为你是李和月,归根究底,是为李和月,仅仅是因为李和月。”不明挑眉,一手支着脑袋,慢慢道。
“你到底是在骗我们呢,还是在骗你自己呢?”妁川叹了一口气。
“你的魂魄找回来以记忆为墨撰写生迹簿,也不会有什么两样,哪怕我们都认为沈西清爱你,可终究事实是他不爱你。”
闻言间妁川抬头,只见逾嶙手提两竹筒新茶慢悠悠于夜色中走来坐到她对面的藤椅上,又听见他道:“和皎二小姐,我这些日子翻阅了下李书文的生迹簿,你可是需要做些解释?”
妁川正欲询问李书文生迹簿上写了什么,便听见不明抢先一步。
“逾嶙兄可是来得巧。”
“还有更巧的。”逾嶙端起一小杯妁川倒出的桂花酿,不紧不慢道:“楚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