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声质问像是沾着盐水的鞭子在珹玭身上拷打,是啊,但凡她有心都得好好记着这份恩情,可是她没记着,畜生不如,倒也适合她。
“母后……言之有理。”珹玭深吸一口气,嘴角犹带着笑,只是眼中一片萧索,“可是母后,朕是鸿鸢的君王,胁迫鸿鸢安泰之人,朕一个都不能放过!”
娴熠太后神色怨愤,眼中含泪,手指着珹玭,气的连话都说不全了,“你……你……”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咬牙挤出几句话,“你就是个暴君!封你为君是他此生犯的最大的错!”
“父皇没错!”不知娴熠太后哪句话触到了珹玭的逆鳞,她蓦然浑身戾气,厉声反驳,“父皇永远不会错!他既封朕为君,那朕就该为君。”
娴熠太后眼中哀恸,讽刺的看着珹玭,仿佛就是再说,看啊,看看我这个狠心无情,畜生不如的女儿!
珹玭偏头避开,对着太后身后跟随的人道:“太后舟车劳顿,想必已经很是劳累,带太后去慈宁宫歇着吧。”
命令落下却是半晌也没人应声,跟在太后身后的宫人唯唯诺诺的看了看太后,又看像珹玭,最后还是垂着头不声不响。
“朕的话你们都没听到吗?”珹玭冷喝。
宫人身躯一抖,慌忙跪在地上,而珹玭身后的臣子更是恨不得自己就是个聋子瞎子。
“陛下真是好大的威风!”娴熠太后抬手拭去眼角流出的泪,“不必你请,哀家自是离去,免得在陛下眼前污了陛下的眼。”
母女两皆是神情冷漠,仿佛他们不是母女,而是什么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珹玭看着甩袖而去的娴熠太后,嘴唇轻启,似还有什么话要说最终还是沉默。
默然转身,对着身后的臣子道了一句“回吧。”。
接下来的宴会热闹依旧,却始终笼罩着一层压抑的气氛,按照惯有的流程走完之后,已是夜晚了。
弦月高悬,宫中又恢复以往死寂的模样,頔澂还未回府,他正陪着珹玭在御花园的亭中饮酒。
一杯接一杯,珹玭仿佛察觉不到酒的辛辣,她看着亭外朦胧月光下的景色,笑得苦涩。
“你知道朕以前有多羡慕皇兄皇姐吗?他们的母妃会给他们缝衣裳,会给他们做糕点,会抱他们还会唱歌他们听,这些事情母后从未对朕做过,自朕懂事以来,朕便知道母后是厌恶朕的。”
她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頔澂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听着她倾诉。
“可朕不知自己哪里惹她厌了,她会对着皇兄嘘寒问暖,会送玉镯钗环给皇姐,却从不曾问过朕一句暖否凉否?朕才是她的女儿啊!朕瞎也罢,不瞎也罢,她从来不在乎的,她说朕没有心,可她有没有心,朕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时也想牵着她的手,可是她呢,随手便把朕丢开,说朕碍着了她。”
珹玭有些醉了,她目光涣散,无声的笑着,眼角却有泪光闪烁。
“朕好想听她问朕一句,冷吗?”
问汝何所求?无非暖语问冬寒!她是无心君王,是弑亲妖女,是喋血暴君,可是她亦是那个期盼在母亲膝上贪卧和一句关怀的女儿。
頔澂垂着眼帘,神情极淡,他其实不明白珹玭对于娴熠太后关怀的期盼,与他而言这种东西早已是天涯云烟,不可望亦不可及又何需求?
看着对面神情失落,满目迷茫悲怆的珹玭,頔澂轻叹一声,伸手拿过她手中酒杯,迎着浅淡月光与摇曳烛火温声请问:“陛下冷吗?”
灯花闪烁,弦月隐于乌云后,珹玭迷惘的盯着頔澂,她就这般盯着,不声不响,仿佛时间被定格了一般。
蓦地,珹玭展颜一笑,夜色也开始灵动起来,她摇头,笑着说:“朕不冷,朕有狐裘千匹,怎会冷?”
頔澂目光中流转缱绻的温柔,叹息的声音轻的似一片雪花落入烛火,瞬间消失不见,“可陛下的心冷。”
珹玭疑惑的摸着自己的心口,讷讷呢喃:“朕还有心吗?”
頔澂起身走至珹玭身边,手捧着珹玭的脸,拇指动作轻柔的拭去她眼角流出的泪,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陛下有的,因为心痛,所以才会流泪啊。”
温柔浅淡的声音似夜色中无处不落的月华,淌进珹玭心中。
珹玭紧紧攥着頔澂的衣袖,就像个孩子一般伏在頔澂怀中哭着,頔澂也没有推开她,任由泪水沾湿他的衣袍。
夜色无声,悲伤缭绕,纵史册挥墨千万,也无人知晓,一代女帝在今夜哭的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可怜。
远在亓州的莘子班已经到了四天了,亓州地远偏僻,再富庶也不比京城繁华,而且吃食粗糙的很,就连县令府上的饭食也好不到哪去,还好他对吃食不是太过于挑剔,不然迟早会被饿死在亓州。
吃罢早饭后,莘子班便与县令一同走在街上,亓州民风彪悍,摆街之物都是些兽皮狼牙的血腥之物,出看时让人头皮发麻,看久了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那个……大人不买点什么?”亓州县令方师岳跟着莘子班转悠了大半圈,见莘子班两手空空不由好奇的问。
莘子班四下扫了一圈,摇摇头。他出来游街当然不是简单的游街,激起民愤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市野间传播流言,他出来也就是为了探查一下这些街市间可有诋毁珹玭的流言,可这转悠大半圈下来一点风言风语都没听着。
瞅了一眼身边诚惶诚恐的方师岳,莘子班拿着手中的扇敲了敲掌心,忽然笑道:“不知亓州可有什么销魂的神仙窟啊?”
他笑得极为风流,一副垂涎女色的模样栩栩如生,方师岳一听就明白莘子班所言的是什么,错愕的看着他,连忙劝道:“大人,这朝中可是有规定的,您可千万不能去!”
莘子班挑眉,明明长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却是一副纵情声色场所的姿态,摇头晃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不言我不言,谁能知晓本官去过哪?”
方师岳犹豫,“这……”
莘子班做出一副生气的模样,“怎么?本官的话方大人不打算听?”
“不是……”
“既然不是那便告诉本官!”
“大……”
“大什么大!你不说本官自己去找便是,在京城憋着就算了,还想本官在这种破地方也憋着吗?”
“这……”
“就一句话,你带不带本官去!”
方师岳现在是要多为难就有多为难,他吞吞吐吐的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莘子班冷瞥他一眼,不屑嗤笑一声,“半点胆子都没有,你不说本官便自己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