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展开皮纸,半天没答话,眉头渐渐蹙了起来。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顿时也跟着愣住了。之前我们每遇见一个岔路口,婴儿皮纸都会自动显示出正确道路,但是在这次,面前是‘丫’字岔口,地图上也依旧显示出一样的‘丫’字。一模一样。这还是第一次遇见皮纸失灵的情况。
我傻眼了,问马鸣:“这是怎么回事啊?”
马鸣想了想,道:“应该是离目的地近了,这皮纸受到它本体的影响变强,所以不灵验了。”说完,他大概觉得这东西没什么用处了,卷起来放回到背包。
“那接下来该怎么走?”
马鸣沉思片刻,说道:“虽然面前出现了两条路,但肯定有一条是真的,有一条是假的。”
我说你这不废话呢吗。马鸣就道:“我们分开找。”现在地形空间被打乱,耳听不一定为虚,眼见不一定为实,所以到底哪条路是正确的,还需要我们自己去探索一番。
我一听就连连摆手:“我单独去?不行不行,马经理你可怜可怜我,那女鬼已经盯上我了,再落单我会被她搞死的。”
马鸣拍了拍我的肩:“做我们这行的就是要有随时被搞死的觉悟。”说着,一把把我推进了左边的岔路,自己进去了右边。我只好打开手电,哆嗦着往里走。幸好马鸣勉强还算良心未抿,临去前朝我怀里扔了一个小红布包,连着一根红挂绳,说戴在脖子上能驱邪。我打开小红布包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张朱砂黄底的符箓,不管有没有效,看起来还是挺唬人的。
左边和我曾经逃跑过的那条路一模一样,但是因为右边大概也是一样的构造,所以没有参照性,要想知道是不是这条走廊,还得看这条路上有没有我们遇见鬼婴的那个房间。照马鸣的说法是,因为房间是这对母子鬼神真正寄居的地方,唯独那个房间是无法模拟出来的。无论是谁,为了不落单,判断出真正的路线后都不能打草惊蛇,而是退回离开的分叉口去等另一个人。
这条地道十分幽深,超出了我预计的长度。走着走着,我耳朵里渐渐出现了杂音,那是一种很迷幻的音调,像有人捏着嗓子在尖叫,又像有女人的声音在幽幽啜泣,那声音是由小变大的,一开始,我并没有察觉,以为那窸窸窣窣的嘈杂声是脚步带来的幻觉。直到那声音中的尖叫猛然拔高,我才发现那杂音原来不知何时已经这么大声了,而且显眼的程度已经明显不能再用幻觉来解释。
我目视四周,面露惊恐,胡乱地挥舞着手电筒四下照射,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同寻常,还是那样单调的走道,还是那样晦涩的光线,除了那吊柜的嘈杂声,其余并没有任何异常。
似乎是被我察觉到了,那犹如回响在耳洞里的嘈杂声又渐渐小了。然而,它那绵绵密密散发出来的音调却更加迷幻,让我不知不觉就双眼迷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这时,在我面前右侧方的路边出现了一个篮子,里面传出婴儿的啼哭。我竟然被那声音催眠得完全没有察觉异样,就像在路边捡到小猫小狗一样把篮子提了起来。篮子里的啼哭声越发响亮,我解开襁褓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婴儿。它有着白嫩的肌肤,黑葡萄一样的眼睛,被我提起来就好奇地看着我,也不哭了。
我心想,是谁那么狠心,把孩子丢在这种地方?然而,这种地方是哪种地方?我又丝毫想不起来了。
我看见一角红穗子从篮子被襁褓覆盖住的地方泄露出来,摸出来一看,原来是个拨浪鼓。我看小婴儿很感兴趣的样子,就摇晃起拨浪鼓逗弄着它。逗弄得它张开没牙的嘴咯咯直笑,口水从嘴角留下来,明明看起来比刚出生的猫崽子还小,一张口,却音节清晰地吐出两个字:“爹爹!”
“哎。”我慈祥地应了一声,表情和蔼得让清醒的自己看到绝对会感到可怕的地步。婴儿伸出小手,说:“爹爹,抱抱!爹爹,抱抱我!”它的指甲是乌黑的,指甲尖呈现倒钩的形状,看起来能轻易把人的脸抓下一块肉来,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劲,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就要俯身下去将它抱起。
就在我弯腰弯到一半的时候,我的脸色忽然痛苦地扭曲了一下。那是我放进衣服里贴胸放着的小红布包散发出了惊人的热量,简直如一块滚烫的烙铁在往我心口上靠,格老子的,一下子就把我烫清醒了,低头看去,那不足猫崽子大小的婴儿正一脸怨毒地看着我,那一瞬间,毫不夸张地说,我整个人都被吓得魂飞天外、魂不附体,就像过了雷一般怔在原地。直到婴儿眼眶裂开,两只细珠子般的眼球随着咕噜咕噜往外冒的鲜血噗叽一下滚了出来,白花花的脑浆混着血浆沾染了我一手一身,我惨叫一声,直接把它连着篮子丢了出去。
这时我真是恨死马鸣了!恨他为什么让我单独来走这条路,恨他临走前为什么不多给我一些保命的符咒,还没来得及把什么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念一遍,我心口一阵灼痛,一股白烟从我心口冒了出来,我跳着脚把脖子上的小红布口袋摘下,里面的符咒竟然燃烧起来了。
“什么鬼?!”当我把小红布包丢到地上,用鞋底碾灭之后,再抬头一看,篮子里装着的形容可怖的小婴儿已经消失不见了。忽然,我周身一凉,听到诡异的低笑声从身边不远处传来,我浑身僵硬地低头一看,我的肚子被挖空,那小婴儿正带着一脸诡笑,躺在我被挖空的腹腔之中。
那一瞬间,浪潮般的恐惧席卷了我,那是一种接近灭顶的恐怖,我就像被蚂蟥吸血的犀牛一样难以忍耐,甚至想找一把刀捅进肚子,把它挖出来。我深呼吸一口气,让情绪平静下去,再伸手去抓,却触碰不到它。
这条走廊没有那个房间,按道理来说我绝不应该见鬼的,就算见鬼了它也无法通过物理手段伤害我,因为它的本体并不在这里。不得不说,跟着马鸣这么混了许久我还是有点长进,遇见这种情况也能勉强维持理智了。
既然它无法切实地伤害到我,那就只有影响我的脑子让我发疯。换言之,这只不过是幻觉罢了,只要保持冷静,让它吓一吓没什么大不了的,最重要的是不要被吓得发疯自残。
鬼婴不断在我腹中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那笑声有着幼儿的清脆,又带着一股难言的阴冷,换个胆子小点的来,直接吓疯都有可能。当然,这句话的意思并不意味着我胆子大,恰恰相反,我在日常生活中和有人罩着的情况下,都是比较怂的一个人。但是遇见这种只能靠自己的情况,我反而会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来。
我无视婴儿的笑声,转身往回走着。它见我不理会它,面容由笑转怒,愤怒地在我腹腔中翻来覆去的折腾,我甚至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动来动去的感觉。我有一种强烈的几欲作呕感,好像自己变成了十月怀胎的女人,现在正在感受胎儿无理取闹的胎动。他奶奶的,这鬼婴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连人的感官都能影响?老子可是男人!
算了。我自暴自弃地想,就当体验了一把我妈怀我时的辛苦,以后多对她老人家尽尽孝心。我快要走出地道,那婴儿见闹我无用,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消失了。我看向我的腹部,果然又恢复了原样,衣服都没破,哪里有婴儿和窟窿。
我松了口气。就在这时,马鸣也打着手电筒出来了,对视一眼,双方心中都有了答案。如果放在不在我去的那条地道里,那就肯定是在马鸣选中的地道里了。看他的模样,也像是遭遇了一场硬仗,舌尖咬破放了血,颧骨上一块擦伤,连前天包好的额头上的绷带也裂了,血迹顺着后脑勺上的伤口淌进衣领子里。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如是这般说了一遍,马鸣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已经能确认它的位置了。这是一对鬼子母神,我的想法是,先对付鬼婴,再对付女鬼,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