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上初三之后,我的危机感就越来越大,好像全校的女生不是在给季先生递字条,就是在给季先生递字条的路上。一开始我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反正啊,很小很小的时候,季先生就说过的,只和我关系最好。反正啊,那些字条季先生一次都没有收过。
但是,后来,我就听说,高中部有一个漂亮学姐十分大胆热情,竟然公开对季先生示好,还曾经到季先生的班级堵过季先生。
我听说之后,就自己去报了一个跆拳道班,因为总觉得某一天,我需要和别人狠狠地打一架,为了季先生。但是,事实上,是不久之后,季先生为了我,跟别人狠狠打了一架。
那时我初中二年级,隔壁班的一个小混混不知道怎么的,缠上了我,还天天带着他的一帮“小弟”堵在我们班门口,什么也不干,看到我就人人对着我喊“大嫂”。
每一次,我都被弄得面红耳赤,感觉十分丢人。再后来,他们闹得太厉害,就连忙着高考的季先生也知道了。
有一天,晚上放学的时候,季先生突然发短信说他还有事,让我自己先回家。
我信以为真,决定独自步行回家,顺便在回去的路上,给季先生买一杯他爱的咖啡,再偷偷从他卧室的窗户放到他的书桌上,我知道,季先生每天有熬夜做物理题的习惯。
我刚买好咖啡走出来,我的好朋友方茹就骑着自行车追上来,看见我,跳下来,把自行车一扔说:“安静,你快跟我走。”
“怎么了?”我生怕被她拽得洒了咖啡,连忙退后一步躲开,“啊呀,你别弄洒了我的咖啡。”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咖啡!”方茹急得跳脚,“季允正和人打架呢!再晚点,你这咖啡,怕是没人能喝上了!”
我也急了:“打架?和谁打架?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季允要被追你的那个什么大哥带着一帮小弟打死了!就在学校前边那条死胡同里。”
我把咖啡往方茹手里一塞,扶起她的自行车就骑了上去,一边狂踩,一边说:“帮我拿好咖啡,季允晚上还要喝的。”
方茹就在后面喊:“喂喂,你必须带上我啊!那可是我的自行车啊!”
“你太重了,我会骑不快!”我头也不回,狂骑而去,竟然急得忘记了打车会比骑自行车快很多这件事。
当我骑着自行车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季先生正倚靠在墙上喘息,看见我,先是一愣,然后眨眼粲然笑起来,他的白衬衫上全是脚印,额头上还流着血,但他仍然咬牙站起来,若无其事地笑着对我说:“我没事。”
我便不揭穿他,只是连忙拿出手帕去擦他额头上的血。
我刚一伸手,他就连忙让开,轻声说:“脏……”
“没事啊。”我说,“傻瓜,干吗要跟他们打架?”
“因为他们骚扰你。”
“不理他们就行了。”我心疼地替他拍掉衬衫上的泥脚印,“或者我们去告诉老师就行了。你不是一直说嘛,解决事情要靠智商,不要只用武力。”
他不答,只是说:“你不喜欢的事情,没人可以做。我不会让他们再做。”
“疼吗?”我看着他额角的伤口,十分担心。
“不疼的。”他说,“只要想一想,我是为你负的伤,就一点都不疼了。”
我心中风起云涌,却只是淡淡说:“我给你买的咖啡,一会儿晚上从窗户递给你。”那时候,因为班主任老师管得严,为了避嫌,我和季先生在学校里已然刻意疏远,更奇怪的是,好像随着年龄的增长,到了中学这个阶段,男生和女生都不愿意在一起玩了,只要关系稍微好一点,就会被同学取笑,或者被家长打压,所以,即便放了学,回到家,我和季先生在家长面前,也表现得没有小时候那样亲昵了,但私底下,仍然偷偷地往来。
他笑:“有咖啡喝,那就更不疼了。”
“咖啡是药吗?”
“不是。”他说,“但是,安可爱是啊。”
我看着他额头明显的抓伤,又犯了愁,“一会儿回去,季妈妈看见了你头上的伤怎么办啊。”
“没事啊,我就说啊,是为了保护一只小可怜流浪猫,被其他流浪猫抓的。”
亏他想得出来,我便成小可怜流浪猫了!
不知道季先生回家是不是这样说的,反正这件事就这样糊弄过去了。第二天,季妈妈看见顾女士和我的时候,还特意叮嘱我说:“安静啊,你上学路上一个人走的时候可得注意了,听说你们上学路上有很多流浪猫见人就挠啊,我家季允昨天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流浪猫给挠了。”我满头黑线,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女士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啊呀,那是要去打狂犬疫苗的啊。要及时处理!”
“是啊。”季妈妈说,“我昨天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要带他去打疫苗,结果那小子不知道犯什么倔,就是不去。”
我为季先生捏了一把汗:“那……后来去打了吗?”
“当然得打了!”季妈妈笑,“后来是我拧着他耳朵去的!”
可怜的季先生,为了我,不仅被拧了耳朵,还“被迫”打了狂犬疫苗!真是惊险的一天。
但是,这一天的惊险远不止这一件事,早上到了学校之后,我就听说了另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安阳把昨天和季先生打架的那些人统统暴揍了一顿!
我吓得二话不说就往老师办公室跑,要知道,安阳可是跆拳道高手,万一把对方那些人打出好歹来,就糟了。
我赶到办公室的时候,老师正在让安阳叫家长,其他被打的人也在,再仔细一看,竟然发现季先生也在。
老师看见我,黑着一张脸说:“安静,我没叫你,你过来干什么啊?”
我就愣愣地说:“他打架都是为了我,老师你要罚安阳就连我一起罚吧。”
“还有我。”季先生脊背挺直,“老师,是我昨天先找他们打架的。”
老师看看季先生,又看看我:“还有理了你们!别以为你们成绩好,我就不会罚你们!”
我和季先生不说话。老师顿了顿就说:“我在问安阳跟别人打架的事,跟你们俩没关系,你们回去吧。”
我看着一脸倨傲、浑身是伤的安阳,突然间,就明白了从前小小季先生跟我说的那句话,我的哥哥安阳啊,他是爱我的,只是他是个从来不会把爱放在嘴上的人。
我执拗地要跟安阳同甘共苦:“安阳不走,我也不走。怎么跟我没关系了?我是这次打架事件的‘始作俑者’。”
老师先是叹气,然后就笑了:“小小年纪,很有气节嘛。那好吧,你们都走吧。”
那些被打的就不愿意了,着急地说:“老师,你怎么偏心啊。不能这样的……”
“对啊,我就是偏心啊。”老师一本正经,“他们俩成绩好,有本事,你们成绩也好啊,我也偏心你们。”
“那他呢?”对方指指安阳,“他成绩也不好啊。”
老师就十分鄙视地说:“他体育好啊。你们十个人都打不过一个人,你们还好意思说!”
对方无语,我一手拽着季先生,一手拽着安阳,神气活现地走出办公室,刚一出办公室的门,前一刻还摆着酷酷造型的安阳就疼得龇牙咧嘴:“啊呀,你别拽,轻点轻点,疼……”
“你不是平时都损我还来不及的吗?”我板着脸看着他,“现在怎么又多管闲事,跟别人打架!”
“什么叫多管闲事!你是我妹妹啊。”他说,“我可以欺负你,但是别人欺负你就不行!我的妹妹,只有我能欺负!其他人,谁也不行!”不知道为什么,安阳仍然是那个毒舌的安阳,但是我的眼角却突然湿润起来。
我冲过去要拥抱我亲爱的哥哥,他却跳开一步,假装嫌弃地看着我说:“喂,喂,注意形象哈,被我的仰慕者看到就不好了。”
我不理会他,不管不顾地再扑过去抱他,这一次,他没有让开,我就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他就龇牙咧嘴地喊:“啊呀,快放手,重死了,重死了……”
我开心地大笑:“就不放。”
我们兄妹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季先生冷然道:“安阳,你也不能欺负她。谁也不可以。”
“喂……”安阳就向季先生捏捏拳头,“季允,你小子是不是想找死啊。”
“嗯,反正我都跟十几个人打过了,也没死。”季先生看着我说,“以后,谁也不能欺负她,安阳你也不能。”
“先好好练练再说吧。”安阳鄙视地说,“就你那小身板,用算物理题来保护我妹妹呀?”
大概是受了安阳这句话的刺激,季先生第二天就去报了跆拳道班,练得拼命又辛苦,时常可以看见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有一天,我又偷偷去给他送咖啡的时候,发现他整个左胳膊都青了,我当然是十分心疼的,却假装无意地说:“其实,我觉得练跆拳道一点儿都不帅,你干吗还要这么拼命地练啊?我还是觉得成绩好的男生最帅了。”
季先生大概还在意安阳的话,或者还在跟自己较劲:“成绩好又不能保护你。”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敢骚扰我了啊。”我小声嘀咕,“安阳那么凶,都没人敢给我递字条了……”
季先生就抿抿唇:“那是因为他们怕安阳,才不敢骚扰你。”
“那不是一样嘛,反正没人敢骚扰我……”我话未说完,突然就反应过来,原来啊,季先生吃醋了,而且吃的还是安阳的醋……
“你刚刚说什么?”不等我取笑季先生,季先生就先抓住了我的“小辫子”,“你很想收别人写给你的字条吗?”
我不敢答话。
“以后,不许收别人的字条。”
“哦哦。”
“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来骚扰你。”
“哦。”我答完了,才发现,这个是不需要我回答的陈述句,我很想问季先生,他凭什么保证那些人不会再来骚扰我呢?但是,我又怕我问了,他再去找那些人打一架,于是,只好将这些疑惑憋在心里。
“既然你喜欢——”季先生一脸严肃,“那以后每天我都给你写字条。”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敢保证,我的文笔比全校男生的都好。”
我不说话,隔着窗户看着季先生,满胸腔充斥粉红的桃心,啊呀,季先生摆冷漠脸吃醋的时候,也是帅气的啊。
季先生不容商量地说:“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哦。”我淡然答,转头就走,走远了,看四下里无人,才开心地一蹦三尺高,以后每天都有季先生的字条收了,真好!
后来的每一天里,我真的收到了来自季先生的字条。
或者短短一句话,或者一幅简笔画,但每一笔每一画都十分认真,充满了他独特的气味。
我一直将这些字条珍藏着,希望到我们老的时候,能一起坐在唯美的夕阳下回味年少的浪漫。
季先生,有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