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鹤堂并不知道她见过凌家小姐,更不知道二十一年前的那件事……她若装出忌惮和害怕的样子,轩辕鹤堂一定会察觉……她会失去他眼底的这份柔缓。
“没,没有谁……”只见年近四十岁的秦香伶目光闪躲的低下了头,但身子犹在不住发抖,她只能将这份缘于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深深隐藏。
秦香伶逼自己镇定,把身子又再靠近轩辕鹤堂一些:“鹤堂……今夜我很害怕,你能不能与我回去……”
她的样子像在邀宠,轻声低语,像极了二十二年前的她,轩辕鹤堂甚至能在心里刻画出她当时那小鹿般害怕的眼睛,只见轩辕鹤堂眸色微变,眼底是道不明的质疑。
“今夜太累了。”他答道。
秦香伶听他不肯,想到自己又要一个人卧在那铺满百子祥瑞图的软榻上,伴着昏暗的灯光,听着房外呼啸的风声,还有那怪异的:“呜呜呜……呜呜呜……”的声音。
又想起了刚才凌家小姐的鬼魂,那一声声柔情的:“鹤堂……鹤堂……”
她想也没想就从轩辕鹤堂的怀里出来,眼里是倔强:“不要!鹤堂……我就要你今夜陪我回去。”
自她脾气变差后,这些年来她也没少这样与轩辕鹤堂说话,可今儿是什么日子?凌家小姐下葬恰好二十一年的日子,他欲开棺不得,连心爱的女人都不能再见到,被赶出凌府的日子,被再拒入内的日子!凌是家小姐一尸两命,被掩埋到地底的日子!
今日他根本就不想见到秦香伶,而她竟然半夜闯了进来,扰了他的清静不说,还要耍性子要他陪她?
他每年的今日只想静一静,好好的伴着一盏青灯入睡,看能不能在梦中见紫菀一眼,她心情不好,也没兴趣与秦香伶逶迤周旋。
更不能在今天这个日子里,与杀害紫菀的女人柔情似水的缠绵。
他强压下了心头的怒意:“不行,香怜,改日吧。”
秦香伶不知道为何往常对她百般纵容的轩辕鹤堂今夜一再的拒绝她,她只觉得心寒又难过,唇畔哆嗦,上齿与下齿不断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碰撞声。“鹤堂……我就要你今夜陪我!”
她因为害怕而不想退步,又因为轩辕鹤堂对她无度的纵容,使她一二再再而三的挑战轩辕鹤堂的底线。
轩辕鹤堂忍下了欲发的火,最后一次柔情道:“今夜你为何一定要我陪你!”
她平日再怎么耍小心机,小把戏都行,就今日不行,这是他这次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别怪他不客气!
“我……”秦香伶喉咙哽住了,今夜的际遇,她不能说!
她神色惊恐的把头压得更低,开始一言不发。
秦香伶这个样子,把轩辕鹤堂的怒火惹得愈烧愈烈,他冷声一喝:“好,你不说,我喊个下人来替你说!”
他倒是要看看她一身脏兮兮狼狈不堪的窜进他书房里来,扑到他床上,压到他身上,到底是想做什么!
他还要看看到底这鸳鸯苑里,还有没有人把他轩辕鹤堂放在眼里?!
“来人啊!”轩辕鹤堂一声大喝,依旧是儒雅气质,可仔细看却暗藏杀机。
眉眼间凌厉如风,不苟言笑的样子把秦香伶吓了一跳,她只觉得眼前的轩辕鹤堂好陌生……
外头很快就来了人,是几个在外看门的侍卫,今夜由他们保卫轩辕鹤堂的安全。
“老爷!”那几个人来很快就走到了轩辕鹤堂的面前,一齐抱拳听命。
轩辕鹤堂目光阴鸷,指着一旁狼狈不堪紧紧抱着自己发抖的秦香伶冷声问道:“谁来告诉我,二夫人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他倒是要好好看看下人怎么答!
只见跪在地上的侍卫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竟然没有人敢搭话。
轩辕鹤堂凌厉的目光扫了一遍,其中有个侍卫身子抖得最严重。
他阴狠的一指,便让那个侍卫抬起头来:“你说!”
轩辕鹤堂正处盛怒之中,气势张扬得吓人。
那侍卫抖着身子抬起了头,这才哆嗦道:“夫人……说自己见到鬼了。”
见到鬼?
轩辕鹤堂冷冷的扫过秦香伶,眼底有了冰冷的笑意,继续问道:“是什么鬼?”
他像是在看一场戏般的冷冷看着底下这些人。
胆小的侍卫回道:“夫人说是一位……紫……紫衣鬼。”
呵呵……紫衣,鬼?轩辕鹤堂的心犹如坠入了冰窟,想了未想就上前去一脚踹翻了那个回话的侍卫。
“继续说!”他一声大喝。“那鬼说了什么?!”
他倒是要看看,要演到什么程度。
那胆小的侍卫哆嗦的爬起来,匍匐地上,话音都在抖了:“听夫人说那鬼是在叫老爷你的名字……”
轩辕鹤堂一笑,剜过秦香伶。
“所以你便有了理由,让我今日陪你?”呵……她近来的手段倒是越发越炉火纯青了。
轩辕鹤堂一挥手,把底下一群侍卫全屏退了下去。
那正颤颤发抖匍匐在地的侍卫,也低着头,迅速的下去,夹杂在一群人中间,极快速的走了。
屋子空了,轩辕鹤堂看着秦香伶,怒意爬上眉梢,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大手一抬,掌风在秦香伶耳边刮过,下一秒一个踏实的巴掌便掴在秦香伶的脸上,“啪——”清澈响亮。
秦香伶的嘴角立刻就流出血来。
“鹤堂……”她一下被打傻了,竟然以为是在做梦。
轩辕鹤堂不想理她:“滚。”
轩辕鹤堂看着秦香伶,这一辈子,他绝不可能容忍她触犯他心底关于凌紫菀的这一条底线。
闹鬼的把戏,亏秦香伶想得出来,三岁孩子都不会信。
她要的是什么?与死人争宠……
他冷冷的看着秦香伶,希望她下次能找个合适的借口。
秦香伶被打得两眼昏花,那么多年来,轩辕鹤堂甚至不会对她说一句过重的话,就算这些年他变得越来越狠绝,做事越来越无情,也不会这样对她,而今天,他竟然打她……
她只是要他陪她,他都再三拒绝。
听到了下人的话,他不允许别人提及凌家小姐,不允许府中任何奴婢穿着紫色的衣服,她早该想到他心里还有她……
那她是什么?
如此狠心绝情,甚至连瞬间的思考都不需要,直接就掌风凌厉的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力道之大,打得她脸颊瞬间红肿,嘴角缓缓溢出血来……
面对着一个如此陌生的轩辕鹤堂,秦香伶眼底生出了绝望。
她看清了什么……而她又不想承认什么……
可是有些事情摆在眼前,不想承认又如何……
二十一年来的今日,他从来都不在她身边,她不得不承认,他始终爱着别的女人,哪怕他爱着她,他宠着她二十二年,就算她无子也不嫌弃她,不曾纳妾……可他如此爱她又一直留着一个位置给凌家小姐,秦香伶不由得内心悲哀。
她的男人,不止爱着她一个人,这多令她心痛……
而今天的这个巴掌,告诉了她一个事实,她与轩辕鹤堂二十二年的感情,抵不上凌家小姐一分。
秦香伶忽然尖细的笑了起来:“呵呵……”
这声音听起来是这么的凄厉。
她撑起了瑟瑟发抖的身子,自己替自己捂了被打肿的脸庞,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一步步缓缓的想要走出轩辕鹤堂的房间。
轩辕鹤堂听她笑声,没有任何怜惜的感觉,似乎是听不出她心底的失望。
秦香伶走得很慢,虽然是绝望的想要离开,她容不得一直爱着自己的男人,心里念着其他女人,却在心底又自私的留了一份期望,希望轩辕鹤堂发现他错了,能够伸手拦住她,让她不要离开。
可是一直走到了门口,直到踏出去,轩辕鹤堂都未有动作。
而是在她走出去后,轩辕鹤堂冷冷的关上了门,将她一个人孤寂的声音留在了外头。
她一个人拖着狼狈的声音,站在庭院中,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院落,看着这么的陌生……
伤心掩过了她对黑夜的恐惧,她一步深,一步浅的走向自己来时的地方,走得极慢……
闹了一整个深夜,此时寅时已过,漆黑的天中还添了一份欲拂晓的意味,阴影蒙蒙却又渐渐清晰,她无心赏景。
露气浓重,有一丝的阴冷穿入她的袖口……
她替自己拢了拢身上华美却又脏兮兮的衣裳,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有多不堪。
原来不可一世的秦香伶,也有如此狼狈的样子……
她竟然“呵呵”的笑起来。
天一放亮,轩辕府中便轰动了,无论是各房各苑一时间都在纷纷讨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下人们不敢大声喧哗,府规也不允许下人乱嚼舌根,所以大家就只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安晚婉刚起床,便发现了这一种奇怪的现象。
此时的水莲苑内,晴姿和若歌在洒扫,几个二等三等丫鬟也正聚在一起做事,其中一个丫鬟低声说道:“昨儿鸳鸯苑出事了,你们知道吗?”
“出事了?出啥事了?”说到大事,谁都好奇。
“你还不知道啊?闹鬼了啊!听说二夫人见鬼了……”
“鬼?咱轩辕府里还有鬼?”大家显然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轩辕府的大宅子可是请了很多得道高僧来诵经念佛过的,不知如此,老太君甚信佛,还在府西建了一个佛堂,轩辕府中佛气可重了,什么鬼竟然那么大胆,不要命了才来轩辕府闹事呢……
“你们都不信?可不是吗……其实我也不信,但二夫人就是见到了……为此二老爷还发了很大的脾气,听说还动手打了二夫人。”
那丫鬟越说越惊奇,大家由不信渐渐变为了信,开始期待下文。
只见那丫鬟又压低了声音,缓缓的说道:“说来这事也蹊跷,听说昨天那两个替二夫人守夜的丫鬟都说没见到鬼,可唯独只有二夫人说见到了。后来二夫人到二老爷房中去把二老爷折腾了一番,闹得二老爷生气,却又不肯与二老爷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二老爷认为是二夫人无中生有使小性子,挥霍他的宠爱无度,实在忍无可忍的就把二夫人给打了。”
“说来这些年,二老爷对二夫人简直是好到了没话说的地步,昨儿出了这事,得吓着多少人……还不知日后二夫人的下场会如何,哎,你们说二夫人会不会因此就不受二老爷宠爱了,咱们轩辕府是不是要迎来新的妾夫人了?”
“这可不一定呢,照二夫人这二十年来受宠的样子,说一定二老爷发现自己错了,又回去与二夫人求情道错也不一定……”大家纷纷低声展开了讨论。
她们这几人交头接耳间,越说越离谱,越说越热闹,晴姿悄听着,觉得再不阻止今日就都不要干活了。
于是晴姿拿了扫帚往她们前面一站,不由得喊道:“别说了,都别说了……干活。”
几个丫头笑嘻嘻的对着晴姿,吐了吐舌头,这才散开。
而若歌的表情却是凝重,这事怎么听,都觉得不寻常,哪有好端端闹鬼的,还有这事发生得也早,不过就是夜里两三个时辰前的事情……
若歌向来心思缜密,办事稳妥。
只见她等那几个丫鬟散开后,轻声的喊来了晴姿,默默对着晴姿道:“别扫了,你去看看小姐起床没,去把这事给小姐说说。”
水莲苑的卧房里,古香古色的雕花软榻、书桌,书架,角落里摆着几盏七彩琉璃宫珠灯,夜里是用来照亮的,白天就成了精致华美的摆件,安晚婉站在窗口边伸懒腰,看着外头三五成群扎成簇的丫鬟们,心生了诧异。
今天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每个人都那么神采奕奕,乐此不疲……
安晚婉看着她们好像在讨论着什么极有趣的事情,隔得太远,又听不到在说什么……
正想唤来晴姿问一问的时候,晴姿就自动冒了出来。
“小姐!”熟悉而又莽撞的声音,“你已经醒啦?”
安晚婉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晴姿,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立即捂了心口,“死晴姿……”
她下次能不能让她先闻其声再见其人?
安晚婉稍稍平复了一下波动的情绪:“我已经醒了好一会了……”
今天轩辕倾城起来得早,所以她也附带起来得早。
晴姿看着安晚婉,忽然“呵呵呵”的傻笑起来,因为难得见自家小姐起得那么早……
自从轩辕倾城搬来水莲苑住后,安晚婉基本上都是睡到日晒三竿才爬起来。
安晚婉不知道晴姿又联想到哪里去了,只好无奈的看着她,决定彻底的将这个问题无视过去。
外面的交头接耳声还在继续,安晚婉的视线不由得转到窗外,于是好奇的朝晴姿问道:“她们在讨论什么?”
晴姿听到了安晚婉的问话,想起若歌交代的事,不由得伸手朝自己的脑袋一拍,她怎么把这正事给忘了……
“小姐,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事的。”晴姿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
安晚婉不由得皱了眉头:“怎么了?”
又出什么事情了……
难道外面此起彼伏的交头接耳声也是与某件事有关?
“小姐你还不知道吧?昨儿寅时鸳鸯苑闹鬼了啊!”晴姿说到闹鬼二字时,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来,让二夫人恶毒,让她祸害小沫,让她心地不善良!一个人亏心事做多了,总是会遭报应的!
“什么?”安晚婉示意晴姿再说一遍,小脸纠结成一团。
闹鬼?她没有听错吧……
“小姐,你没听错!闹鬼,鸳鸯苑就是闹鬼了……”晴姿看安晚婉一脸的不置信,不由得又认真的重复了一遍。“小姐,你别不信了,这是真事……”
这么玄乎的事情,她最初也不信来着,可见外边传得那么神乎其神,就算不信,听多了也就信了……
晴姿对着安晚婉,开始绘声绘色的描绘,将今早听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告诉安晚婉:“小姐,我听说那个紫衣女鬼可美了……可惜问遍了鸳鸯苑都没有丫鬟下人见到,还有人说这一切其实是二夫人自己乱想出来的,其实根本就没有鬼……除了这些,还有人说是冤魂索命,又有人说女鬼其实是回来找二老爷的,反正说成什么样的都有!”
安晚婉看着晴姿的表情,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外头已经传成了什么样……
小脸纠成了一团:“还有什么?”
晴姿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还有就是二老爷昨日打了二夫人……”
“打了……二夫人?”
轩辕鹤堂打了秦香伶?
安晚婉的语音语调有些奇怪……
晴姿没有发现安晚婉的怪异,回道:“可不是么!小姐……你知道吧?听说二老爷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骂过二夫人半句呢……更别说打了,昨天给破了戒呀……不止打了,还打出血了呢!”
“听说二夫人大半夜自己捂着自己肿肿的脸再走回自己卧室,那样子,可别说有多可怜了……”
那种可怜的样子,根本无需刻意去想,便能想象到了……
晴姿边说边幸灾乐祸,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呵呵,小姐,多行不义必自毙,依我看,这其实是活该来着。”
后面晴姿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但安晚婉却没有再听多少。
那些不知道二十二年前那些陈年往事的人,只当这是一场闹剧,一场匪夷所思的闹剧,只当是二夫人想要对二老爷耍小性子,结果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安晚婉却是知道的,一切都不似表面上的那样……
她忽然想起了那段长埋于历史尘埃里的爱情,一个女子的死亡,一个男子的心亡。
一场惊天动地的恨意,还有一个女人二十二年来为自己当年自私所付出的代价……
安晚婉忽然想起了那句话:“你让她永远活在这样的虚假里,那才叫真正的残忍。”
只见晴姿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小姐啊,你不知道……”
安晚婉看着晴姿那么高兴的样子,又想到秦香伶那么悲伤的样子,心里其实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晴姿啊,我渴了,去给我倒杯茶。”安晚婉忽然就打断了晴姿的话。
晴姿停了嘴,立刻转过里间给她倒茶。
就在这片刻的时间里,安晚婉早已走出屋子了,等晴姿倒茶回来时,看到的便已经是空空如也的屋子了。
“好呀,小姐!”晴姿努起了嘴,因为嫌她太聒噪,安晚婉竟然逃了……
……
外头,安晚婉不知不觉便走到了浔阳阁,只见浔阳阁风光依旧,庭院中还是那棵巨大的树,一模一样的软榻,难忘的回忆一下子便袭入了安晚婉的脑中。
轩辕倾城在树下捉弄她,还害她落荒而逃……
其实自从轩辕倾城搬来水莲苑后,浔阳阁便没人住了,不过她今日过来一看,竟然没有想象中冷清的样子。
里头依然被打扫的纤尘不染,她一路朝里走,竟然还隐隐约约听到了人对话的声音。
“公子,昨天你交代宛月办的事情,宛月都办好了。”极好听的女子声。
“嗯,做得好。”男子低沉而沉敛的声音。
安晚婉身子一颤,竟然是轩辕倾城……
他今儿那么早起来,就是为了来浔阳阁么,那里面的女子又是谁……
安晚婉的脚步忽然就动不了了,只能愣呆着继续听,只见里面的女子又道:“有了公子你给的那个书册,宛月想,这几天应该陆陆续续的就能查到当年那些事情了。”
当年,那些事情……
当年哪些事情?安晚婉听得一头雾水。
只见里面的女子声停顿了一下,又道:“公子,你放心,属下一定尽快将真相弄明白。”
安晚婉靠在门边,听着里头传出来深深浅浅的对话声,好几个字眼交杂在一起:昨天、书册、查明、当年、事情和真相。
轩辕倾城在忙活什么?为什么要特意跑来浔阳阁处理这些事……
里边的那个女子,说轩辕倾城交代她在办的事,是什么事?
轩辕倾城想要弄清楚什么真相?
安晚婉只听见里头轩辕倾城的声音又响起,显得比往日沉潋,话音里似乎可以听出他的悲伤,他说,下去吧。
脚步声朝门口走来,安晚婉突然把身子一偏,想要离开,结果脚下不小心绊到了柱子的石墩,整个人差点倒下去。
安晚婉赶紧顺势抱住了柱子,人没倒,但也弄出了好一阵声响。
“谁?”那道极好听的女子声响起,门被人迅速的推开,只是一瞬间,那女子手上拿着的刀便搁到了安晚婉的脖子上来。
安晚婉看着架在自己脖间的刀,再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眼前的女子,身手灵敏,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出尘脱俗的气质,整个人宛如云间的月光,不过身上却穿着与自己气质不符合的紫色衣裙,虽然也美,但安晚婉却觉得她若穿着白色的衣裙会更美一些。
“你叫宛月?”安晚婉不合时宜的问了出声。
宛月并没有回话,而是眼中扫过凶光,大刀又往前挪了一寸,下一秒便可以割破安晚婉的脖子:“说,你是谁。”
房内,轩辕倾城听到了外头的动静,还有熟悉的声音,他眸光一变,快步走了出去,看见的便是抱着柱子,一动也不敢动的安晚婉。
只见安晚婉的表情格外不好,宛月的刀就正架在她的脖子间,她要是不小心挪动自个脖子一分,立刻就能见红。
轩辕倾城脸色一黑:“宛月,退下。”
宛月听到了轩辕倾城的话,立刻收了刀,再看了看眼前的安晚婉,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是轩辕夫人吧。
她眼中波澜不惊,只是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嘴角,对安晚婉扯出一抹冷若冰霜的笑来:“夫人好。”
安晚婉看着这抹笑,只觉得像是云雾。
她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脑中重复回顾刚才听到的对话,看着宛月身上的紫衣,明白了几分,可后面的,她又听得不够真切,什么真相,什么查明,又都是些什么东西……安晚婉对上了宛月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如果说轩辕倾城有事刻意瞒着她的话,宛月又怎么能这样落落大方坦然的与她的招呼?
可如果不是刻意要瞒她,轩辕倾城为什么要特意到浔阳阁来?同样的事情,在水莲苑也是可以做的。
安晚婉的心一下子便处在猜疑与信任之间,二者摇摆不定。
安晚婉抬头,看着轩辕倾城,还是往常的样子,因为刚才有宛月把刀架在安晚婉脖子上的事,所以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不甚明朗,甚至是有些阴云密布的。
宛月看了看安晚婉,又看了一眼自家公子,搞不懂轩辕倾城此刻的想法,她只好朝轩辕倾城告别:“属下告退。”
若是往常,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谈论的内容还是那么忌于让人知道的事,那个听到对话的人,早该杀掉了。
无论是谁,只要妨碍了事,绝不可能放过。
可眼前的这个夫人,虽然身份特殊了一点,倒也还不至于让轩辕倾城留她四肢健全。
唯一的可能……
宛月临走之前,看了一眼轩辕倾城,露出与蓝佑相同的目光来。
宛月悄悄的将自己眼中的讶异敛藏起来,她轻功极好,不一会便消失在原处。
安晚婉只觉得眼前一道紫光闪过,身前的宛月便不见了,宛月走了后,迎上的是轩辕倾城挺拔俊逸的身影。
“晚婉,怎么会突然过来浔阳阁了?”他的大手搁到了安晚婉的脸庞上,亲昵的揉捏了几下,话语中有着淡淡的笑意。
熟悉的动作,亲密的语气,却让安晚婉没来由觉得害怕。
“怎么了?”发现安晚婉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直,轩辕倾城拧起了眉宇。
“没、没……”安晚婉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出了轩辕倾城所掌控的范围。
她心虚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这才缓缓回了他的话道:“今天府中太热闹了,水莲苑呆不下去了,所以出来走走,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
她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浔阳阁,也是在告诉轩辕倾城刚才并不是她刻意的偷听。
不知为何,这一刻,安晚婉觉得非常有必要解释清楚……心里竟然升上一股陌生感来。
眼前的他,还是自己所了解的轩辕倾城么?
他身边的人,她都觉得很陌生,除了蓝佑,还有轩辕倾城自己本身以外,她还认识谁?今儿蹦出一个宛月,明儿又不知道蹦出谁了……
今天她碰巧听见轩辕倾城说要处理什么事,查明什么事,若不碰巧呢?是不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晚婉开始第一次认真的问自己,对眼前的轩辕倾城又有了解多少?
轩辕倾城乌黑的墨眸里闪过一丝道不明的目光,幽深的眸子中激起一阵暗涌:“晚婉,你在想什么呢?”
知道眼前的小女人又开始乱想了,只见他低下头,把她拉近自己,又把他带到了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内:“刚才那个,是宛月,我身边的四大暗卫之一,另外三个分别是蓝佑、疾风、滦阳。”
他的声音低缓而温柔:“蓝佑和疾风你见过的,剩下滦阳。”
他不在的时候,手下的产业大多交给滦阳代办,否则日理万机,他也处理不完。
安晚婉听到轩辕倾城似而解释又似而介绍的话语,直得愣呆的抬起脸来看他:“你与我说这些干什么……”
她不过是表情微微的一变,忽然觉得他很陌生罢了,其实无关大雅,他完全可以不用顾虑她此刻的心绪。
只见轩辕倾城不由得唇畔扯开,逸出了笑:“让你更了解我。”
安晚婉又抬眼看着眼前的轩辕倾城,眼神里竟然有一丝波动。
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环绕着她,最熟悉的味道,这么长的时间里陪伴着她,日日夜夜。
枕边人,发丝缠绕……
轩辕倾城望着安晚婉,见她眼眸里柔和渐多,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方才宛月过来,是报告一些我之前曾交待给她做的事,还有所完成的进度。”言下之意,并无其他。
“而今儿我来浔阳阁,是来拿一些之前落在这边的东西。”
安晚婉看他还要解释下去,倒像是她不信任他了,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好啦,我不乱想就是了……”
她脸上凝出恍若春花的笑容,明媚整个庭院,轩辕倾城心里没来由的一抽。
“不乱想就好。”
轩辕倾城伸手将安晚婉抱在怀里,眸光难明。
安晚婉埋首与轩辕倾城的胸膛间,只觉得关于轩辕倾城的这一场梦,一直很温柔很温柔……
轩辕倾城抱了安晚婉好一会,这才放开,将她拉进了浔阳阁的书房,这是安晚婉第一次进来。只见书房的摆设书香雅致,屏风上泼墨如洒,悬挂的书法苍劲从容中透出大气,隐约从中还能看出主人的狂傲不羁。
就像轩辕倾城张扬的长相一样……
书房中的摆件都极其张扬与霸气,安晚婉忽然就像来到了他的世界,他的书房中也有书架,架子上的书比安晚婉在安府里的书还要多上一倍,安晚婉走向前去,正准备随意抽出一本来看。
轩辕倾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晚婉,过来。”
安晚婉顿时停了手上的动作,回过脸去看他,只见他手中拿了一个锦盒,正噙笑看着她。
安晚婉走到了轩辕倾城的身边,便一下子被他带入了他的怀抱中,安晚婉的气息有些紊乱,锦盒打开,是一个碧青色纯粹到近乎透明的玉镯。
只见阳光从窗台照射进来,暖光渡在这碧青上,氤氲出了一层光辉,流光溢彩,如此令人心动……
安晚婉抽了一口气,光这一个镯子,便价值一个城池。
“这……”安晚婉哆嗦得不知道说什么。
轩辕倾城却是一挑眉宇,邪魅逼人,他的气息紧紧将她环绕着,令安晚婉透不过起来:“给你的,喜不喜欢?”
依旧低沉魅惑人的嗓音,传入安晚婉耳中却有些微醺。
“倾城……我……”安晚婉看着眼前的玉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是……给我的?”
安晚婉又突然犯傻了,又再问了一遍,结果迎上来的便是轩辕倾城的一个爆栗,力道不小,敲到她的脑袋上,砸得她头昏眼花。
直到轩辕倾城从锦盒中取出玉镯,再捧起自己的手腕,安晚婉这才渐渐相信起来……
只见轩辕倾城眸光潋滟,泛着点点爱意,整个人笼罩在阳光之下,没来由的让人心动,时光静止了一般,安晚婉只得感受着他手中轻柔的动作,轩辕倾城慢慢将玉镯套进安晚婉的手腕。
安晚婉的手腕本就好看,此时有这个玉镯的衬托下,变得更好看了。
轩辕倾城望着她的手出神,喉间一惊,脑中掠过在晚秋阁里第一次与安晚婉共度春宵的那一夜,月光下安晚婉手腕的弧度,那是他最开始注意到安晚婉的手时,那时他就知道了她的美好,唯独缺了一只镯子。
忆来何事最销魂……
轩辕倾城的唇畔忽然溢出一丝坏笑,低头凑近了安晚婉,亲了一下:“晚婉……早晨大好,我们来做一次吧。”
安晚婉本还沉溺在感动中呢,大清早的他给了她那么大的惊喜,结果这感动的心情一下子便被轩辕倾城一句话给赶跑了。
安晚婉不由得娇嗔骂道:“精虫上脑!”
虽然是骂着,心里却是甜甜的。
不过……安晚婉脑中忽然掠过了今儿晴姿说的闹鬼的事情,还有她在走出水莲苑时所做的决定……又记起了刚才在浔阳阁外头的所闻所见,安晚婉忽然有事要问轩辕倾城,她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只见安晚婉忽然把轩辕倾城推开,不客气的把他眼中的情欲赶跑,脸上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朝着轩辕倾城说道:“倾城,我问你个事,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
轩辕倾城看着安晚婉,如墨般幽深的眸子停留在她庄重的小脸上:“嗯。”
她想问什么?
方才她听到的第一句,还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
安晚婉盯着他,放轻了声音:“我只问,昨夜鸳鸯苑‘闹鬼’的事情,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