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府,水莲苑。
晴姿还在庭院里抱着若歌哭,而一旁的彩菊则是刚刚赶到,听闻了小沫的新消息,人一下子便呆了,目光呆滞,像是酝着一团水雾,生生透露死光……
她们现在过的每一分每一秒,或许都是小沫活在世上的最后一刻。
晴姿还在那边嚎哭着,看见了彩菊这种失了魂魄的样子,她忍了哭,只能上前去紧紧将彩菊抱住,生怕她做出什么她们想不到的事来。
卧房里,安晚婉只能尽量逼自己冷静,可小脸还是染上了愁色,办法,她要想出办法救小沫,可人愈慌乱就愈想不出,更何况外头还不断传来晴姿杀猪般的嚎哭声:“啊!”安晚婉终于憋红了脸,整个人气呼呼的。
“砰……”生气的一抬腿,不小心又砸到了桌角。
轩辕倾城站在衣架前,慢条斯理的将锦袍穿上,整理,捋了捋衣袖上的褶痕,与安晚婉焦急的样子差了许多,耳边不断传来晴姿的哭嚎声,那一双眸子一闪而逝的如鹰般犀利的眸光,意味难明。
“晚婉……”他柔声的叫道,“过来帮我扣这个扣子。”
轩辕倾城好似不在状况内似的……
他魅惑诱人的声音像一道春风,暂时解了安晚婉的忧愁,把她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安晚婉只好顶着一张愁苦的脸去帮他把衣襟上的扣子扣好,弄完以后准备回去继续发愁,每拖一秒,小沫的生机就少一分。
轩辕倾城见安晚婉一大早就起来为这事烦心,都没有心思理他了,她是要把他当空气了吗?
打手一伸,把她拉进了怀里。
他低下头看着她,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额头上:“别愁了,若没有办法为什么不问问我?”
他似乎是很不爽她把他闲置着。
“是呀!”安晚婉忽然一拍脑袋,怎么把轩辕倾城给忘了呢,光自己瞎着急了,那日在晚秋阁,他给的看法,不就一针见血么?
似乎看到了生机,安晚婉紧绷的小脸忽然松懈了下来。
她赶紧反手搂住他,圈上了他的脖子:“倾城,你快说,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轩辕倾城见眼前的小女人终于把目光放回到他身上了,一直敛着了眉宇这才松了下来,唇畔逸出温柔的笑:“事在人为,法子自然是有的。”
“什么办法?!”听到他说有办法,她暗沉的眸子一下子便亮了起来。
轩辕倾城一挑眉,不说话,把安晚婉拖到了软榻上,抱着她,只说了两个字:“升堂。”
如此简短……就这么简单,一下子把安晚婉从泥潭里带了出来。
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这个脑袋瓜子真是越来越不开窍了……秦香伶就算想要小沫的命,也只能是在牢里。若她想救小沫,就必须要把小沫从暗处提到明处来,那么升堂不就是最好的法子么?
只要上了公堂,只要小沫不认罪,只要……
更何况云上衣庄的事情,她已经吩咐常叔处理好了,那个掌柜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只要掌柜出来作证,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多么简单的事情……
被轩辕倾城一语道破……
安晚婉兴奋过度,直接抬首又往自己脑袋上一敲:“哎,笨!”
早应该问轩辕倾城的。
此时安晚婉看轩辕倾城目光全是赞赏,赞赏他的临危不乱,还有他敏锐的直觉与判断力,还有那从中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魄力……
除了赞赏还有沾沾自喜,家有睿智夫君,是她的……
安晚婉一时激动,小手按住轩辕倾城的脸,挺直了腰凑上前去,狠狠的亲了一下,学着他在葡萄架下的语气,说了俩字:“奖励!”
亲完,整个人红着脸跳了下去,离开了软榻,窜到房间外面去了。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人便不见了。
轩辕倾城始料未及,只觉得脸庞上还残留一丝温热,她的清香味还在他周身缭绕。
手不自觉抚到了脸上,沉眉,唇畔却是忽然扬出一道弧度……
这厢,轩辕倾城犹在回味这一个晨吻,那边安晚婉早就窜出老远了,一直小跑到晴姿、若歌和彩菊面前,气喘吁吁,脸色通红微咳起来:“咳咳……”
她有办法了……
晴姿还在杀猪般的哭,“小姐……呜呜。”
晴姿哭到一半,却声音渐小起来,而若歌是最先发现安晚婉的神色有变化的,“小姐……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彩菊这才抬眼关注安晚婉,紧蹩的秀眉忽然松开。
只见安晚婉虽然满脸憋红,但眉梢间全是喜悦……
她安晚婉从来就是藏不住欢喜的人,彩菊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彩菊暗灰的眸子忽然焕发出了生机,沙哑的声音:“大夫人……大夫人……”她想问她是不是有了什么办法,却激动得问不出来,一直强撑的笑脸瞬间坍塌了下来,只有哭。
安晚婉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看彩菊嚎啕大哭起来,她的心又一紧,只能赶紧让她别再哭了,再哭她的好主意就没了……
“别哭了,别哭了!”安晚婉一声大喝,“若歌,你赶紧派人以我的名义去与京都府尹赵大人见一面,就说轩辕府的当家大夫人要求正午之前升堂审理轩辕府中犯事奴婢的案子,拖一刻都不行。”
就算这事再怎样扭送官府,也总归是她轩辕府内的事情,她说要审,相信赵大人绝不敢拒绝。
除非他想惹人非议,官帽不想要了……
安晚婉吩咐了若歌后,把视线转向彩菊,彩菊知道她有事吩咐,也已经镇定下来,当务之急不是哭,而是救小沫。
“彩菊,你现在立刻去找管家白舒,就说是传我的话,让他立刻替我寻来轩辕府中与小沫共事的丫鬟,带到府衙去。除此之外,彩菊你也私底下叫出几个与小沫关系好的丫鬟来,若是她们敢出堂作证,就一起带到府衙来,若是不敢,你就随便给我绑几个来,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彩菊得令,一步三踉跄的跑了,唯恐晚了一步,小沫就救不下来了。
若歌和彩菊走了后,晴姿还没缓过神来,依旧在放声大哭。
安晚婉恶狠狠的瞪了晴姿一眼,吓得她立刻住了嘴。
看见小姐生气了,兴许是嫌她吵,为了不惹毛安晚婉,晴姿唯有先假装镇静,然后连连打嗝。
跟着安晚婉见的世面多了,她虽有时不在状态之内,但也绝不会拖安晚婉的后腿,于是赶紧朝安晚婉问道:“小姐,嗝……你要吩咐……嗝……什么,嗝……我立刻去做。”边问还边不住的打嗝。
安晚婉看她的样子,心里一阵想笑,但也只能先忍着笑交待道:“你就去房里帮我把老太君给我的传家玉佩取出来,越快越好,找到后立刻送到府衙,交到我的手中,我先与你姑爷过去。”
“嗯!小姐你就放心吧。”晴姿赶紧拍拍胸脯保证。
安晚婉交代后就回房了,轩辕倾城已经恢复如常,穿戴整齐,身长玉立,站在窗边等她回来,想必她出去交待好一番后,就要赶去府衙了。
为一个丫鬟忙上忙下……
他方才之所以那么镇静,丝毫不为外头的哭声所扰,其中最重要一个原因就是他并不在乎那个丫鬟的死活。
轩辕倾城看着安晚婉,默叹了一口气,她的善良在他眼里有些傻气,却……令他心头一暖?
安晚婉匆忙的拿了一条披帛,挂在臂肩,然后看着轩辕倾城:“我们走吧?”
她笑着脸迎着他,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放下她不管的,一定会陪她去的,对吧?
只见轩辕倾城迎上了她带笑的目光,心里皆是无奈。
“走吧。”他敛着眉说道。
若歌办事的效率向来是极快的,只见安晚婉与轩辕倾城一起乘坐轿辇到达永安府衙的时候,外头已经围满了人。平日里永安府衙不经常升堂,一升堂必定就是大事,所以百姓们早养成了“升堂”必有是好戏看的念头,更别说他们听说今天还是大人们临时起意决定升的堂,于是更肯定了心中今日要出好戏的念头,此时升堂的消息才传出去没一会,便齐齐围了许多人过来要看热闹,人们一直往里头挤,门外好几个武夫拿着“肃静”与“威武”的牌子都没能压下骚动的人群来。
公堂上的赵大人急急忙忙的换好官服,立刻就坐到了公堂上来,等着轩辕倾城与安晚婉的到来……
他坐在高堂之上,不时抬了衣袖擦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一个时辰前他才下令让人处理那个轩辕府的犯事丫鬟,结果一个时辰后就从轩辕府内传来了要求他开堂审案的消息。
他只能急匆匆的又再派人去阻止牢中的狱卒用刑,只求现在那个丫鬟没死,要不然从今往后可能就睡不好觉了。
轩辕府家大业大,势力也大,他惹不起,往日里总要礼让三分,更何况是现在任满,续任或者调任还没决定的情况下……他若不想乌纱帽不保或者被贬去偏远山区,那还是悠着点伺候。
越想越冷汗连连,他怎么就倒霉的兜上了这个事……
正春的天气应该是阴凉舒爽的,可现在他只觉得烦躁难堪……
时间一刻刻的过去,他的弦也在慢慢的拨紧。
百姓们守在府衙外面,等着升堂,翘首以盼,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过了多久,衙门之外终于传来了一声“停轿”,华美的轿辇下,先是下来一抹娇俏的身影,女子虽不贵气却平易近人,看得人如春风拂过,而随后下来的男人浑身散发出一种魄力,狂傲不羁,五官如雕琢般完美,令人移不开眼。
安晚婉跳下了轿辇,由于人太心急,站都没站稳便想往府衙大堂跑去,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轩辕倾城只好眼捷手快的搀住她,俊眉一拧,眸间染上了丝丝不悦:“慢点走,这么心急做什么。”
安晚婉挤眉弄眼,娇气的吐了吐舌头:“嗯……知道了,我会慢慢走的。”
安晚婉人焦急的向前快步走,轩辕倾城则跟在后头,今日他并不是主角,仅是陪她过来,顺便看场热闹的戏。
一场不知胜负的戏……
赵大人在大堂内已经等得汗流浃背了,就在快要等不下去的时候,安晚婉与轩辕倾城终于出现,看到安晚婉的那一刹那他先是一呆,似乎有那么一丝眼熟……像是朝堂上他见过的某位大人。
看到轩辕倾城的时候,他则微微一愣,一时晃不过神来。
他这是第一次见到轩辕倾城,没想到,轩辕府的大公子竟然是此等风骨铮铮的人物……
眉梢间的不屑与俾睨众人的态度,完全凌驾于此时所有人之上,气势甚至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不过只是一瞬,他揉了揉眼,再看向轩辕倾城已经没了这种感觉。
由于安晚婉与轩辕倾城的身份与众不同,虽是来旁听的,他却不敢怠慢,此时早就准备好了座椅,沏了壶茶,摆放在府衙大堂的右上角落里,那边是观审的最佳地方。
安晚婉自走进大堂后,扫了整个大堂一眼,自觉的朝那右上角落走去,心却微微悬了起来。
她虽然做了充分的准备,但仍然不敢保证,只知道尽人事听天命……
安晚婉和轩辕倾城入座后,赵大人也不敢拖,他深知轩辕倾城一寸光阴一寸金,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在府衙里耗,他要的是结果。
赵大人悄悄的看向轩辕倾城一眼,获得轩辕倾城的允许后,惊堂木一拍,便立刻宣布道:“升堂!”
外头的百姓一听到“升堂”二字,门栅被冲开,全部挤了进来。
只见一个平日里显得空旷的大堂,此刻变得非常拥挤。
人越多,赵大人的压力越大,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他只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命师爷开始念状词。
“三月廿二,轩辕府二夫人状告轩辕府终身丫鬟苏小沫犯偷盗之财,提审……”
师爷念完后,赵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撩大了声音:“传犯人上堂。”
不知道那丫鬟死了没有……
看今儿安晚婉与轩辕倾城一齐到场,便知道这个丫鬟不一般……
若是死了的话……
他岂不是……
赵大人只觉得心里一阵后怕,脑子灵光一闪,他不敢想象,若待会传上来的是一具死尸怎么办?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他还是先拖一拖,还是待会弄清楚这丫鬟是死还是活了后再传上来吧。
只见赵大人忽然又话锋一转,放了更大的声音改口道:“先把状纸呈递上来!”
“是……”师爷心思通窍,赶紧把状纸递上前去,解了赵大人刚才一时决定改变主意的尴尬。
赵大人抹了抹汗,赞赏的看了师爷一眼,拿过状纸,赶紧摊开一看,白纸黑字,他原本抖着的手忽然就不抖了,咦,认罪了?
那可就好办多了……
只见赵大人的脸从愁苦一下子变成了解脱,这回连额头上的汗都不再往外沁了,各种轻松,神清气爽……
安晚婉目不转睛的盯着公堂之上的赵大人瞧,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只见他越开心,她的心就越寒一分,袖子中的手不一下就紧紧握在一起了。
公堂之上的赵大人轻咳了一声,收了脸上的喜悦,摆出正经的样子:“咳咳,犯人苏小沫……”
他准备念那状纸上的白纸黑字,不过在此之前先看看轩辕倾城和安晚婉的表情,再决定最好的解决办法,务必不得罪轩辕府的大公子和大夫人,又能堵住在场看戏的百姓的嘴,最好还能给他留个公平公正不枉法不徇私的青天大老爷的美名。
“三月初一至三月廿二,苏小沫司轩辕府布衣采购管事一职,期间转银于人,三章莫舍,共三十二万两八缗四钱。期间与云上衣庄掌柜密谋,偷盗挪移轩辕府十八万两白银,事出之后,云上衣庄掌柜王章潜逃,理实不容,漏彼诸蕃,情更难恕,先如今犯人苏小沫已……”他语速缓了下来,扫了一眼府衙大厅的右上角落,准备将伏法认罪四个字说得沉重点。
忽然,外头传来了一阵骚动,百姓们接头私语,品头论足,其中不知道是哪个有眼力儿的说了一句:“是轩辕府管家来了。”
轩辕府的管家?那可是轩辕府老太君的人。
赵大人才舒缓了没几分钟的心又纠在了一起,哎哟,他今天是造了什么孽?
人群分了两拨,白舒带着彩菊匆忙而来,走在后头的是若歌,跟在他们后头还有十几个轩辕府的丫鬟。一群人鱼贯而入,本来更拥挤的大堂更拥挤了,不过好在他们并不与平头百姓们抢位置,入了大堂后就直接朝轩辕府中的留席去了。
白舒此次过来,领了十三个丫鬟,八个是小沫手底下的人,与小沫共同处事,布衣采购也有参与,内情应当知道得分明仔细。
剩下五个,是曾与小沫同房而住的丫鬟,平日里以姐妹相称,关系极好,是彩菊带来的。
赵大人不知不觉又在额头上沁出了汗,如果他没猜错,那些带来的丫鬟一会应当就是轩辕府供呈的人证,这么多人……
白舒进来后,晴姿也来了,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藏青色的锦盒,低头含笑穿过人群,直直走向安晚婉与轩辕倾城所在的位置。
紧接着,外边又走进了几个掌柜模样的人,为首的常叔沉着稳练,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格外的有神,令人心生敬重。
常叔带着安府手下几个人穿过人群,也同样的走到安晚婉身边。
安晚婉看了常叔一眼,眼里笑带着歉意,麻烦他跑了今儿一趟,她目光扫过常叔后边的掌柜也都多是亲昵与敬重的,唯有站在最末尾的地方,一个近四十多岁的男人低下了头,他身穿宝蓝色,并不张扬,却深觉愧对安晚婉,于是不敢迎上安晚婉的目光。
知错就改,凭他今天肯出现在这里,安晚婉也不打算责备他,只是最后淡淡一笑,又把脑袋转向公堂之上,又开始全神贯注的打量赵大人的反应来。
忽然一下子来的那么多人里,有些是赵大人认得的,例如白舒……而其余那些名不见经传却看起来非比寻常的,着实让他心惊,看起来像是些掌柜,一个掌柜不可怕,一下子来了那么多掌柜,只怕背后的势力不一般。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来的那些人身上,心思流转间竟然觉得手中的状纸那么沉甸甸,连刚才将要出口的“先如今犯人苏小沫已‘认罪’”的最后两字都不由得再生生的逼回去。
罢了,还是先审着吧。
师爷看着他那么为难的样子,急中生智,使了个眼色,示意大人可以先唤证人上堂,装作把事情的始末揣摩猜测一遍,糊弄得差不多了再道出丫鬟已经认罪的事实,到那时一切水到渠成,他也可以两边都不得罪。
赵大人又再次赞赏了这个师爷一番,惊堂木一拍,把堂下百姓以及安晚婉、轩辕倾城、若歌、晴姿、彩菊、白舒、常叔、一堆丫鬟、一群掌柜的注意力全吸引到了他的身上,只见他缓缓的说道:“方才状纸上念到的堂下可有人有异议?如若没有异议,那本大人便召唤证人、证物上堂了。”
这案子原本呈上来的时候,二夫人就准备好了人证物证,而且这些人证物证早就呈送到了府衙,只需要提上来就好。
府衙的衙役效率很快,不一会就带了一个小丫鬟上来。
那小丫鬟一上来便立刻与赵大人行礼,因为正处于府衙正堂中央,周围人又多,又没有人提前知会她轩辕倾城与安晚婉在场,她便照着玲珑交待的话说:“大人,状纸中所言皆属实,小沫姐姐与云上衣庄交易的时候奴婢在场,所以可以作证……”
小丫鬟说完,衙役又送呈来了两本账本,一本是云上衣庄的账本,一本是轩辕府中布衣采购事项的支出。
其中轩辕府布衣采购支出账本中,还夹带了一个小本子,是小沫自己的收支记账,里面清清楚楚记着十八万两银子的纳入。
赵大人翻看完后,神色复杂,又是喜又是悲,不时的看看堂下的百姓,又不时看看堂下的证人与手中的证物,最后他朝轩辕倾城和安晚婉投以无能为力的目光,意思是人证物证具在,他也没有办法改判……
底下的丫鬟看赵大人不说话,以为赵大人是在等她说话呢,她一张嘴,又把玲珑特意交代的另一句话复述了出来:“小沫曾与奴婢说道,这十八万两银子的盗用是安府大夫人吩咐的,这笔生意也是大夫人吩咐她特意去云上衣庄做的,大夫人承诺她事成之后会给她三万两银子做报酬,奴婢还听小沫说……”
那丫鬟话还没说完,安晚婉与轩辕倾城所在的角落里就传出了一道女子瑟瑟发抖的厉叫声:“住嘴,你放屁!”
只见彩菊被气得浑身发抖,那名做假证的丫鬟是鸳鸯阁的人,曾与小沫同住过一段时间,却善于睁眼说瞎话,常日里没少害小沫吃苦。
她说的每一句话全都像针扎到彩菊的心里头,妹妹的命都没有了,她哪还管的上公堂规矩?!
赵大人眉头紧紧皱到一起,不悦的看着彩菊,对衙役说道:“扰乱公堂者,拖下去。”
衙役上来就要拖人……
彩菊还在挣扎,满眼泪水的苦苦望着安晚婉,安晚婉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阴暗,“大夫人……”
安晚婉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目光与常叔交汇,然后点了点头。
公堂之上赵大人把手中的账本搁下,颔着脸说道:“此时罪证确凿……犯人苏小沫……”
他心神俱疲现在只想快快结案,正准备宣判……
忽然冒出了一道浑厚的男音,是常叔:“大人且慢。”
“堂下何人,何事?”赵大人又是一阵不悦,今天他造孽,不让他解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只见常叔从人群外围走到了公堂正中央,带着一起上来的是一位身穿宝蓝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大人,在下云上衣庄的主事,关于此案,还有证人证词想上呈。”常叔语气冷静,话语的内容容不得赵大人拒绝。
局势越开越乱,赵大人看着底下喧哗起来的百姓,不由得又再拍了一次惊堂木,“你说!”
事态有变,他只怕是要得罪人了。
赵大人给师爷使了个目光,示意把小沫带上来,若是死了,他就拿那个已画押的证书判她有罪,不管之后出现的证词多有利于她都好,他都必须要判她有罪,算是承了轩辕府二老爷是情,到时候轩辕府大公子要找他麻烦,他再摇尾乞怜的让轩辕府二老爷保他一回。
若人还是活生生的,那他则赶紧把人给放了……随便判个无罪释放,这么多有利于她的证人证词,他也好顺势下台,说不定还落了个好官的名声,也不用惹上轩辕府大公子这号人物。
他心内已经想好了退路,脸上也赶紧相应镇静下来:“传你们的证人。”
常叔看了身边一身宝蓝色衣服的掌柜一眼,那掌柜便赶紧跪了下来,“大人,草民正是那云上衣庄犯事了潜逃的掌柜,轩辕府今儿夏季成衣与锦缎的这笔生意就是在下亲手办的,草民自从被轩辕府二夫人收买后,利欲熏心,竟然私下改了云上衣庄的账本,其实轩辕府那名叫苏小沫的管事与衣庄的那庄生意只有十四万两八缗四钱,其余的十八万两全是草民私自加上去的!”
赵大人拧起了眉头:“你可有证据!”
季卿在众人窃窃私语的话音中掏出了身上的印章,以证实他就是那名掌柜。
“二夫人承诺草民,只要能绊倒轩辕府大夫人,令大夫人将轩辕府的七出之罪坐实,她就出银子给草民捐官,草民真是一时利欲熏心这才铸下了打错,害了无罪之人。”他从怀中再拿出了一本账本,“这才是云上衣庄原本的账册,方才所呈上去的,是假的。”
事态发展变化的方向太快,赵大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师爷将东西呈上去给他,他匆匆看了一下凝神,正想说什么,公堂下常叔带来的另外几个掌柜也上了公堂:“草民们也是云上衣庄的掌柜,今儿是特意来作证,方才季掌柜呈送上去的账本才是云上衣庄的实账。”他们各自掏出了自己的印章,准备也呈送上去,因为实账上都有他们几个掌柜的合盖的印章,可以拿去一一对比印记。
继这些掌柜出来作证之后,是白舒。
只见白舒与安晚婉对视了一眼后,也站出来:“老奴是轩辕府的管家,也带来了几个负责此次布衣采购之事的丫鬟,关于是否移财盗用之事,她们也有证言,恳请大人一听。”
白舒往带来的丫鬟扫了一眼,她们也逶逶有礼的上前来,一一说明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彩菊从衙役的手下挣脱开来,晴姿手里捧着藏青色的锦盒,安晚婉依旧观察着赵大人脸上的表情,只见他在动摇,其实答案已明。
底下声势浩大的平头百姓们也已经骚动了,这案子差不多要结束了,那个丫鬟是清白的嘛,毋庸置疑了……
只需要安晚婉最后一句话……
安晚婉脸上终于绽开了轻松的笑,她低声道:“晴姿,把盒子给我拿来。”
晴姿知道自家小姐要用到玉佩了,赶紧捧上来,安晚婉打开,只见莹白的玉佩上隐隐折射着柔和的光滑,一只冰麒麟在上栩栩如生。
那赵大人还在愁呢,不知如何宣判,他是不敢宣判……
只能不言不语的拖延时间,等师爷把那个叫小沫的丫鬟带上来,她可是此案最关键的人物,她要是活着他就判她无罪,她要是死了他就只能为了自保而坐实罪名,封她个畏罪自杀了……
他现在只希望局势不要再乱下去了,否则谣言四起,到时候乱判或者错判的“美名”传出去,他就别再想仕途有成了。
安晚婉见公堂上的那个赵大人正在不停的擦拭额头上的汗,看来时机差不多了,安晚婉脸庞微微扬着笑,拿着玉佩准备站起来,她是最后一位证人,忽然——
安晚婉只见忽然公堂上乱了起来,方才下去提人的师爷回来了,两个狱卒拖着一个人出来,浑身带血,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那女子的脸脏兮兮,额头上一片凝固的血迹:“大人,不好了,苏小沫畏罪自杀了!”
赵大人听罢,手一动,状纸没拿好,直乎乎打了个圈,落到了地上。
一个鲜红的手印印在状纸最下角,展现在众人面前……
都已经要审判了,结果传出畏罪自杀。
安晚婉看着这一切,心也寒了。她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失败过,哪怕运筹帷幄背后做了那么多的事,她以为她会赢,却终究输在了别人的狠绝上。
安晚婉难过的将手握成团,直到手中的玉佩在手中烙出一只麒麟的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