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山庄茶厅,方波浪和秦芸在半圆形的窗台前,望着湖光山色。
秦芸:“方先生真会选地方,我在这个城市土生土长,虽知道夏云山庄,但不知道这夏云山庄有这么好的一个喝茶的地方。”
方波浪:“哦,你答应我的邀约后,我就决定了这个曾经有过的主意。”
秦芸:“曾经有过?”
方波浪:“我第一次在头等舱见你的时候,大概是一年多前的时候了吧,那时候我刚回来,开始常常往南边跑。但就在那第一次,我心里就在想,如果和这位女士一起喝茶,我一定会去夏云山庄,我觉得这儿的氛围特别适合你。”
秦芸转过身来,也环顾四周,两位茶艺师已在准备着茶道的服务程序。秦芸身上的淡褐色调子和这里的淡绿色环境包括方波浪的灰色西服确实一起营造了一种安宁淡然的氛围。
秦芸浅浅地笑。
方波浪邀秦芸入座,其方式方法却很西式。他自己坐下后,示意两位茶艺师上茶。
秦芸:“方先生过于隆重了,我们不是就谈个飞行中的意外嘛。”
方波浪:“其实意外本来就是和人生伴随的,当初我就想和你喝茶什么的,随即就否定了,心想这完全不可能,但是今天居然真在夏云山庄喝茶了,这就是个意外。”
这种不切主题的聊天方式,秦芸感觉到了。她的眼光越过方波浪看着墙上的工笔仕女画时,其实是把方波浪的神情也一块收了进来。
秦芸:“方先生好坦率,第一次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异性,就想到了和她喝茶,方先生不觉得我会感到唐突吗?”
方波浪:“不是坦率,是真实。我是半百过了头的人了,唯一对自己感到满意的就是一直很真实。当然,我这样说,也一定是说给一个我这样说不会感到唐突的人。”
秦芸:“方先生真是有过人的眼光。”
两位茶艺师端上第一杯茶,然后退去。
方波浪:“嘿,我看也不可能吧,过人的眼光一定来自过人的经历,我的日子一直很平淡,只想很真实地生活着,那么多年来一直在努力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一次,是一个做时装设计的朋友介绍的,陪同一个葡萄牙里斯本的学者来这里。我当时就喜欢上了,心想,在这里喝茶最理想的情景应该是什么。”
秦芸心里应该明白方波浪邀请的出处了,她看着对面的这位风度优雅的男士,多少有点恍惚,也多少明白了一点临行前自己为什么精心打扮,也想起了在飞机上见到文质彬彬的方波浪时,曾经有过的一点点恍惚。
她接着又听见对方更为明白的意思了。
方波浪:“和你一起在这里喝茶,应该是一种理想的情景。”
秦芸开始王顾左右而言他了:“这个夏云山庄应该是有个出处的,好像不会是一个随意的由来,夏云还是个明末清初的才女吧。”
方波浪:“你知道夏云?”
秦芸抿着嘴唇点头:“是啊。”
方波浪:“这么说来,这个故事你也听说过,那我们真是来对了。夏云的故事在当时有点悲情,今天看来也算是爱情绝唱了。”
这个话题好像恰好切到了正题,秦芸也一下子沉浸在了她模模糊糊听说过的故事中了。
秦芸:“夏云的墓后来在哪里了?”
方波浪:“这已经不重要了,有这个夏云山庄存在,我看足矣。估摸着那时候一定是个楼台水榭,前面的湖光山色说不定还没有这里精致。当然,乡野景致也很好,或许有一些酥柔的水声。夏云小姐在这里见她的梦中官人时,据说仅十七岁。那时候的女人什么时候开始读书呢,她当时说已读百遍《牡丹亭》,汤显祖老先生泉下有知,不知该如何感怀了。”
秦芸:“那么《牡丹亭》是救了夏云,还是害了夏云呢?”
方波浪:“我看是给了夏云生前死后的所有安宁。明末清初,世道纷乱,与南宋时期有点相像,杜丽娘游园惊园,梦柳梦梅想柳想梅的,以至于死后复生。夏云渴念在这里遇到仅见过一面的漂泊书生,就因为共论《牡丹亭》而引为知己,她一定等待了很久,改朝换代之际,人情世故都可能乱了章法。夏云苦挨岁月,思念旧人,如杜丽娘思念柳梦梅,可是漂泊书生一直没有再来,她是为此在梦中蹈湖而去。据说那个漂泊书生后来出现在湖边,花重金大兴土木建了这个夏云山庄,尽管这里有一种体贴入微的姬妾式的柔媚,装得下中国士大夫两千年的绮梦,他自己倒不敢住上一天,又浪迹江湖去了。”
秦芸:“还算是个有情种。”
方波浪:“我看那是民间说法,据我阅读有关记载,在夏云的词里有一句:‘梦里能载许多愁,丽娘何处游。’很像李清照吧,我猜想夏云还望死而复生呢。漂泊书生没留下片言只语,也不留名于此,连这个夏云山庄都不驻留一夜,我看哪是不敢的缘故,我看是他不忍惊醒夏云的好梦。”
秦芸情不自禁地感叹:“如梦似幻,愁肠百转。”
秦芸如入梦中,看一眼方波浪,她只得在心中留一点敬佩之意。方波浪说在兴头上,望一眼窗外,也叹一声。
秦芸站起来,又去看窗外的景色。
方波浪没有站起来,似乎不忍打扰此时的秦芸,他回头间,两位茶艺师已明白客人的意思,上来的工作便是在他们的杯里上第二道茶了。
秦芸又踱回桌边:“据说喝龙井,喝第二道茶才是最有滋味的了。”
这显然又王顾左右而言他了,其实也很真实,此刻的秦芸也只能如此。方波浪笑了,不过说出来的话又把秦芸吓了一跳:“林语堂曾经把三十多岁的少妇比喻成二道茶,大概就是你说的最有滋味的意思吧。”
秦芸只能回道:“我对喝茶没有研究的。”
方波浪:“请喝,这叫品茗时分,刚才入口是赏一下而已,现在是品的时候。”
秦芸端起青瓷茶杯。
彩色的沙子又在飘飞了,这是在朱运良工作室。
林小洁和朱运良从沙子上坐起来,几乎是相吻着一起坐着。谁也没有想站起来的意思,在那里紧紧地拥吻。
林小洁:“……嗯!你好馋,你好馋,快起来吧。”
朱运良:“我说过了,你是我的甜点,我要把快五年的时间补回来。”
林小洁慢慢站起来,拍拍衣裙:“每次都把你的沙子弄乱了。”
朱运良:“不要紧,我不还说过,这沙子被爱情一浇灌,会长出灵感来。”
林小洁拉起了朱运良:“你还真学会说话了,小时候没见你这么伶牙俐齿的。”
朱运良在地上跳几下:“没有吧,哪伶牙俐齿了,每一个字都是从心里出来的,和牙齿才没有关系呢。”
林小洁:“哈哈,又伶牙俐齿了。你真还是我的‘猪哥哥’呀,你没看《西游记》里猪八戒多会甜言蜜语。”
朱运良想说什么,结果又是紧紧的拥抱,这是热恋中的表达。
门被人敲响了,他们快速分开。
他们站在那里,看着门被慢慢移开。
一个清秀的中年妇女出现了,她是林小洁母亲,是艺术系的老师。她的面容非常平静,看着朱运良,许久,竟微微一笑。
朱运良很紧张,看看杂乱的四周,不好意思地低头了。
林母看见了一面墙上的大照片:地中海公园。
林小洁悄悄地看母亲的眼色。
朱运良突然想起应该做什么了,冲进了一旁的厨房。
林小洁小声地说:“妈,你跟踪我,你不应该。”
林母并不生气,反倒笑开来:“我看你这段时间好开心的样子,就想着你遇见这位好同学了,你看,还果然是。你早就应该告诉我,不省去我的工夫了吗?”
林小洁:“那你不预约一下就闯上来,也不礼貌吧,人家可是个伦敦硕士哟。”
林母还笑:“不要让胜利冲昏头脑,硕士不等于绅士。”
朱运良端了一杯可乐出来,林小洁上前就拿起可乐,自己喝了起来。朱运良愣怔着不知如何是好,林母笑着解围:“小洁知道我不喝可乐,你给我倒杯矿泉水吧。”
说话间,林小洁已经进入厨房,朱运良转身跟了进去,林小洁把倒好的矿泉水放进朱运良手上的托盘,对着她的“猪哥哥”还是纯纯地笑,又贴耳低语:“不要紧张,你是大人了,是园艺设计师了,懂吗?”
朱运良端着矿泉水出来,林母已坐在沙发上。
林母:“你们也坐吧……这里是你的工作室?”
朱运良:“嘿,叫叫的,正在运作项目,成熟后再正式成立。”
林母:“你设计的地中海公园,我和小洁的爸爸都去过了,很好,我们都很喜欢。她爸爸还看见了‘青年园艺设计师朱运良’的铭牌,在介绍里看到你留学伦敦的简历,就认定是你了。我们没有和小洁说,是她爸爸一时还没有想好,我今天见了你们,才觉得这倒是做了一件错事。”
朱运良大为惊诧。
林小洁也有点讶异。
林母:“我觉得运良和小洁,你们两个这快五年的努力都是在正道上的努力。小洁,不要怪你父亲,他看似残忍的决定成就了你们的今天。”
林小洁和朱运良对视一眼,显然有点不太接受又顺水推舟地点着头。林小洁还加上一句:“爸爸正确,妈妈当初不敢反抗,也无意中做了好事哟。”
林母:“调皮,当初把你们生生拆开,我是有点不忍心,可你爸爸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小时候看你们在一起玩得愉快的情景,我还想这一对小鬼将来大起来做成了夫妻有多好呵。其实青梅竹马若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最美满的了。”
林小洁完全放松了下来:“妈,那你当初何必呢。”
林母:“看到你们今天的成功,我觉得,对了,刚才我说了呀,你父亲的决定是对的,否则这五年你们老粘在一起,说不准是啥样子呢。”
林小洁:“唉,爸爸永远正确。”
林母:“今天我来这里,再向你们宣布你爸爸的两条决定:第一,同意你们恋爱,恋爱期必须两年,这期间如有分歧,也得同意一方提出分手,这是考虑婚后良好生活品质的需要;第二,是在这期间必须遵守有关规定,至于什么规定,你们也长大了,应该都知道。好,宣布完毕。”
朱远良觉得还没有完,张着嘴巴还想听下去。
林小洁已经听明白了,忍不住大笑起来。
林母的笑,也含有甜蜜的成分了。
在夏云山庄茶厅,方波浪与秦芸交谈甚欢。
方波浪:“很长时间了,我不太提空姐这个话题,说起来也和我曾经的恋爱经历有关。对不起,人生总有一些伤心事,最好不提不问,最好去忘记,好像有什么流行歌曲这样唱的吧,其实很好,但往往又做不到。”
秦芸:“是呵,不必说从前比较好,胡英子在那当口护了你一下,你也把这当成从前吧,不必再提起了。”
就这样,一个可能发现方波浪秘密的机会一晃而过了。第一次接触,个人的情感历史一般不会成为主要话题,就秦芸和方波浪来说,更没有这种诉求。就现阶段来说,他们觉得碰上一个可以对话的朋友,已经足矣。
方波浪:“那不行,这是现在进行时,只是我还想征求你的意见,胡英子小姐为我受了伤,我该如何表示啊?送一束鲜花是应该的,但这不够,我也于心不安,放一沓钱塞进信封交给她,我又怕她不接受,你是她的领导,今天这茶喝到这会儿,我也觉得你能够理解我的心情,你说我该怎么办好?”
秦芸:“我是胡英子的乘务长。一般情况下,我肯定会代她向你表示谢绝,不过以你的心情而言,我看可以寻找一个得体的办法。你是学者,你不会想不出来吧。”
方波浪:“眼下就是一种办法,比如把你和胡英子的小姐妹叫上,也一起喝茶,我的一种谢意在其中,也蛮好的。”
秦芸:“好啊,就在这里,也让大家听听夏云的故事,她们会有兴趣的,进而还可以喜欢《牡丹亭》,我和有些同事提过《牡丹亭》,她们不知道,更不用说什么杜丽娘柳梦梅的了。当然,更不知道汤显祖了。”
方波浪:“这个主意如果在今天以前,当然可以,但是我在今天以后,不会再带别人来这里了,留一点纯粹的我们两人的记忆吧。秦芸,请允许我直呼你的名字,从你今天进门后,我一直在忖度怎么称呼你,一直想不好,叫女士、小姐的太社会化,叫秦乘务长吧又未免格式化了一点,对不起,我这个人不太喜欢格式化。我在想,如果今天以后已经没有我们在一起喝茶的可能了,这里就是我们共同的记忆空间,如果还可能有我们的交流,这里就是我首选的地方。秦芸,你不要以为我在胡思乱想什么,现在什么都被粗鄙化了,总有人会有一点高贵的坚持吧。秦芸,为你这样的精致和优雅坚持一点高贵,是我今天的勇气和心情,真是谢谢你了。”
秦芸的感动非常明显了,她松开了领口的扣子。这是她从来没有听见过的,可以说两个人之间什么也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可以说了。秦芸不知道这个中年男子的经历,也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方波浪是干什么的,她只是感到了这个人的不同寻常。她没有必要询问方波浪的个人经历。反之,方波浪除了知道秦芸是空姐以外,也什么都没有问。
秦芸看着方波浪,她的神情方波浪一定读懂了。
但是秦芸只说了一句话:“可以沿着你刚才的思路,安排一次迎接英子出院的派对吧,我一定会去,一定会去的。”
秦芸这么说着的时候,一直看着方波浪的眼睛。夏云山庄的茶厅,淡绿色的氛围,一身灰色的方波浪和一身淡褐色的秦芸,在他们的对话结束了以后,取而代之的是宁静。
宁静中,方波浪听明白了。
林荫大道,也很宁静。
秦芸驾驶着白色马自达静静地前行。
方波浪驾驶着黑色奥迪静静地前行。
秦芸回到了家,进了屋子,环顾四周。
四周整洁安静。
秦芸坐了下来,又静静地环顾四周,想着什么似的,独自一人笑了。
她站起来,走进卧室,很快地卸下了这套大概是很少穿的西式套裙,然后换上家居衣裳,走到客厅时,突然听见了健身小间的声音,她跑过去一看,李云亭笑着站起来。地毯上铺着几大排花样游泳的示意图,是电脑绘制的图纸,有晶晶亮亮的运动员的各种美丽姿势。
秦芸有点受惊吓,肯定不完全是因为健身小间的响动。
秦芸:“哦,你回来了呀,吓我一跳……你继续忙吧,我去做饭。”
李云亭又漠无表情了,点点头,然后走到地毯上去了。
白色的宝马缓缓驶来。
车内,驾驶车辆的江天芳和她的母亲在交谈。
江天芳:“学校的论文我已交稿,等运动会一结束,我就可以确定我上班的地方了。”
江母:“这也是我这趟来的目的之一。先问一下,那幢别墅的户主已确定办好了吗。”
江天芳:“办了,昨天下午办的。喏,这里是所有的证,所谓三证齐备。”
江母:“怎么才办好?”
江天芳:“我不刚回来嘛。”
她从放在副驾驶座上的LV大包里抽出一个大文件袋,甩给了后座上的母亲,她没有半点兴奋,继续前行。
江母看看女儿的背影,戴上老花镜,看了一眼文件袋中的房产证,特别是证上的“江天芳”三字,又靠上软背,放心地吐出一个声音来:“这就好了。”
江天芳:“好什么,我和他如果分开了,还不得改回去。”
江母:“这就另说了,从法律上说,这别墅就是你名下的财产。如果你们分手了,不能磨灭你们曾经在一起的历史呵,不能磨灭的标志就是这幢还算漂亮的房子。他很轻松地就给了你?”
江天芳:“就是太轻松了,轻松得有点让我恐惧。”
江母:“这你慌什么,这是实货,又搬不走的。”
白色宝马驶进了郊外别墅的院子,江天芳和她的母亲从车上下来,走进客厅。
她们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喝了保姆端上的茶水。
她们又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山野风光。
她们又从客厅走到院子,走到院子一侧的池塘的岸边,看池中的白鹅,和池塘对岸的柿子林。
她们的对话一直在进行。
江天芳:“妈,石智明没有明说,但从他明显消退的热情来看,我看我们俩悬。”
江母:“轧朋友轧朋友,总要有一段辰光轧来轧去的,不要慌,要沉得住气,你要好好观察也好好想想,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也没有那么容易做决定的,现在就与他分手,也搞不来的,不是合适的辰光。”
江天芳好像被池塘的波光晃了眼睛,回过头看看母亲,母亲的老于世故的表情,让江天芳也多少有点害怕:“妈,你也不要太紧张兮兮的,石智明是个好人,我这一点还不清楚?”
江母:“找爱人又不是找好人。好吧,我反正有三点意见放在你那里了,照此办理大体上差不多了。你的工作问题可以放到第一的位置上了。”
江天芳:“嗯。”
池塘水面的反光再一次晃了这对母女的脸。江天芳索性转过身来,太阳已升至半空,她眼中的郊外别墅,却像在阳光里一层层融化似的淡去。
石智明在自己的时装工作室,他在第三遍审查自己时装品牌的模特表演了,一样的安排,一样的方法,大玻璃墙外的灯光聚焦处,是模特的频频亮相。石智明突然发现什么,朝坐在一旁的方波浪看看,走下高脚圆椅,又从一旁的边门走进表演厅。
方波浪也站起来,看着边上众多塑料模特身上的样服,他对一件旗袍风格的衣裙特地关注地多看了一会儿,他身后的大玻璃墙外一片片明晃晃的灯光,石智明在忙碌着。
边门又被移开,江天芳走了进来。
江天芳:“方老师,你好,智明又把你请来了。”
方波浪:“来看看,有很大进步了。风格上也更接近智明。”
江天芳淡淡一笑,并无太大兴趣,她朝大玻璃墙外看去。
大玻璃墙外的石智明又向这边走来,江天芳赶紧走到边门,把门打开,正好接上:“智明,我来了。”
石智明:“你来干什么,你妈不是来了吗?”
江天芳把他拉到一边,轻轻地:“是啊,你今天回去吃饭吧。”
石智明:“不了,你看我把方老师也请来了,他是一等的美学专家,我要和他讨论正式表演呢。”
江天芳看了他一会儿,有些不满的意思,但还是轻声细语:“智明,上次信上的三条意思,你不要再记挂在那里了,妈又来,你还是要见一下的好。”
石智明毫无犹豫:“不了,我已经说过了,这里忙,我过不去了。”
江天芳无奈,突然转身出门而去。
大玻璃墙外,江天芳在美女模特间穿了过去,走出大门。
石智明一直看她走出门,回转身,朝方波浪双手一摊。
方波浪:“你这是唱的哪出戏?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晚上有重要聚会嘛。”
石智明:“唉,说来话长,还真像你当初说的,风格不太统一。”
方波浪:“你的审美在事业上的体现我非常清楚,在选择人的倾向上,你的审美也会起作用的,不要忘了你的‘中国风格’。我仅说到此呵,你的最终选择我可管不了。你可不要受影响,太较真了,就像我,和自己的影子一起生活。”
石智明:“你肯定属于大器晚成之辈,你的学说和你的爱情会共同收获,会有人走进你的影子里。”
方波浪:“又给我吃空心汤圆。”
李云川正埋在书籍资料的“山坳”里,忽然从电脑上听到了“飞翔206”的呼叫。
软件工程师听到了QQ的呼唤,程序化的情绪,也激情飞扬起来。
屏幕上的文字显示:“飞翔是一种自由的状态,但总有人无法自由地飞翔,郁闷。”
李云川码字:“到云上河流来飞翔,自由自在每一天。”
张莹莹蜷缩在宿舍的沙发里,泡泡纱的睡服穿在身上,她怀里夹着电脑在做“沙发土豆”呢。
张莹莹码字:“河流的流淌总有自己的河床,飞翔也应有自己的方向,程序如果出现了紊乱,怎么认清大自然的模样?”
张莹莹伸出长长的手臂,终于够到了长沙发一头茶几上的苹果,一口咬了下去。
屏幕上发送过来的文字:“看来飞翔206又遇到障碍了,亲爱的张莹莹小姐,承认了吧,我就可以让云上河流浇灌你的胸膛,这个世界本没有悲伤,更不必学庸人自扰。有暴风雨也可以照样飞翔,高尔基太爷爷说过,可以成为海燕的。人比飞机厉害多了吧。张莹莹小姐,叫一声张莹莹小姐,你不要让我太迷茫,好不好?”
张莹莹一边嚼着苹果一边看,不觉笑出声来。
张莹莹懒得起来,在沙发上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好像感觉舒服一点了,仍咬一口苹果,又单手码字:“听口气再一次证明你是小孩,高尔基的曾孙呵,懂什么暴风雨,懂什么悲伤。”
李云川看见了这段文字,很微妙地一笑。
“我是谁,早就向你通报过大名。李云川云上河流也。好吧,不管你是谁,把你的障碍从实招来,为什么无法自由地飞翔?”
他点了“发送”,站起来从冰箱中取一瓶可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又弯腰看桌上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的文字:“云上河流有一种俯视天下的空阔,人间总有苦恼事,时间要一分一分走,日子要一天一天过,总是想着飞翔,有时候会感觉失去翅膀。”
李云川回答:“可以暂时歇息,雄鹰也需要在山巅的磐石上眺望,但永远不要失去翅膀。我前面说过庸人自扰,自扰的庸人往往没有翅膀。”
张莹莹还蜷在沙发里,去看斜着的电脑,突然,她坐了起来,把电脑放在中间的大茶几上,突然有神清气爽之感。她俯身又急速打字:“云上河流果然醍醐灌顶,谢谢指导。”
张莹莹抬头想想,嘿嘿一笑,又继续码字:“我是庸人我是庸人我是……”
她的手机信息声响,张莹莹翻盖一看,然后又去码字:“庸人要去派对了,飞翔206向云上河流说再见。”然后她点了“发送”。
李云川读完了QQ上的文字,噘噘嘴,算是回答。
他看看四周的资料,呆想了一会,突然觉得时不我待,打开手机,发起了信息:“秦芸大嫂子,急事再次求教,何时有空?”
秦芸将白色马自达开至路边,看信息,然后回了“有时间我约你”后又驶去。她仍然穿着淡褐色工笔浅图的西式套裙。
张莹莹驾驶银灰色帕萨特穿过四岔路口,淡蓝色衣裙很干净。
戴露开着橙黄甲壳虫驶来,精气神儿很足。
红色小花冠里,是林小洁驾车,朱运良坐在后座。他们的开心不言而喻。
到了温馨小酒馆,众姐妹一拥而入,胡英子笑眯眯地在迎候大家。
胡英子的婆婆在其间为大家倒茶和摆放果盘。
秦芸:“来,大家坐下,我们先欢迎一下小洁等了快五年的朱运良园艺设计师。”
朱运良站起来,害羞地面对五位美女笑笑。
戴露:“当初飞走了,飞的是伦敦,现在飞回来了,飞到我们小洁的怀里,你这个‘猪哥哥’,今天要背着我们的小洁走一圈。”
张莹莹和胡英子也跟着起哄:“对,背一个背一个,哈哈,高家庄的,背一个。”
林小洁笑得很甜。
朱运良有点窘。
秦芸:“今天的派对是一位神秘嘉宾安排的,为了庆祝英子的康复出院。大家又一直想为小洁的寒窗苦等终有盼头庆贺一下,所以我就建议安排在了一起。本来是我们小姐妹的聚会,结果进来了你这个小男生,运良,你不必怕,小洁保护着你呢,尽管放开。”
戴露:“哦,那这位神秘嘉宾是谁呢?”
秦芸想说什么,但没有说下去,转而又去看看胡英子。
胡英子淡淡一笑:“哦,是方先生,就是我在飞机上挡了一下的那个乘客,他一定要感谢我们,芸姐同意了,他来医院看过我,他还是一个学者呢。”
秦芸:“这位方先生是头等舱的常客了,我们就作为一次与乘客的交流活动吧。”
林小洁:“很好,我们运良今晚也算乘客啦。”
戴露:“不不,只能算是小洁的乘客。小洁,你的乘客……哈哈哈。”
哈哈哈,大家都笑,谁也没有发现秦芸已经走出门外。
秦芸已经在弄口,她看见了黑色奥迪已经停稳,方波浪下车来,看看小弄和弄口一侧墙上的“温馨小酒馆”的小灯箱。
他起步向弄口走去时,才发现秦芸已在那里等候,黄昏的光辉里,秦芸的笑安静而温婉。
方波浪走近。
在长长的小弄,他们缓步走着。
长期的空姐生涯,使得秦芸步态优雅,身材挺拔的方波浪也在一旁移步,看上去像是他在有意地与秦芸保持着协调。
方波浪:“在这么里面的一个小店啊,很有吸引力?”
秦芸:“我们喜欢来,有一些土东西。”
方波浪:“‘酒香不怕巷子深’,一定有不凡之处。”
秦芸停了下来:“很平凡,大学者先生,生活中也没有那么多不平凡,这个温馨小酒馆目前正是胡英子的婆婆在经营。”
方波浪也站住,转过身来,有些疑惑。
秦芸:“哦,让她们稍等片刻吧。我先和你说几句,你今天来,表达你一个谢意,我们大家也聊聊,你不要问起胡英子的家庭和婚姻,知道吗?”
方波浪:“你是说,胡英子有什么……遭遇?”
秦芸:“简单地说,胡英子特别善良和真诚,但也特别不幸,父母早亡,结婚才个把月,丈夫又因车祸离去,她认公公婆婆为父母,为公公治病也有很大负担,她做了很大努力。现在二老都在这里,一个在住院,一个替人在这里经营,也算有一点收入。好了,这些事本不应和你说,胡英子结过婚的事大家也不知道,但我还是和盘托出,你……”
方波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知道你怕胡英子为难,你真是个细心人。你要早点和我说就好了。行吧,我们走吧。”
他们又向深处走去,交谈还在进行着。
方波浪的声音:“胡英子这就很不平凡哪,她那么文静又那么漂亮,竟能扛起如此的生活重担。”
秦芸的声音:“做空姐的,也有家里老小,也要应付油盐酱醋,同样要去克服生活的艰难。”
方波浪的声音:“你们只有工作是在天上飞,别的也一样要在地面上行走。”
秦芸的声音:“方先生这句话很点睛呵,我要和我的姐妹们讲,我们玫瑰航空有一种要强的企业文化。”
方波浪的声音:“我可没用要强的词儿啊。”
秦芸的声音:“呵呵……”
航空城街道上,雷克萨斯驶来,罗大河的这辆车出现在大街上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主要特点,总是稳健和快捷。很快,雷克萨斯驶近了弄口,慢慢停下。只见罗大河从驾驶窗里伸出头来:“哇,全是她们的车嘛,秦芸的、戴露的、林小洁的……还有张莹莹的,她们肯定在这里聚会,怎么办?”
车里有小个子机械师的声音:“怕什么!说好了是后面的小间,晚上最好送送胡英子。”
罗大河:“好吧,我们把车停到前头去。不让‘玫瑰双娇’知道我们的密谋。”
车里有小个子机械师的笑声。
温馨小酒馆包间,方波浪已经坐在那里,除了对秦芸的感觉比较独特,他在这些年轻人面前,有着特别强烈的做长辈的感觉,尽管他很不愿这样,但是话一说出来,还是很有长辈味儿:“大家坐啊,辛苦你们了。秦乘务长选的这个地方很好,很朴素的地方。你们这些很时尚的青年,制服卸下以后,一个个都是小姑娘呵,漂亮的小姑娘……你是,空少,有人说男的就是空中少爷?”
秦芸看着朱运良:“哪里呵,他是青年园艺设计师,知道地中海公园吗?他的作品。”
方波浪:“哦,知道知道,我和一位著名的时装设计师一起去看过,那个地方很有创意,我还建议他在那里搞一次时装晚会,我那朋友力图在中国风格上出时装品牌,我就主张他更要在那里搞,看看中国风格的时装在西欧风格的公园里是否可以融洽,正好检验他的服装品牌可否进入世界。呵,小伙子,你真年轻,很好呵,前程无量。你是……?”
林小洁:“他是我的男朋友,他叫朱运良。”
戴露:“当代童话里的男主角。”
张莹莹:“还有,他是当代薛仁贵,不过不是东征归来,是西欧留学归来。”
林小洁:“不是主角啦,诸位,今天的主角是康复归来的胡英子。”
大家很赞成,看着胡英子的笑。秦芸一直没有插话,她的目光总是落在侃侃而谈的方波浪的脸上,胡英子有所感觉,但很快被大家的笑声打断。
方波浪:“说得好,来,小英子,谢谢你,我敬你一杯。”
温馨小酒馆门廊,罗大河和小个子机械师小心翼翼地进来,一直到走廊的后头,胡英子的婆婆很熟悉他们了,迎上来。
罗大河低声地问:“她们在?”
婆婆点点头。
罗大河:“我们到后面的那间。哎,英子妈,不要让她们知道我们在。”
婆婆再点点头。
罗大河到了后间,就坐下了。
小个子机械师接过婆婆随后带来的茶壶:“就弄碗大鸡汤和一盘拍黄瓜,再就是两大碗刀削面,今晚我们不喝酒。”
婆婆朝前面努努嘴:“不敢喝了?”
小个子机械师倒着茶水:“什么呀,讨论人生大事。”
婆婆又缩回了嘴:“哦。”退下进了厨房。
罗大河喝一口水:“两个冤家全在,嗨,不过我可一个也没有明确态度。”
小个子机械师:“这不太符合你的风格。”
罗大河:“那怎么办!你别再像上次一样说什么两个全要的馊主意哟。”
小个子机械师:“两个都不要你又舍不得,我只能交白卷了。”
罗大河:“唉,她们两个人同时想到的主张怎么样呢?”
小个子机械师:“好,你算是回到正确路线上来了。我们不妨探讨这个,会有一个答案,而且可以考虑得两全其美。你的两个粉丝变粉头,那是无法两全其美的。”
罗大河:“不要乱七八糟了,说正经的……哦,来鸡汤了,先喝一大碗,还真有点饿了。”
婆婆放好了汤碗,又给他们各盛了一小碗:“趁热喝吧,全是从庄子里抓回来的土鸡,红枣熬的,补身子哩。”
小个子机械师听听前面的动静,也顺手抓了几块放在盘子里的巧果。
在温馨小酒馆包间,方波浪谈兴正浓:“在我看来,做空姐的工作是有自己的优势的,凡成功者也就是抓住优势者。我曾经听说有航空公司的领导教育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以为空姐有机会走到世界各地,才挤着来航空公司。抱着这种想法来的,肯定搞不好工作,空姐是服务性岗位,首要的是端正服务态度。此话不错,但有些偏颇,我认为走到世界各地恰恰是空姐岗位的重要优势。我们这些经常坐飞机的,经常会碰见一些年龄稍长的空姐,其品质风度总有一些楚楚动人之处,其中的一个缘故,就是走遍世界各地的经历带来的。请注意,我说的是品质风度的楚楚动人,这样做只能让你们的服务性工作态度更好,质量提高。”
戴露鼓掌:“讲得好,我可以肯定你。你讲的前一个领导就是我们的政委,不过后面的观点我们这里也有个小领导讲过了,喏,就是她。”
指的自然是秦芸了,秦芸笑笑。
方波浪并不意外:“这我完全相信。”
秦芸与方波浪相视之间有看不见的闪电。
秦芸开口了,好像是为了闪避一种不敢产生的情绪:“那种老观念也是很久以前的了,现在的领导已不太说了。”
方波浪:“那就好。”
张莹莹:“方先生,品质与风度的楚楚动人你特意点明了,难道青春与明朗的楚楚动人就不可以吗?”
方波浪略作停顿,这显然是年轻一代的挑战了:“呵呵,问得好。两者皆有之就十全十美了。”
胡英子:“我们芸姐就是品质风度楚楚动人的精品空姐。”
林小洁:“‘精品’这个词用得不好,我看两者皆有之确实数我们的芸姐了。”
朱运良:“我看差不多。”
胡英子:“十全十美啦。”
大家这么说着的时候,方波浪又注意地去看秦芸,这个精致的女性在他看来,的确是无可挑剔。
他端起酒杯:“你看你的属下都这样夸奖你,我听起来是真心真意的,来,敬你,祝你幸福。”
秦芸的酒杯端起来有点难度了,但她还是端了起来。
这里,罗大河和小个子机械师完全进入了商量重要问题的状态。
罗大河:“这‘跳槽’的事儿一经传出,肯定闹地震呀。”
小个子机械师:“这个你先放下,回头再作安排。两位‘玫瑰皇后’都建议你离开公司另立门户,倒不是女人的短见,我看是综合了国家大势、经济大势、民航大势三个大势的因素,是有道理的。中国出现大型民营国际化航企,或者是多种所有制的股份制民航集团,可能正当其时。”
罗大河:“她们哪像你有那么多宏观的想法。”
小个子机械师:“不要小看,东海航空的高总早闻其人,这个人今后要列入改变世界的名人行列的,他不疾不徐,筹备了快两年了,一直闷着不发表,现在派张莹莹做说客,我看是他的绝招。东部航空想借助你的‘跳槽’横空出世,我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戴露一时心血来潮,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罢了,戴老板试图高调亮出绝招。”
罗大河:“智多星这一番分析比较靠谱,问题是,越分析难度越大了。”
小个子机械师:“分析下去正好克难攻坚。张莹莹‘劝君入瓮’之时,表明过她何去何从了吗?”
罗大河:“我问了,她不是刚选择了从一分部调到六分部的秦芸乘务组嘛,大家又处得很好,可能暂时不会动,但这个美女有很过人的素质,我真要去,她去做乘务部的领导倒是绝佳选择。”
小个子机械师:“这一绝佳选择,最终必定成了绝佳伴侣,你想过吗?”
罗大河盯他一眼,算作回答。
小个子机械师:“如果你去东部航空,戴露何去何从?”
罗大河:“那是去她父亲的公司,还要她什么决定吗?”
小个子机械师:“这个回答很清醒。”
罗大河:“你到底有一个怎样的结论?”
小个子机械师:“分析下去更不知道如何克难攻坚了。在这个问题的选择上,你的爱情和事业水乳交融,分不开啦。”
罗大河端起汤碗,又大口喝下。
这里,成了临时的演习场所。
方波浪和朱运良将椅子反过来靠着桌子坐着。
林小洁和胡英子端着盘子蹲在他们面前。
秦芸站在一旁。
戴露和张莹莹缠在一张靠背椅上,笑着看演习。
胡英子蹲在方波浪面前:“方先生,今天我们的航班为你准备了正餐,有牛肉面条、鱼肉米饭,还有蔬菜面条,请问您选择哪一种?”
方波浪欠一欠身:“对不起,小姐,我想休息一会儿,谢谢你。你恐怕蹲得太辛苦了,请回吧。”
戴露大笑了出来:“哈哈哈,我要是蹲着,碰上你这个老学究,一定会笑场的。”
胡英子:“你不要瞎说,人家又不老。”
方波浪看着胡英子,笑得很亲切的样子。他对胡英子的善良有了明彻的了解。秦芸看到了方波浪的笑,觉得这个男人有了一点真实感。
戴露笑得更厉害,直把张莹莹要挤下凳子去了。
张莹莹:“戴露,还要演习呢。”
林小洁蹲在朱运良面前,递上一本代替酒水单的本子:“朱先生,你需要喝点什么吗?”
朱运良正想说什么,又被戴露的大笑声打断了。张莹莹也索性站起来,让戴露抱着椅背咯咯地笑个不停。
朱运良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了。
戴露:“哈,小洁,你不如不叫朱先生,你就说,‘猪哥哥’,你是不是口干舌燥啊,想喝点什么?”
秦芸:“戴露,这是正式演习,不要乱搅。”
方波浪看一眼秦芸。
戴露:“好,好好。好玩呗。”
林小洁挺直了腰板地蹲着,望着自己的亲爱的朱运良,等待着,也许想到了干脆再重来一次,她又把朱运良手中的本子拿过来,再递上去:“朱先生,我们为你准备了橙汁、葡萄汁、苹果汁、芒果汁、番茄汁、可乐、雪碧和茶水,你需要用点什么吗?”
朱运良自己笑场了,林小洁抬头看看秦芸,只得无奈地站起来,正在这时,朱运良也冲动地站起来,他突然对着林小洁附耳轻咬:“我需要你,你懂吗?”
林小洁一阵惊慌。
戴露鼓掌:“好。这才像朱先生,比高老庄的‘猪哥哥’强多了,呵呵……芸姐,我不是开玩笑,这也是我反对实行‘蹲式服务’的理由之一,我以为坐着与蹲着之间的沟通是不平等、不合适的,也不便于沟通,而我们略略俯身,语音亲切,内容实在的询问或者征求意见,是礼貌而容易普遍推广的办法。”
秦芸和张莹莹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去扶起了还蹲着的胡英子。
张莹莹:“我那天的船上业务会上就说过,小洁的课题研究主要体现在对乘客的心理研究上。”
秦芸走到坐着的方波浪面前,蹲了下来。
方波浪有一点不安。
秦芸:“方先生,又见到你了,欢迎你经常乘坐我们玫瑰航空的航班,你看,你现在是需要休息呢,还是给你提供今天的杂志或报纸?”
方波浪笑了。
在温馨小酒馆走廊上,胡英子的婆婆端着刀削面走过来。
她在弯道处又停下来,看了看后间。
后间,罗大河和小个子机械师还在交谈,桌上的刀削面没有动过。
罗大河:“你的分析是有道理的。东海航空的高总是德国海归,他原先发展的‘远科畅想’项目是现代意义上的成功,况且筹备两年多了,但毕竟是民企。我这样一个国家培养,做过教官,现在是国企机长的人,奔那里去有点不光彩。”
小个子机械师:“这个话让你那同学说还差不多,对社会的贡献还分什么国企民企,凭你的本事,在民企干好了,钱也拿多了,这又有什么不可以。你真这样想?”
罗大河笑笑:“我是想,他们可能会以这个理由堵我的路。”
小个子机械师:“这倒好办,全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儿。”
罗大河:“不见得,不是有人说,好像还是经济学家呢,说国企是公,民企是小老婆,公说公总是有理,婆说婆总是无理。”
小个子机械师:“嗨,这还让他们自己说谁就谁啦,用利润来说话吗?这个倒不怕,就怕上面拿出经济手段来,你恐难应付,前一阵子一个拍婚纱照的摄影师跳槽,人家老板就让他赔付三十万元培训损失费呢。”
罗大河:“恐怕不会用这种锁人的办法吧……”
小个子机械师:“很难说,来吃吧吃吧,这刀削面都要凉了。”
朱运良在吃着刀削面。
林小洁看着他,很甜蜜。
方波浪:“我说得差不多了,我认同这位张小姐的看法,空姐工作的进步在于对乘客心理的把握。秦乘务长刚才这一蹲,先把我给一震,这里还有你们空姐的自我风格的把握,像乘务长这样的精致和大方,你给你的服务对象以尊重,像你,英子小姐,你的柔声细语给乘客以安静包括安全之感,林小洁小姐,你的笑容不是你的朋友的私人财产呢,你的被服务者一定会感到亲切甚至有人间无比美好的印象。所以在服务中把握服务者自身的优势、自身的风格也尤为重要。这是我今晚的建议。至于‘蹲’还是‘不蹲’,这是一个问题,但关键在于一种姿态,在目前我们可接受的人类文明层面上来讨论,就比较容易解决了。”
张莹莹先鼓起掌来。
秦芸也跟着鼓掌,大家都鼓起掌来。
戴露:“学者到底是学者,方先生,哦,并不老的老学究,嘻嘻,你研究什么的呀?”
方波浪站起来:“我的研究啊,是研究地面上的学问,但现在还没有一个学科的正式命名,等命名下来后我再告诉你们。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今天说起来是我请你们大家,但是你们给我带来了快乐。英子,再一次谢谢你。”
说完他就去结了账,走向门外,大家也都跟上去了,朱运良亲昵地拉起林小洁的手也跟上来。
秦芸想拦,结果也没有拦住大家,或者是她又决定了不拦。
秦芸的眼睛看到了一些她一直想看到的东西。
罗大河站起来:“听声音,好像她们还没有散啊。”
小个子机械师:“尽听见她们嘻嘻哈哈的,好开心的,胡英子在这个团队里,也是她的福气。这个小英子也是够困难的,都说穷就穷在病里,所谓因病致贫……”
罗大河:“好像又生怜爱之心。”
小个子机械师:“去去,你去选择你的两难选择吧!我告诉你,以航空公司论,东海航空胜于东部航空;以可爱女人论,孰高孰低我便无法判断了,‘玫瑰双娇’之美不相上下,性格我看大相径庭,就看你的喜好了。不过现在多了一个复杂的局面,公司和女人又连在一起了,看你的吧。哥们儿事事都可以两肋插刀,唯独选择女人不能提供建设性意见,请老弟见谅。”
罗大河:“又白吃一顿,走吧,前面安静了。”
方波浪喊住了秦芸。
其他人已各自离开,胡英子回身走进小巷。
秦芸疑惑地问:“方先生?”
方波浪:“我看胡英子很需要一些经济上的援助。她的脸色也不好,拜托你把她的银行卡号告诉我,你会有办法吧。”
秦芸稍有停顿,但马上点头了。
小巷里,小个子机械师陪着胡英子走来。
胡英子:“罗机长走这么快呵。”
小个子机械师:“他说先去发动车子。”
胡英子:“知道你们在,干脆都在一块儿玩了,好开心的。”
小个子机械师:“我们商量重要事情呢。”
胡英子:“又喝酒吧。”
小个子机械师:“今天还真没有,问题比较严重,没心思喝酒。”
胡英子:“罗机长的心事?”
小个子机械师:“男人的烦恼,你就别管了。”
胡英子:“呵呵。”
说话间他们已到空地,突然传来一阵疾速而去的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小个子机械师惊觉,追了几步。
胡英子也一惊,但又平静地一笑。
小个子机械师一跺脚:“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