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府偏厅
楚管事再把他们二人引到偏厅后,吩咐侍从给他们倒了茶水后,便都退下了,这时候只剩下他们二人,此时安静得就连银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南笙手握着茶杯,有些惴惴不安,一是等下就要见到娘亲,二是因为和凤怀瑾的独处。
“你好像很紧张?”凤怀瑾的开口,率先打破了僵局。
“我没有。”死不承认。
“你从进门起,手就没停止微颤,握着茶杯,也不见你喝上一口,眼神放空,明显就是有心事。”
影二在暗处偷笑,能把偷看说的如此一本正经的,怕是也只有主子了。
“您说的对,我确实很紧张。”
南笙被戳穿后,神情倒是放松了些,只见他低头看着茶杯,手指不自觉地摩擦着杯沿。
“怀大人,我是否可以冒昧的问您一句,您是否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
凤怀瑾盯着他的柔顺发丝微微出神,“我从未想过。”
与其说,想从南笙身上获得什么,倒不如说是想给他一切。
如果此时南笙换个问法,或许就能更清晰的知道凤怀瑾想要的是什么,当然这也取决于,南笙本人信不信那个回答。
南笙看了她片刻,似乎是在看她回答这个话的真假。
蓦地,他似乎是想开了些什么,眼神恢复了以往的光亮。
“四年前的某一天,府中替我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我未曾见过的女子。”
“我本不愿遵从娘亲之命,可担心会给爹爹造成困扰,毕竟爹爹在府中本就不受娘亲喜爱,若我再抗拒婚事,只怕我被绑上花轿嫁人,给爹爹留下一个教导无方的罪名。”
“大婚那日,遇到了山贼劫道,我不幸跌落山崖,被花爹爹,也就是春风楼的老鸨所救,这一呆就是四年。”
回忆结束,手中的茶也凉了,刚把茶杯放下,眼前就递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南笙抬头,正对上凤怀瑾那双明亮的凤眸,默默接过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我觉得,您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这种盲目的信任,是他遇事的四年以来第一次。
凤怀瑾默默听着南笙自述他的过往,哪怕他的事情,她都已经了如指掌,可她就是愿意听他说,这种被信任的感觉,让她感觉很愉悦。
“你就不怕我骗你?”
故作轻浮的挑眉,在凤怀瑾那张秀美的脸庞上看来,不但不令人感到恶俗,相反倒是平添了几分诱人犯罪的魅惑。
她原以为南笙看到她这动作,又要说她是个登徒子,没想到南笙的举动这回倒是让她吃了一惊。
只见他举过闲置在一旁的扇子,手握扇柄,用扇尖轻挑起凤怀瑾的下颚,“那怀大人就不怕,是我骗了您?”
说到底,他们之间,好像更吃亏的是怀大人,而他什么都没有付出,却换来了自由。
他除了会弹琴,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这样的他,有什么可被骗的?
“呵呵呵~”凤怀瑾毫不介意南笙这略带挑逗的动作,突然笑了起来,“你果然有趣。”
这灿然一笑让南笙瞬间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此时他的脑中只浮现了一句诗词。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长得如此貌美之人,而且竟然还是一名女子。
等南笙再度回过神来,发现手上的扇子仍旧是刚才的动作,略带烫手地丢开了扇子,故作镇定地喝着茶。
他之前常见楼里的哥哥们如此逗弄恩客,他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且是突然奇想想试试看,还好怀大人没有怪罪他的无礼。
“怀大人,既然我已坦白了我的身份,您是否要礼尚往来呢?”
说实话,他对怀大人的身份好奇得很,他更想知道,仅昨夜的一面之缘,是什么让怀大人决定要替自己赎身。
“哦?你就这么好奇?”
凤怀瑾抿了一口茶,心下想着要不要全盘托出,可这会儿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时机,况且还是在别人的府上,要是说到一半,南府家主突然出现,这多尴尬。
可她又不想拒绝南笙的期待,正当她两难时,耳朵一动,她听见了远方匆匆的脚步声。
“你娘亲,来了。”
南笙闻言,立马转身就站了起来,望向门口的位置却是空空一片,哪有什么人。
“不着急,她再走两个弯就到了。”
南笙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对凤怀瑾的行为感到不解,这人还没出现,她是怎么预知就快来了的呢。
凤怀瑾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是听见的,这让南笙更疑惑,这都能听出来?
难道爹爹口中说的内功上乘者,不用眼便可洞悉周边一切,这是真的?
果然短短几秒,他的娘亲出现了,四年不见,似乎她的鬓角又白了一些,额间的皱纹多了几条...
南笙在观察南天行的同时,南天行也在观察着南笙。
果真是南笙,他真的还活着,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好像更纤瘦了...
随后她的目光锁定在那名女子身上,只见她身躯凛凛,相貌堂堂,璀璨如寒星的双眸,还有那不容人忽视的气势,她行商多年,从未见过有如此风度之人。
她究竟是何人?为何同南笙在一起?
南天行心下虽然疑惑,但她也并未表露出来,进了偏厅后,也不曾和多年未见的儿子寒暄两句,径直地走向正位,甩了下衣摆,就这么坐下了。
南笙压下心底的失落感,上前走了两步撩开衣摆,行了一个跪拜礼,“娘亲,我回来了。”
凤怀瑾自打南天行出现,给了一个审视的眼神后,就自顾自地在一旁喝着茶水,并没有要问候的意思。
倒是南天行按耐不住,率先开口,“不知这位小姐如何称呼,与小笙是何关系?”
这会儿南笙还在地上跪着,南天行也没有要叫他起来的想法,凤怀瑾端着茶杯的手指不由地收紧,好一个南府家主!
眼中闪过暗芒,一口喝完了杯中的茶,闭上眼似乎是在回味着茶水的甘甜,再次睁开双眼,已恢复往常的清冷无波。
“在下怀瑾,一介医者。”
站起身,走在南笙的身旁,微微鞠躬,在南天行以为她要给自己施礼,正想客气一番说不必时,凤怀瑾馋着南笙站起来了。
“他的双腿因前些年的意外,受了伤,不能久跪。”
南天行尴尬地收回伸在半空的手,感情不是要给自己行礼,实在是太不懂礼数,也不知府里是怎么教导的!
毕竟南天行的岁数摆在这儿,想着不去和小辈计较这些小事,可她的脸色依旧不是太好看,这些年在外经商,别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哪遇到过敢对她这么无礼的。
“是我疏忽了,那快让小笙坐下吧。”
倒是南笙被搀扶地坐下时,眼神中透露着不解,他的腿不是早就好了?而且,他怎么瞧怀大人都不像是一位医者…
“你大婚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这会儿南天行才想起要询问的正事。
“我…”南笙低着头,紧攥着衣服,娘亲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很威严的存在,他在她面前,实在是不敢撒谎。
“还是在下来替他说吧,在下那日在山下采药,突然发现贵府公子晕倒在地,在下乃一介医者,实在看不得如此,便将公子带回府中医治。”
“公子的伤势颇重,再加上连夜高烧,差些就回天无力,好在公子吉人天相,只可惜…”
突然停顿,看了眼南天行,嗯,似乎是信了自己的说辞,“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公子在跌落山崖时,伤到了脑袋,再加上几日的高烧不退,导致他清醒后,记忆全无。”
“直到前些日子,公子意外再一次磕到了脑袋,记忆回转,在下这才带着公子回府认亲。”
南笙被这一番巧舌如簧给惊呆了,要不是这几年在春风楼的记忆还在,他都要以为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了。
“既然如此,那怀小姐便是与我南府有恩,不知师承何处啊?”
“恩师便是傅翳。”
听到这个名字后,南天行急忙下了两步台阶来到凤怀瑾的跟前,“你是说,那位云游四海,漂泊不定的医圣是你的老师?”
这是什么样的母亲,在听到自己孩子伤重难治,死里逃生时,没什么反应,相反在听到“傅翳”之名时,如此激动。
“没错,正是在下的恩师。”
凤怀瑾强压下想带着南笙挥袖离去的冲动,拼命在心底告诫自己,这人和南笙有血缘关系,不能动怒!
南天行心中大喜,没想到今天竟是三喜临门,一来是南清要去参加夜王生宴,二来久无消息的南笙竟安然无恙地回到府中,这第三么,自然是她这府上竟迎来了医圣的徒弟,好,实在是好啊!
“那敢问怀小姐现在京城之中,可有落脚处?”南天行心中盘算着,若是眼前人说有,定要差人前去备份厚礼,打好关系。
她那点小九九,凤怀瑾自然一清二楚,看了眼已然被忽略的南笙,嘴角一勾,“初到京城,未曾有住处。”
俗话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既然如此,我府中恰好有闲置的偏院,您看要不…”自打南天行得知凤怀瑾是傅翳徒弟后,连带着称呼都变了。
“那就有劳南家主了,时辰不早了,南笙的腿还需要用药,可否找侍从带路?”
凤怀瑾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那谄媚的嘴脸让她觉得实在恶心。
“好好好,来人呐!”南天行听到凤怀瑾愿意住下,别提有多高兴了,也不去细想男女独处一室,是否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