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雄这一晚没有留在宝香阁,当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暗夜中,千寻住的屋子外的暗影中便闪出了颜晋的身影,一声叹息,“你还不打算与她相见吗?你忍心她如此伤心绝望……”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只是那如狼一般凌利的眼神如天幕中璀璨的星辰一般灼亮的盖过了所有的清冷,“她的心思太单纯,若早早相见,卓雄一眼便能瞧出端倪,为了她和孩子,再忍几天吧……”
“唉。”颜晋听后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洛纪还好吧?”颜晋莫名一句关心。
“勉强还活着……”
“那种毒可是查出来了?”
“北蛮雪山老人的独门巨毒,飘雪红……”颜晋听罢,又是深叹一声,没有再说话。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人终害已……
此时,夜色浓稠,静得似乎连树上的雪飘落到地上的细微声都听得真切分明,月亮悄悄地从宽大厚实的树冠中探出头来,映着地上的雪,大地一片素白的光洁。阴影处,一片袍角,颜晋身后,一个中年男子,光洁平凡的面容留着髭须,若你仔细分辨,便知他就是白日里赶车的中年车夫……只是偶尔的婉转处,那凌利的眸子,精光流泻,竟比满天的星辰还要璀璨灼亮,一缕柔光飘缈,紧紧盯着虚掩的屋门,听着屋内压抑的嘤嘤啜泣声,心竟一下子疼了碎了。
洛纪竟病了,就在决定归程的前两天却突发高烧昏迷不醒。皇上派了御医到驿馆里去为其诊治,御医诊断回禀说是因为洛大人身体虚弱,如今恶寒入体,再加上水土不服,心情抑郁哀伤终导致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地昏倒了。洛络这一昏,病来如山倒,致使即将返程的一干人不得不又滞留下来,返程的日期已然延缓……
我一直有些郁闷不解,洛纪虽然不会武功,但也不至虚弱到如此程度吧?随行而来的所有官员都无事,就他一个竟因体质虚弱而得了病,这不能不令人怀疑。听说,卓雄曾亲自到驿馆里去探望,果如御医所言,洛纪一直昏迷不醒,高烧迷糊,躺在床上不停叫唤着卓兰公主的名字,其情纠葛痛苦,让人不觉凄婉。卓雄深受触动,急命宫中御医片刻不离地守侯在他身边,听说,还嘱咐工匠特意为洛纪打造了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四周都用厚厚的羊毛毡子密封,即使再寒冷的天气坐在里面也不会觉得冷。
我曾经问过颜晋,洛纪正当年华,虽然情绪相比从前有些郁郁寡欢,但也不至于虚弱到如此程度吧?颜晋闪烁其词总是不肯正面回答我,看他情态,我隐约感觉到,洛纪的病绝不会是恶寒入体水土不服那么简单……
就在洛纪病后的第三天,我在经过一夜的折腾后终于诞下了一对双生子,一时之间我似喜还忧。喜得是孩子平安健康,相貌与我长得一般无二,所以我也不怕卓雄在中间搞鬼把孩子给调换了。忧的是带一个孩子离开就够难的,更别提现在还是两个……见我忧心,颜晋却不以为意地一笑,“你就别忧人自扰了。放心,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孩子满月……”
分娩那天,卓雄一直守在我门外,听冬梅说,听着我分娩的痛苦,他一直紧握着双拳,浑身紧绷得象个冰柱一般。待分娩后他一下子就冲进了房里,不看孩子,却一步奔到了我的床前,看我安然无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待产婆抱着两个孩子向他道喜时,他才舒心地裂开了嘴,手忙脚乱地接过孩子,轻轻地坐到了我的床边,我能看得出,他脸上的笑颜是一种发出肺腑的快乐。
我当时就提出来要自己喂养孩子,他想没想便答应了。只是那深邃的眼光带着某种的促狭意味望着我,“你在担心什么?难不成你是担心我会把孩子给调换了?哼,这么不相信我,好好地养身子,别的休要胡思乱想。我早说过,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这一生我绝不会伤害你们……”说着,那冷竣的容颜竟带着一抹温柔的慈爱,抱着孩子,竟端详不够。
听他如此说,我心却悄悄地放下了。轻轻一叹,疲累袭来,我困顿地闭上了眼,“你想调换也得调换得成啊……”
“那是,这俩孩子长得跟你似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即使我有些想法也真不成……”他直言不讳地感慨着,漆黑的眼眸温柔地瞧着孩子又瞧瞧我,无限怜惜,掀开锦被竟把孩子轻轻放到我怀里,“放心,这一生我会永远珍惜你们母子,绝不允任何人伤害到你们……千寻,我是真心对你的,便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说着,他目光闪闪地望着我,那眼中流动着少有的真诚。
我又艰难地睁开眼睛,望着他,长长的睫毛似蝴蝶透明的羽翅般带着一丝的信任沉沉睡去。
他久久地坐在床边,望着宽大的床榻上睡着的母子三人,卓雄的心顿如冰山上融化的雪水般柔情滚滚而来,片刻便侵袭了他所有的思绪。恍惚之间,竟是那样的不真实,迷蒙的双眼带着灼透世界的热度,嘴里低声喃喃,“千寻,我不会放手的,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留你们母子在身边……待你身子好些了,我便接你们回皇宫,我再不想离开你们半步……”
仿佛再抑制不住,望着似冰峰上绽开的圣雪莲一般纯净善良的倾心女子,卓雄颤抖地伸出了手,从她如墨的柔软发丝抚上她晶莹细腻如羊脂般柔滑的脸颊,触手的水泽润感,让他心从未有过的颤动和火热,心中某个地方蓦然冰塌雪藏,滚滚火烈的焰浆喷薄而出瞬间便吞没了他的所有,从来刚硬冷酷的容颜带着罕见的柔和,让他心醉不知醒,爱,竟是如此不受控制……
几天后,他一早便兴冲冲地闯进了屋子。身上还穿着严正的朝服,看样子是刚下了朝便直接奔到了这里。见他进来,我便轻轻起了身,他看也不看我一眼,便直奔睡在床边的孩子。不说话,捉摸着,两眼带着雨雾般的迷茫紧紧盯着,一会瞧瞧这个,一会又瞧瞧那个,那端详踌躇又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的模样让我心不由一突,我急忙护犊子般地把孩子往里挪了挪,他一怔,扭过头,“千寻,这俩孩子哪个是哥哥,哪个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