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阁,我静静坐在宽大的龙床上,望着眼前正忙碌得不知所措的小宫女们,心里是出奇的平静!他终是把我弄进宫了……只是,刚才那惊心惊魂的一梦又怎会做了三天?似真似假,似梦似幻,只是那真真切切的万千感受却也是那样的刻骨鲜活!梦醒后,依然缠绕心间久久挥之不去!揉揉空胀的脑袋,记忆中的那天晚上,搂香居和哥哥和他的一场相见,他抱着我声声钻入心魂的低泣还仿佛响在耳边!南柯一梦,恍如隔世!只是那晚见面以后的事情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脑袋空空如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又怎会在皇宫的出云阁里整整高烧不止昏昏沉沉地睡了三天三夜?出云阁的大宫女三彩的一席话,让我心又蓦然心酸疼痛,“郡主,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皇上不眠不休整整守了你三天三夜,若不是刚才石太医急急地催促,恐怕皇上这会子还赖在这里不走呢。”轻松打趣的话语透着一丝沉重,难道这便是天意吗?它心里的那个他原来竟是他……惊梦中,一坠而下蓦然回首的那张脸也曾经颤动过我的心弦!只是造化弄人,那张酷似明光的脸,一度是我逃避躲闪的原因!没想到,到头来,梦回千里,终究还是因为他……
“嘣。”宫门震响,三彩回过头,顿时无声地笑了,意味望了望我,无声地退下!我抬起头,他一身华贵的盘龙锦衣正火急火燎地闯进来,望到我,蓦然站定,眼神盯的死死的!略显狼狈疲乏的俊颜上,胡子杂乱地占满云腮,有些桀骜狂野,似乎还包含着松下一口气的松垮!望着我,不说话,眼神晶亮,意味深长,却寸步不前!我也静静地坦然地寸步不让地回望着他,目光轻柔,心事静静流淌!
“三彩,传膳,朕饿坏了。”动也不动,眼睛直直盯着我,却蓦地响起了这么一句!那声音中所蕴含的喜悦和轻松正静静地拂过我的心田,似是感动,我低下头,依然无语。“把石太医找我,朕要好好地赏他。”玩世不恭,豪气十足的样子,让我心里想笑却也泛起酸涩,这几天不休不眠的守候也真是难为他了吧!不经意,一双明黄的龙靴闯入低垂的眼帘,我蓦然惊起头,一双温润的大手正恰好地拂在了我的额头上,“这三天,你是不是掉进火海里了!朕都要被你吓死了。”粗俗夸张的话语,我眼里一涩,抬起脸却是对他狠狠地一瞪。他缩回手,目光如炬,眉梢轻挑,脸上似笑非笑,“饿不饿?那么渴?痛?累?乏?还是……脑袋烧坏了?”“扑噗。”他戏谑的似乎还一本正经的样子,顿时让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稍后又觉不妥,便绷住脸强忍着!他眼神一厉,轻哼一声,退后两步,“三彩,给朕开两坛子葡萄酒,再弄几只脆皮鸭来,朕今天要痛痛快快地大吃一顿。”语气怪异,似乎有种恨得牙痒痒的感受。随后,再不看我,径直往外间的软榻上走去。我愣愣地坐在床沿上,望着空空如也的内室,目瞪口呆!刚才还一屋子围着我转的小宫女,如今象蜜蜂一样地全围在了外间的那个骄傲高昂的男子身边。嘎嘣嘎嘣,声声传来,似乎是狂嚼脆皮鸭的脆响声!“哈,他有必要如此吗?”心里好笑,“我不就是高烧昏迷了三天,又禁不住小笑了一下吗?他有必要这么夸张吗?真是小气。”我低下头,心里想着,但还是不由自主条件反射般地吞了一大口口水,明明昏迷了三天,我却似乎精神饱满,一点都没有感到饿!
石太医不久便急促促地跑进来,紧跟身后的,竟是一溜子端着乌黑汤药的药童!望闻问切,一番折腾,无论石太医怎样的询问,我都摇头不语。我无法解释的异象,永远都只能沉淀在我的心里!石太医百思不得其解,毫无征兆的昏迷,莫明其妙地高烧火烫,蓦然惊觉的苏醒,身体完好无损,精神透亮饱满……这种种的异样让石太医紧皱的眉头始终拧成了一个疙瘩!望望我,眼神严竣,深深地思索,又摇了摇头,最后,复又按在我的脉膊上,突然身子一震,蓦然通透般,喃喃自语,“难道……果真天意如此。”抬头望向我,又转头望了望屏风外正胡吃海喝的人,浓眉紧皱的脸上蓦地绽出了和蔼通透的笑容,“若是你父在此的话,他该是怎样的高兴。”莫明其妙的一句话,我乌黑晶亮如宝石般闪闪发光的眼眸带着满腹的疑问望着他,他轻撸一下胡须,意味深长地说,“浴血凤凰下凡间,泽被后世贵不可言……当年高僧的赠言,如今却是一语成偈了。”听了石伯伯的话,我心一惊,蓦然想起当年爹爹在牡丹苑中的一席话以及惊梦中那一番经历,让我一下子呆住了!石伯伯什么意思?难道爹爹早就知道我前世今生的这番际遇?他话里的意思如今听来竟是如此的明显!想着他的执著痴情,难道我真的要……望了望屏风外那个高昂的身影,我惊恐地转过头,石伯伯慈祥略带欣喜的目光中竟是无比肯定地点点头,我一惊,小声急呼,“石伯伯,你得帮我……”
风高冷月夜,四周漆黑一片,我走出药房,端着汤药静静站在院子里,心事如麻,透着千丝万缕的沉重!乾龙宫,药务司,太医们入宫、煎药、坐更的地方。石伯伯一生未娶,宫外没有宅院,便一直住在药务司内偏远的一个小院里。半月前,我被石伯伯带到这里。不是想躲着他,只是梦归梦,现实归现实,心里最深的地方依然伤痕累累,义哥哥三年杳无音信,生死全无,悬在我心里成了痛苦的结!我知道,此次相见,他是绝不会再对我轻易放手的,这个皇宫就象一张沉重的大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也许我这辈子再也别想逃出去,再也别想过那种风高云淡逍遥自在的日子了!我不知何时才能长出头发,石伯伯用了几种方法,作用都微乎其微,毕竟心里的伤口太深了!在头发长出之前我会和石伯伯一直住在一起,也许这是皇宫里最后一块安宁纯净之地,我也就得这片刻的安宁吧!石伯伯的身边已有两个小童,青夜和青冉,十一二岁的年龄,恭谨单纯的还是个孩子呢!我给自己起名叫青芫,是石伯伯的徒弟也是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