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怔怔地望着她,眼神意味。“我本就是戏子,在这个地方,唱曲和唱戏有什么区别?都不过讨客官一个笑罢了。只是很少有人再要求我红玉唱戏了。”眼神落漠,凉薄自嘲的话语,伤感在眼中一扫而过。我没有说话,突然觉得这个流落风尘的女子也许并不轻贱。
不一会,一个扭着肥腰,四十上下,脸上涂着厚厚胭脂的老鸨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红玉,别不识抬举,你要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可不是你以前风光的风雅楼。老娘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别忘了上次唱疯了,把客官的耳朵都咬下来了!如今,伺候好客人才是你的本份。别揭了伤疤便忘了疼。”老鸨说着还不忘拿眼睛往我和二师兄身上梭,可能是觉得我们也不象是有钱的主,于是更是不耐烦地说,“客官既然到了这,这茶钱也该交了吧。”于是,老脸一仰,肥手一伸,便不再拿正眼看我们了。二师兄一愣,怔怔地望着我,那意思是说,“小师弟,她什么意思?”望着二师兄单纯无辜的眼神,我心一苦笑,随从怀里取出一大锭银子放在了老鸨的手中,幸亏卢老板细心,饭后偷偷塞给我一些银子,要不然今天要糗大了。“今晚我们哥俩儿包了红玉小姐,不知妈妈以为如何?”入手微沉,老鸨转眼看了看那沉甸甸的大白银子,眼立马直了,满脸堆笑,厚厚的胭脂下尽是皮笑肉不笑的奸滑,“那赶情好,今儿个就尽你们哥儿俩折腾了!红玉,好好伺候着,千万不可怠慢了。”老鸨说着意味地瞥了红玉一眼,随把银子往怀里一揣,“来呀,给红香馆的客人上一桌子好菜,再来两坛上等的仙人醉,再把红玉姑娘的戏服拿来,让两位客官今晚好好地尽尽兴,过过瘾。”老鸨说完,轻扫了我们一眼,便转身离开了。“那就有劳妈妈了。”我在老鸨身后毫无诚意地道了声,她略一轻挥锦帕,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鸨走后,红玉依然冷冷地望着老鸨的背影不说话,我和二师兄默默真诚地望着她。许久,她苦笑一声,有些沮丧地跌坐在桌子旁,“没想到我还这么值钱。”她自嘲凉薄的样子,让我心里不禁一酸。“谁生来也不金贵,只要自己不轻贱,谁也不会小瞧你。”我喃喃而语。“呵,逍遥阁里的女子还有高贵的吗?”她苦笑一下,望着我自嘲地说。“身体只不过一副臭皮囊而已,红玉姑娘何必在意身处何方?荷之出淤泥却纤尘不染,最重要的是内心。”我话语轻落,她微一愣怔,随即便泪眼婆娑,一脸的欷嘘之色。“小哥的话让红玉茅塞顿开,知内难求,红玉今生受教了,感激不尽。”我轻轻点头,不语。
逍遥阁外,龙珏倒背着手,抬眼意味地望了望灯火辉煌的妓楼,脸上荡着怪异无赖的笑。俊眉轻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顽劣,幽黑熠熠的眼神却亮得足以照亮整个的夜空!回头梭了众人一眼,便大跨步向前走去。“皇上,万万不可。”身后,安公公急急地道,“皇上,这烟花之地,鱼龙混杂,肮脏污秽。皇上龙体金贵,切不可玷污了皇上的圣体。请皇上三思啊。”“哼,这世上还没有朕不能去的地方……”说着,凌厉的眼神一瞟,那浑然天成的气势惊得安公公一个后退,低下头,再不敢多言。
红香馆内,轻烟袅袅,水袖飘舞。粉墨登场,翻转轻柔,字正腔圆,曲调幽幽。红玉兴许真是一个不错的戏子,一会是虎步生风的武角,一会又是娇柔妩媚的花旦,一个是唱得甘畅淋漓,一个是听得痴迷入醉。一坛子好酒早已被二师兄一杯接一杯地下了肚,我扒在桌子上也是吃的油头肚圆。二师兄那粗糙憨厚的脸上早已是红云朵朵,半醉半醒间两眼直直地盯着那个水袖飘舞的女子。似真似假,似梦似幻。粉墨人生,醉了谁?又痛了谁?兴许每个人只有在自己不为人知的梦境里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谁又能纤尘不染,潇洒通透地过一生呢!红玉不能,我也不能!此时的红玉美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艳红亮泽的戏服,金光闪闪的珠玉,双腮柔嫩带红,双目含羞带娇,俨然一个纯真娇羞,新婚初嫁的娇娘!一个水袖抛来,二师兄木木地接住,憨厚单纯的汉子两眼迷醉却又真诚地抓紧了那一方温柔。红玉一个真挚的浅笑,莲步轻移,二师兄木木地站起,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就那样旁若无人地走进了轻纱低垂的内室。我目瞪口呆,愣怔了一下,撒腿便往门外跑。掩上房门,扒在门外的栏杆上,想笑却两眼浊湿。有些庆幸,却又有些辛酸。复杂酸楚的情绪让我再也看不见听不见逍遥阁内醉生梦死的一切。
“吱嘎。”一声,旁边的房门被打开,我仿若未闻依然扒在栏杆上暇想。“咳,嗯嗯,这位小哥。”身后传来老鸨讨好的声音,轻轻转过头,老鸨艳红的血盆大口正对着我欢笑。我一惊,一个抖擞,立马后退了一大步,身上立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呃,妈妈有事?”“呵呵。”她手持锦帕掩面轻笑,“这位小哥,可能要对不住了,隔壁的客官出了更好的价钱要包红玉。”“什么?妈妈你没搞错吧?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再说了,妈妈你拿了银子,这回子可不能翻脸不认人!红玉我们包了,他们若要,找别人去。”我一听,不耐烦地嚷道。“你小哥多担待,我也是没有办法,在我们这里谁出的银子多谁便是大爷!回头我再找个好的伺候小哥便是。”“不要,我们只要红玉。”我也上了劲,态度坚决。“那就没办法了!老身只好得罪了。”老鸨冷冷地说着便要上前推开那扇紧掩的房门。“不要。”我一个箭步上前,生生拦住了老鸨伸出的肥手,“啊,妈妈,你看这样好不好?让我与那位客官见一见,疏通疏通。若是硬要闹疆起来,扫了兴不说,妈妈你还得做生意不是!大家多担待多担待。”我呵呵一笑,护住房门,冲着老鸨一个好言好语。“也罢!来到逍遥阁都是爷,我都得罪不起。小哥你有能耐,便与房里的客官好好商讨商讨吧。”说着,老鸨一个伸手推开了隔壁的房门,我一怔,眼皮一抬,便闪身走了进去。老鸨在身后倏地关上了门,我冷笑一声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