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报!急报!”骑马人神色疲惫不堪,胄盔已然歪斜一旁,从玄武门一路飞驰进了白虎门,守门人见他手上朱红赦令,当下大惊,不敢阻拦,任由马匹直闯青龙殿。
此时天刚蒙蒙亮,鸡鸣不过一刻钟,一众赶来上朝的官员正排队经过奉天门,突然后面马蹄声震耳传来,竟已连冲数人而不住。
田夫子面色涨红厉声喝道:
“奉天门岂能纵马而入!汝是何家校尉,衣冠不整驱马直闯青龙殿,莫非是嫌脑袋不够长吗!”
“放你妈的文绉屁,前线急报,老子没空与尔等争辩,速速与本校退开!”说罢竟是驱马欲搏翻一众大臣。
“尔敢!老夫乃当朝三品通政使田振,天子脚下,岂容匹夫如此放肆!”田夫子一声大喝,面上青筋暴起,竟朝那校尉丢去手上奏疏,蛮牛般顶上烈马,四周朝臣眼见如此,当即紧随其后,一时间数十双手往校尉身上招呼,竟是将那校尉直直拽下马来。
“匹夫不守天子礼,岂能轻易放过!”朝臣言语激烈非常,仿似要用唾沫将其骂死在道上。
那校尉被众人搏倒在地,已然大怒,爆喝一声,抽刀便砍,多亏眼前人身手敏捷,否则当即要闹一出血溅奉天门。
“郊州大败!郊州大败!衍州已丢,你们这群老贼只顾朝堂废言,扰乱陛下耳目,贬我三军将帅!如今敌军拿了郊州,不日兵临鏖州,老子便要看看你们用什么鸟东西来打退敌兵!用你娘的口水吗!?”
“郊州败了!”轰隆一声惊言,四周突然一片寂静,只留马鼻声喘着粗气。
田夫子回过神来,已不知过了多久,单见那校尉已推开数人往大殿方向奔去,再无一人敢拦。
“这世道,终于要变了”他垂首望着脚下摔断的奏疏,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进了这道门,你就可以吃饱”噬骨鲨面无表情的递给男孩一张写了字的木牌,男孩不识字,但是噬骨鲨已经反复向他念了三遍,于是这块木牌连着上面的字,一同成为了他的新名字。
“以后,你就叫木乙”噬骨鲨盯着他眼睛说道
木乙接过令牌,轻轻点了点头。
“在这里面,食物有很多,若是想吃到,就要去抢,不管是鸡肉,鱼肉,鸭肉,还是上好的白面馒头,你若抢不到,就得饿着,如果你真的饿到动不了了”噬骨鲨顿了顿:“那就只能饿死”
木乙对饿死两个字仿佛很是恐惧,他抬头望了望这高大的木门,陡然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从他跟着噬骨鲨这段日子,听到的最多的字,就是死字,但他并没太大的感觉,毕竟死是没死过,但是饿,是真的饿过的。
“进了这扇门,不是活着出来,就是死在里面,没有第二种选择”
“从现在开始,所有的路,由你自己走”噬骨鲨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便消失在大门前,徒留空荡荡的大街映在木乙的眼帘。
“你有名牌?”黑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木乙递上来的木牌
“木乙?”黑衣人望着眼前瘦小的男孩有些诧异。
“给你名牌的人还在吗?”
木乙恍若未闻,他已两日未进粒米,只是饮了些浊水。
毕竟,人只有吃饱了,才有心思去接别人的话,但是直到后来他才觉得,当时如果接了这句话,恐怕以后的日子会好过的多,所以说,吃饱饭这件事究竟有多么重要。
“他是木字门的,若是能活下来,内定的白骨殿,放进来也不打紧,终归也就两条路可走”
黑衣人望着被引路人领走的男孩摇了摇头:“只可惜,以你的年纪怕是走不到白骨殿了”。
朱红色的大门雕刻着两只麒麟,一左一右,看起来祥瑞非常,引路人带着木乙走进门内。
如果木乙干过坏事的话,他一定能感觉出,这里面就是一座巨大的囚牢,可惜他没有蹲过牢房,不仅如此,他甚至还觉得这地方真的挺不错,起码比起郊州的战场和自己栖息的桥洞而言要好的太多。
墙壁,地板都是朱红色的,看着非常鲜艳干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宽阔的大地板上,密密麻麻的拥挤着百来号人。
“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吃不饱饭的小孩”木乙仿佛找到了一丝慰籍,他木纳的跟在引路人的身后来到了一扇门前。
“这是你的房间”
漆黑的铁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鼻青脸肿的孩子正爬在地上帮另一个孩子洗脚。
引路人恍若未见,洗脚的男孩神色一变,立刻蹬开身下的孩子,恭敬的站在了一旁。
引路人微微颔首,随意拍了张床道:“以后,你就睡这”
木乙望着那床上正躺着的孩子,没有说话。
“不是活着出来,就是死在里面”
“吃的要抢,喝的也要抢,你不抢就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抢不动,那就只有饿死”
“饿死”木乙眼中闪着光芒,“原来睡的地方,也要抢”
啪嗒!漆黑的铁门关上了,引路人走了,木乙站在狭小的房间里望着自己的室友,床上的孩子警惕的望着这个新来的家伙。
倒是洗脚的孩子一屁股坐回床上摆了个天王老子的姿势。
“新来的,叫什么名字?”童音未退,语调却颇为嚣张
木乙恍若未闻,木头一般站在那里。
“你妈的,老子问你话呢!”那孩子听不见答复显得有些暴躁。
“大哥,怕不是个聋子吧”床上人望着木乙取笑道
砰!男孩一脚踢翻水盆,泼出来的水溅了肿眼男孩一身,他自始至终没出一声。
“你就是聋子,进了我徐海的地界,也得给老子哼哼两声”
木乙并非没见过不讲理的人,但若不是为了讨生活,谁又会不讲理,他有些不理解眼前的大高个为什么总是纠结于自己的名字,名字终究不能当饭吃。
“木乙”他说道,寄希望这个叫徐海不要再这般取闹下去,他实在太饿了,没有力气和眼前这个大高个争个口舌之辩。
“木….木…木乙!”床上的人仿佛吃了个大包子,扭头结结巴巴道:“他说…他…他姓木,大…大哥,这小子会不会是木字门的”
“木字门”徐海的脸色青了一阵又转为常色,在昏暗的灯光不太明显
“哼”
一声冷哼“木字门又怎么样”徐海语调随着他的脸色放缓了下来,就连天王老子的坐姿也不再保持。
“这小子瘦的皮包骨头,怎么会有木字为名”徐海望着他有些不大相信,语气一缓:“既然木字为名,那一定有名牌,把你那名牌给我瞧瞧”
木乙不动,徐海的手伸在半空中僵持了半刻,终于他的脸色如同染坊一般从正常转为铁青最终变成了酱红。
“臭小子,你装什么大头蒜”徐海大喝一声,“不过是个新进的孬种,敢在你海爷面前唱天王脸!”
说罢直接撸起了袖子,在床上男孩的惊叫下一拳冲上了木乙的面门。
“有木字门的人,都是有些武功底子才进来的,徐海太冲动了”男孩的念头还没有起完,木乙已经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被打翻在地上。
“诶!”男孩还没反应过来,徐海已经坐到木乙的身上开始捶打了。
时间随着拳头一秒一秒的落下,没有人阻拦这个行凶的大男孩,木乙脸上被打的乌青发紫,鼻腔里喷出血液,狼狈不堪。
徐海打累了,气喘呼呼的骑在木乙身上搜罗着他的上身,一块木头牌子被拽了出来。
“嘿嘿”徐海轻笑两声站起身来踩住木乙的脸。
“就这么个怂包?没有天王的本事,倒有了天王的脾气,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叫个什么”。
“嘿!你这怂包还真挂着木字名”徐海望着那木字想了半天,终于认了出来,洋洋得意道“早听说有木牌的不好惹,都是吹出来的嘛,这等杂碎也能有木牌?不如给了老子,以后老子就叫木乙,挂木字名,进白骨殿,你个软蛋吃不起这碗饭,趁早死外边跟那些个杂碎一起睡猪圈吧”
说罢大笑两声,打开铁门一脚将趴在地上的木乙蹬了出去。
“恭喜大哥得封木字牌”门内传来男孩们的巴结嬉笑声,宛如酒宴上被簇拥的达官贵人。
“原来,连名字都可以抢吗?”木乙躺在地上,扭头望着朱红地板上拥挤的百来号人,鼻血打湿了衣襟。
“原来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没有地方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