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把目光投向一举灭了南燕政权的东晋帝国。
西晋灭亡后,北方大乱,占据建康(南京市)的琅王司马睿,登极称帝,勉强撑起半壁江山,是为东晋帝国。
任何一个政权建立之初,都有一种生气勃勃的开国新气象,唯独东晋帝国例外。这个偏安政权建立之后,一直上气不接下气。前后传承的十一位皇帝,一个个昏暗愚弱,没有脾气,连做个三流暴君的资格都没有。
这里,我们只介绍东晋在位时间最长、皇权奄奄一息的两任皇帝——晋孝武帝司马昌明(司马暇)、晋安帝司马德宗父子,以求管窥全豹。公元372年,十一岁的皇太子司马昌明,成为东晋第九位皇帝。不久,茱鹜不驯的权臣桓温逝世,大臣谢安接替其执政,一时朝廷安宁,国家得福。
然而,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司马昌明在位二十四年,安逸享乐,除了不断签发大赦令,似乎无事可做,成为大分裂时代帝王群中,对“丧命六字真言”的“逸”字最勤谨的实践者。
所谓“大赦”,就是在某个时刻将全国所有囚犯无论罪行大小,一律免罪释放!这实在是中国帝王时代通行的一大恶政,不唯东晋帝国如此。但司马昌明时期的大赦是很频繁的。公元375年八月,十四岁的司马昌明正式结婚,自是一件大喜事,照例全国大赦。次年正月,小皇帝开始亲政,同时改换年号,更是一件大喜事,全国再次大赦。五月十五,发生地震,司马昌明乞求上天宽恕,又下令全国大赦,文武官员各升一级。至此,九个月内,三次大赦,法纪荡然,罪犯逍遥法外,社会秩序大坏。
专制时代,帝王长官们的好恶就是法律。而这些法律极其严苛,百姓动辄被捕,以致狱中爆满,不得不定期大赦。而频繁地随意大赦,就像频繁地随意捕杀一样,只能使社会陷人混乱,贻害无穷。可怕的是,从公元373年正月至392年正月,十九年中,司马昌明竟发布大赦令二十次!有些欺压百姓的恶霸、杀人犯,刚被缉拿归案,遇上大赦,统统免罪释放,荣归故里,无不令被害的人家胆战心惊。
然而,随意大赦,在帝王们千万罪恶中,实在算不了什么。
司马昌明够不上坏皇帝,而他最突出的表现是沉溺于酒色,差不多像夏莱拟履癸和商封王子受辛一样,“为长夜之饮”,醉时多而醒时少。又信奉佛法,穷奢极欲,大量延请和尚尼姑人宫,乐此不疲,朝政算得了什么!
公元383年,前秦符坚率领大军一百一十二万,进驻犯水(安徽寿县东),声势浩大,誓言灭晋。建康(南京市)上下,一片惊恐气氛。皇帝司马昌明,毫无应敌之策,竟与小他两岁的弟弟司马道子亲王在一起饮酒玩乐,长醉不醒,可谓处变不惊,置国家存亡和个人生死于度外!
10水之战侥幸取胜,司马昌明也毫无反应,漠然置之,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朝政全赖谢安主持,而司马道子不断低毁谢安。两年后,谢安逝世,司马昌明命二十二岁的弟弟司马道子身兼将相,全面主持朝政,自己只顾饮酒和玩美女。而司马道子也嗜酒如命,于是兄弟二人,日夜狂饮高歌,左右侍从乘机争权夺利,互相勾结请托,贿赂公行,朝政乱到极点。和尚尼姑、宫中乳娘,纷纷引进各自的亲友做官,接受贿赂。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都当了朝廷官员,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甚至穿着官服,公然抢劫。各地豪强地主,更是无法无天,大量霸占土地,迫使农民破产为奴。有些大臣感到痛心,把这些情况上奏给司马昌明,结果就像上奏给土地庙,什么反应也役有。
朝廷交给司马道子,而司马道子奢侈无度,长夜宴饮,整天喝得蓬头昏目。司马昌明不但不管,还时常请其人宫陪宴,兄弟二人每次都酩配大醉,全然忘记君臣名分。
除了饮酒,骄横豪奢的司马道子,凭借其权势,肆意卖官:爵,资产高达数亿,地方大员,多为司马道子所任用;更有三教九流、捕盗卖唱者,也被引作亲信,拉进朝廷做官。司马道子让这些人为他兴建豪宅,雕梁画栋,堆山凿池,备极豪奢,一次费用竟达一万万钱。就连司马昌明驾临参观后,都为之震惊,直斥其奢侈过分!
然而,这一切都是司马昌明纵容的结果。这位以酒色闻名的天子,整天沉醉在深宫之中,清醒的时候很少,清醒之后过问朝政的时候少之又少,大臣们很难见到他。他也知道,如此下去,非亡不可,但就是不加治理。
公元395年七月,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出现在天空,迷信认为这是不祥之兆。正在华林园宴饮的司马昌明十分厌恶,举起酒杯,对空高喊:“彗星,敬你一杯酒,自古以来,岂有活到万岁的天子?”这种满不在乎的“达观”态度,其实是一种消极颓废意识,他甘愿在美酒和美女群中度过一生。
可惜,他与江山社樱开玩笑,命运也和他开玩笑。过分的安逸享乐,反而容易使人丧命。后宫成千上万美女中,司马昌明最宠爱张贵人。而爱与恨原是一把双刃剑,很容易相互转化。公元3%年九月二十日,司马昌明在后宫欢宴,杯献交错之中,乐声柔和悦耳,舞女热情奔放。司马昌明对年近三十的张贵人开玩笑说:“以你的年龄,应该废去,我更爱年轻的!”张贵人强忍羞怒,没有发作。当晚,司马昌明醉如烂泥,昏卧于清暑殿。张贵人拿出美酒,遍赏宦官,把他们遣散,然后命牌女用被子把三十五岁的司马昌明活活闷死,再用重金贿赂左右侍从,声称皇上“因魔暴崩”。十五岁的太子司马德宗是个傻子,司马道子昏荒淫,遂对司马昌明的死因,了无人问。
司马昌明逸豫亡身之后,太子司马德宗继位,是为晋安帝。
司马家族似乎专出傻皇帝。西晋时期,询问蛤蟆给公家鸣叫还是给私人鸣叫的晋惠帝司马衷,已经傻得天下闻名,而司马德宗更是后来居上,从小就是一个白痴,而且先天哑巴,不会说话,甚至连冷热饥饱都不知道;饮食起居,一概不能自理。朝政仍由三十三岁的叔父司马道子主持。从此,司马道子便以傻皇帝的名义,不断下达对自己有利的诏书和圣旨,真是妙不可言!
为了腾出更多的时间,泡在美酒和美女窟里,司马道子于傻皇帝正式即位的当年,公元397年,竟让十六岁的儿子司马元显代他行使大权,掌管朝政!司马元显聪明机警,掌权不久就发现权力的可爱。两年后的一天,十八岁的司马元显乘老父沉醉不醒,也以傻皇帝司马德宗的名义下诏,把老父彻底免职,任命自己主持朝政兼扬州刺史。司马道子酒醒后,方知被儿子夺权,于是大发脾气,但已无可奈何。
司马元显执政后,大用亲信,树立党羽。满朝文武百官,无不对这位十八岁的首辅之臣有所畏惧。该小子性情苛刻,生杀予夺,全在一时性起。当时,人称司马道子的家是“东府”,儿子司马元显的家是“西府”。东府门前冷落车马稀,西府则人来人往车拥挤。司马元显少年得志,其亲信全是阿谈奸俊之辈。这些无耻之徒大肆吹捧司马元显,而司马元显也要求文武百官见了他要像见了皇帝一样,行叩拜礼。于是,公卿以下所有朝臣,见了司马元显,都得叩头参拜。
当时,以孙恩为首的民众暴动正如火如茶,业已攻占江浙郡,朝廷不断出兵镇压,致使国库枯竭,司徒以下大臣,每天每人才领七升(合今1.4升)口粮。而司马元显却生活豪奢,贪赃枉法,富过皇宫。
中国历史上不乏少年天子,却鲜有像司马元显这样权倾天下的少年大臣。尽管这个不满二十的家伙已经位极人臣,但仍然贪得无厌,以傻皇帝司马德宗的名义下诏,不断为自己加官晋爵。公元400年十一月,十九岁的司马元显再次以皇帝的名义,给自己加封了一大堆顶级官衔,同时兼任十六个州(东晋共有十八个州)的军事长官,并封自己不过两三岁的儿子司马彦璋为“东海王”。
吏部尚书车倩,实在看不过眼,秘密拜见司马道子,请其出面,管管疯狂的儿子。司马元显知道消息后,追问父亲说:“车跟你谈些啥?”司马道子不回答,儿子定要老父交代,司马道子大怒说:“你是不是想把我囚禁起来,不准我跟朝廷官员讲话?”司马元显拂袖而去,逼令车)自杀。
荆州刺史桓玄,是桓温的小儿子,管辖东晋帝国三分之二的疆土,久有不臣之心,公开拒绝司马元显调遣。公元402年初,司马元显虚张声势,自任统帅,集结水陆大军,扬言讨伐桓玄。
桓玄固然无能,但比少不更事的司马元显要见多识广。司马元显大军尚未出发,桓玄大军杀气腾腾,‘已从荆州(湖北荆州市)顺流而下,直人建康(南京市),把司马元显捉住,连同其父亲司马道子、五岁的儿子司马彦璋,统统绑赴街头斩首。从此,桓玄控制朝廷,也像司马元显那样,以傻皇帝的名义下诏,不断加封自己。
一年后,公元403年十一月,这位新暴发户,干脆以傻皇帝的名义下诏,把皇位“禅让”给自己。于是,司马德宗搬出皇城,桓玄篡位称帝,国号为“楚”。可是不久,出身贫寒、才干出众的武将刘裕,起兵勤王,号召复晋。次年五月,桓玄战败被杀,被挟持到荆州(湖北荆州市)的司马德宗回宫复位,刘裕掌握朝政,一时拨乱反正,转危为安。
六年后,公元410年,刘裕亲率大军,攻灭南燕帝国,诛杀慕容超。又过了三年,遣兵人蜀,消灭憔纵的西蜀王国。公元417年,刘裕大举北伐,攻陷长安(西安市),消灭后秦帝国,诛杀其皇帝姚乱。
东晋帝国在刘裕手中变得空前强大!
然而,白痴皇帝是催生野心家的温床。刘裕取得一连串军事胜利后,也像桓玄一样,非当皇帝不可。
消灭后秦的次年,刘裕撤回首都建康,把三十七岁的晋安帝司马德宗毒死,让司马德宗的弟弟司马德文做了两年傀儡皇帝。公元420年,三十四岁的晋恭帝司马德文禅位,刘裕称帝,建立刘宋帝国,历时一百零三年的东晋帝国就此灭亡。不久,司马德文也像父亲司马昌明的下场一样,被刘裕派人用被子活活闷死,开创了篡位者诛杀前代君王的恶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