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面对贾桂花的赞扬,尽管李清源心里七上八下地不能够安定下来,想到自己二十年来在修生养性中度过,心性难得嗔痴,今天因为一个以貌取人的小人之语动了争执心,坏了修行,她心中很是不好受。
但看到贾桂花期待的眼神,不得不报之以微笑,以示安抚之意。
“娘。我想改名。”
李清源对贾桂花这么说道。
张小草这个名字,不是她嫌俗气。而是起不了认同感。
“改什么名拿哪?祖宗起的名字你改什么?啊,你改的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李,清,源——
李清源手指一个字一个字蘸了水在桌子上写给贾桂花看。
贾桂花也是小学毕业的,但看李清源写的一手繁体字,皱眉头:
“你想都不要想了。你的书法倒是没有白学的,不过首先这个姓,你就不应该改。”
说着出门去买菜了。走的,是大马路。
说到这大马路也有段因缘。因为将军村的贫困是全清水镇出名的,所以别家村子修路都是村民每家每户掏钱,将军村是由政府和其他村子村民捐钱修起来的,当时惹得其他村对将军村的意见很大。
毕竟谁都不见得有钱是不。
但是将军村的村民对本村的大路非常有感情——
出去田里干活,喜欢绕个远路走过新修好的大马路;
去店里买菜,明明很近的路程,走个几分钟就到,喜欢骑个破自行车吱吱嘎嘎地从大马路绕着骑到店里;
至于到了晚上,有别于北方特贫困农村人大家都上炕的习惯,将军村人是全村人拿个小板凳齐齐坐在马路中央聊天,或者打麻将。远远的谁打个招呼,说:“哎,逛马路去咯……”声音一波三折,极富韵味。
反正也没有汽车经过。这几年拖拉机也没有了。
贾桂花也是很喜欢这一条大路的。平常总在上面晒谷子,晒野菜。但这一回,考虑到自家女儿喝农药自杀回来——这种消息毕竟不光彩。所以是翻山从隔壁镇的鸡头岭过来。
等隔壁小店的大嘴元英发现贾桂花来买菜的时候,感觉到不对劲,特别是看到贾桂花脸上的神色不是悲伤,而且带着小心翼翼的,小心当中还是有些喜气洋洋的感觉:
“小草回来啦?要买点好菜啊!你说年纪轻轻的有什么想不开要去自杀啊……”元英试探着说,心想这回捞到独家新闻了。
贾桂花瞪她一眼:“这种话,元英你不要给我乱讲!我们小草也不是自杀,她是当可乐喝错了。”
有人喝错一口还可能,能够一下喝错两瓶吗?何况敌敌畏的气味和可乐的气味也差太多了吧。
元英心里哼了几声,因为还是有点忌惮贾桂花的,毕竟那不是一般的泼妇,加上是来自己小店买菜的,于是说:“呵呵,那要买点好菜哎。可乐不要吧?搞不好看到这个可乐,想到农药,有心理恐惧的。买点雪碧喝喝。嗯,还有芋头,螺蛳,新鲜的小龙虾,石板鱼……你多买点给她补补。”
贾桂花一点不肉痛地买了两斤早已死透的小龙虾和三斤猪肉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贾桂花对李清源说:“小草。要是他们问起你喝农药的事,你也不要多说。那帮人烦来烦去烦得要死,你就说喝错了。她们也不敢多问的。要是一直烦你,你跟我讲,我骂她骂个要死!”
李清源点点头。她已经了解到贾桂花作为一个女人,那不是一般的泼辣,但是作为一个母亲,确实可亲可敬。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个在家人了。”李清源暗暗对自己说道。先前明惠师傅对自己说的话浮现在脑海里——
“清源,我知你心性高洁,且有慧根。但我最担心的就是出家人的修行——虽然容易入门得道,但根基不稳。我们看有些在家人,吃喝嫖赌,样样不堪,可往往这样人,一旦修行得道,那才是真正得道了……”
“师傅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张小草’这三个字要是改成原来的名字,才好。”李清源这么想道。
“哎,哎,这个菜是你妹妹喜欢吃的!”
贾桂花的话打断了李清源的思路,跟着她手起筷落,硬是从张大树那里抢了一大块精肉放到了李清源的碗里。
“妈,你是一点不心疼我,都心疼妹妹的。”张大树毫不顾忌说着抱怨的话,跟着扒了几口白饭到嘴里。
“我心疼你,我心疼你个屁啊,这么大个人,到现在还没讨到老婆!”贾桂花白他一眼,从炒猪肉里夹了块相对小些的精肉给他。
“还不是家里可怜么……妈你的眼光又高,说是家里出了个大学生,一般的女人你都看不上了,难道叫我讨个大学生啊?”张大树絮絮叨叨地说着。
“你肯讨,人家肯要你么,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李清源看张大树的神情,那样子分明是心里头有人了,于是问:“娘,兄长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贾桂花这回真正感觉到自家女儿不一样了,呆呆地看了她一眼,看李清源的眼神不避不闪,和以前的时候比起来好像还要清亮了点,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很不一样,心里不晓得为什么有些毛毛的,但还是淡淡说了句:“你不是知道的么,你哥哥大树喜欢的菊香。”
“菊香?”
“是啊。村东头的菊香。难看得要死,屁股又大,真不晓得你哥哥怎么喜欢那样的女人。”贾桂花说。
“原来如此。不过,娘,人与人相遇是一场缘分,谁也说不准的。你年纪也有些大了,往后,还是少忧烦为好。”
“好,好。”贾桂花连连说得这一个字,眼睛紧紧盯着李清源的动作。
原来李清源一贯吃素,这回她把精肉搁在碗边,只是夹了几片青菜叶子,现在正一小口小口地抿着饭,那样子像是在数有几颗米,比公主还要娇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