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晟城南的太师府府邸,是在昔日‘钱家庄’的基础上扩建而成,占地之宽广修筑之气派,足以与慕王府相媲美。
夜深了,各个院落的灯光逐一熄灭,府东边的‘和庭苑’却灯火通明,云太师正在房中看书。
瘦高的身躯,穿一身墨青色的四合如意云鹤暗花锦袍,看起来颇为尊贵。
长相却略显老,额头上皱纹深重,不惑之年却已两鬓斑白,没留胡须,从清秀的五官不难看出,年轻时也不失为俊美人物。
看面相全然不似那种刻薄之人,与传言中的恶父形象相去甚远。
“唉!”云太师突然合拢书本,轻叹了一声,面色凝重地望向旁边的云荣,“熠然的事,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吗?”
他口中的熠然,是云伊伊的亲哥哥--云熠然,太师府嫡长子,三岁的时候丢失,这么多年来,云太师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他。
“没有呢,老爷。”云荣恭恭敬敬地回答,“大公子丢失的时候太小,那枚胎记又过于隐秘,实在是不好找啊。”
“惭愧啊。”云太师流露出深深的自责和愧疚,眼角竟泛起了泪光,“梦柔留下两个孩子,一个去向不明,一个自小罹患怪病又命犯灾星……老夫实在是没脸向她交待啊!”
这些话若是云伊伊听了,心里不知道会不会好受些,这个亲爹虽然对她不咋滴,可好歹也没盼着她去死。
“老爷,这些事情都过去了,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云荣宽慰他。
“交待下去,每月给大小姐的例银加到一百两,给不了她荣华富贵,至少让她在乡下衣食无忧吧。”
从云太师的只言片语不难看出,他的心思也不见得有多歹毒,估计也是被人蒙蔽了双眼,才导致云伊伊吃尽了苦头。
“是,老爷,奴才这就去办。”
两年来,云太师每月交待府中给云伊伊五十两银子的例钱,不过全部被云夫人和云老夫人扣下了。
这事云荣能不知道?同流合污罢了。
云荣刚准备出去,就碰到云华拿着一封信匆匆进来。
“老爷,清溪镇的来信。”云华弯腰,把信举到云太师面前。
云太师放下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打开书信扫了一眼,便蹭地从桌旁站起来,面色凝重。
“老爷,出什么事了?”云荣连忙退回来,一脸担心。
纵使在朝堂上游刃有余的云太师,在看到这封信之后也是大惊失色。
“将军府大公子与伊伊指腹为婚?这件事情不过是几位夫人当年的玩笑话,慕小王爷却特意提起,所谓何意?”
连云荣这种不懂朝政的人都清楚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混迹朝堂多年的云太师哪能不懂?不过是太过突然,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竟有些慌乱。
云太师不停地来回踱步,脑子里一团乱麻。
立储以嫡,无嫡以长,前太子病逝之后,皇上无谪子。
一时间朝堂上暗流涌动,慕王爷拥立三皇子慕容墨烟,柳大将军拥立二皇子慕容宏彦。
最后皇上力排众议,立三皇子慕容墨烟为太子,是以柳大将军极为不满,早已按捺不住,蠢蠢欲动。
而慕王府也正在寻找突破口,试图对将军府进行打压。
这两大政敌针峰相对,太师府若是夹在中间必定进退维谷,最终成为两党相争的牺牲品。
所以这门亲事对太师府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祸事,无论如何选择,必将遭受重创。
“老爷别急,眼下这门祸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云荣连忙出谋划策,“如今皇上突发疾病,此时只怕将军府和慕王府都在忙着……老爷必须趁这个空档,赶紧让大小姐成亲为妙。”
这个方法,云太师不是没有想过,他一是怕云伊伊名声太差,无人敢娶,二是觉得嫁在那种穷乡僻壤,委屈了她。
“大小姐身份高贵,多些陪嫁总有好人家肯要的。”云荣猜透了他的心思,连忙打消他的顾虑,“再说嫁个老实的乡下人,总好过在大户人家的后院,受三妻四妾欺辱的强。”
云太师一听觉得有理,丝毫不敢耽搁,连忙往旁边的‘惠兰苑’去了。
此时‘蕙兰苑’也不平静,云若峰在书信里把云若丹给云伊伊当了替死鬼之事详细说了。
太师夫人王氏看过信后气得七窍生烟,拿着信就要赶去‘定安堂’禀报云老夫人,刚走到门口便碰到云太师匆匆进来。
“夫人急着往哪儿去?”云太师一眼就瞧见了她手中的信。
“没什么,若峰那孩子的家书……”
王氏还想隐藏,被云太师一把夺了过去,看过信后,云太师怒火中烧,狠狠赏了王氏一个大耳刮子。
“谁叫你们自作主张给伊伊说亲事了?还是给人冲喜……能耐啊,背着老夫干下这许多腌臜勾当。”
王氏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下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开口。
“老爷息怒,大伯费尽心思,也是为了咱们太师府着想啊。”
“堂堂太师府大小姐,没了娘还有爹在呢,用得着别人操这等闲心?咳咳咳咳。”云太师气得咳嗽不止。
“夫人固然不对,不过老爷您想想,大小姐的婚事若是早早的成了,哪会惹来今日这临头大祸?”
云荣赶紧在身后帮腔,他平日可没少从王氏手中得便宜。
云太师一想也是,无奈地叹气,怨只怨这个女儿是扫把星投胎,平白招惹祸事!
“去定安堂把老夫人请来。”沉默片刻,云太师吩咐云荣。
“是,老爷。”
不多时,两位婆子便搀着位白发披散的老太太进来。
老太太个子矮小,面容清瘦,高高的颧骨,凹陷的眼眸炯炯有神,透着一抹精光。
杵着根象牙柄手杖,随意地披了件长袄,想必都已经睡下了,这厢是特意赶过来的。
“有劳母亲了。”云太师亲自把老太太搀到桌旁坐下,王氏赶紧给她奉上热茶,挨着老太太坐了。
“什么事儿,这么急?”云老夫人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询问。
“云荣,念。”云太师把信递给云荣,云荣接了,把两封信先后念了。
云老夫人一听云若丹没了,心痛得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之后又听说云伊伊跟将军府柳大公子定过亲,憋了半晌的怨气一下就爆发了出来,破口大骂道:“同将军府联姻?那个扫把星她也配?”
“母亲大人,这哪是什么联姻,他慕王府拿咱们太师府当枪使呢。”云太师一脸苦闷,“眼下必须想个法子,趁着混乱赶紧把伊伊嫁了,避开这门祸事才是。”
王氏一听面露喜色,把云伊伊嫁了?这不正是她们一直偷偷摸摸在干的勾当么?这下老爷开了口,那就名正言顺了。
经过一夜的紧急商讨,第二日,云太师派出先前跟云伊伊关系还算不错的两位堂妹,云家老三云贵祥的女儿--云紫菡和云心黛、在云荣的儿子云书棋的陪同下,带着书信直奔清溪镇,当说客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