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我这样质问了,毕如之还是不说话,压根不打算理我。伏旌却拉过她,又将果盘推到我的面前,劝解说,“中山匠误会了,如之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我很清晰地理解她就是要驱我的意思。”一时气急,我都没有在意到自己对伏旌说话的态度似乎有些逾越了,他好歹是一国主上,我没有资格吼他。
如之却突然摔碎了茶杯,用力太过茶水都溅到了亭外,刻意护到了伏旌的身边,不管是茶水还是碎片都只是在她的裙摆处停下,伏旌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相反她一件好好的衣裙却再不能穿了。
“我想今日的答谢都没有必要了,中山匠如此急切就早些离去吧!至于答谢,鬼秦稍后自会送去金银。”说完她就拉起伏旌要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了,我甚至不知到底是何处激怒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依然毫不客气,招呼着要走,态度比之刚才更甚,恶狠狠地瞪着我明言:“意思就是驱你,乜海来带着你这位师兄滚吧!”
“这……”连乜海都吓得停住了。
这样一个突变的局势,任谁也没有想到。“如之,”伏旌却拉住了她要走的手,似乎是劝慰道。心疼之余又有些欣喜,他痴情地看着毕如之的眉眼,拂去她怒得蹙成一团的两眉,“不用”。
“可是他……”
“没关系啊!如之何时这么小气了。”
她似乎态度弱了些,却还是放开伏旌的手,生气地拂袖而去了。留下在亭中的众人,大概除了主上伏旌没有一个人知道如之生气的原因。与她相处的多日以来,如之都是傻乎乎笑呵呵的,这样的雷霆之怒还是第一次。
“没事,如之去换身衣裙,你不用在意。”伏旌继续示意我坐下,“中山匠还愿意留在鬼秦吗?作为国主,我郑重诚挚地邀请您做察查司的大夫,地位在三司之上。”
作为国主?这一次,我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拒绝。不管是因为符子昂,还是毕如之。
只有伏旌知道的原因,难道如之生气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对伏旌不敬了?想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
“中山匠止步。”正准备出宫,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符子昂,十年了,你既然之前装作不认识我,现在又叫我做什么?
我没有回头,可还是定住了脚步。“你没有话对我说嘛?”他问。
“没有。”我回道,却又不甘心,再反问他:“巫医有话吗?”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我也没有。”
我暗自嘲笑了一遍自己,所谓的孤傲,还是没有学透,我强迫着自己傲气地离开。
符子昂不负期望,在三日的时间里暗自清缴了巫医族内与符胜良所有有关的人物,不带感情地全部绞杀,一切都进行得隐密顺利。他从来都是这样绝情。
孟良留在了鬼秦,也不算意外。
心中郁闷,正好想找人说说话,不知不觉地走着,突然看到一株盛放的木槿,紫花绚烂。才想起伏旌已经解了后妃的禁制,连珀玉的墨韵堂也已经重新修起来了,我还没有去看过。
不知为何,我总是喜欢和珀玉的相处。
随手又折起那枝木槿,独自向庭院深深处走去,珀玉住的地方也实在偏远。自上次交谈以来,我发现她的沉静还真是出自心底。似乎与这宫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珀玉只像是一个客居此处的隐士,除了整日的诗书琴画,没有多余的一点心思。
但是对我,她却甚至比对伏旌都要殷勤。
见她正靠着栏杆半仰着脸闭目,日光柔和地打在她的脸上,侧脸简直美得不可方物。从前第一次见她穿着一身嫁衣时我就被她的美貌震慑过,如今再一次也不例外。她那么漂亮,却还可以做到心如止水,我怎么都学不来。
“你倒是清闲!”坐到珀玉的身边,我亦靠着栏杆仰面休息。
“你不是也到我这里躲清闲了吗?”
“谁让你这里最是清闲呢?”相视一笑,她认同地点头,我把手里的木槿递给她,“这是给你的。”
珀玉突然坐立起来,应该是欢喜的,“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木槿?”
“哦,你喜欢木槿吗?”我故意逗她。
她反手嗔怪地打我,“少来,别装做不知道。”
“那便是我聪明吧!”初见到三夫人的时候,她留到最后,一个人静静地看着那株木槿,但还是走了。纵然她隐藏得很好,可是一个人由心底发出的欢喜,哪里是能抹灭得了的。
珀玉噗嗤一笑,“是,毕如之最聪明。”
笑声不绝,她说是要邀请我参观新修起来的墨韵堂,这座小楼,大抵都是按照她的意思修起来的,带着许多宗周的磅礴余韵,但又不失了珀玉的墨韵书香。辗转其中,小道狭窄,突而阔堂,颇有游戏流连的情趣。
“我怎么怀疑你就是想重新修个墨韵堂才放火烧了原来的屋子呢!”新修的小小楼阁大处宏伟,小处精致,我都不知道珀玉还有这样的才干。
她做出惊讶失望的样子,“啊!被你发现了。”
“欧,原来是这样。”我歪头踱步走出,“我还以为你是要找个机会监视习冉去呢!”
“啊!对哦!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没想到。”
又是默契的一笑,我才发现原来沉静的珀玉这么好玩,而我跟她在一起竟意外地合拍。一时玩闹,把所有的烦恼都忘了个干净。
“珀玉,你不适合这里。”
“是,可是这里比宗周要好些。”
“但是那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
“等到我想走的时候,大概只需要求你就好了。”她看着我,咧嘴笑着,暗示着什么。
我马上想到伏旌,才明白她的意思。与伏旌在一起,我还从未认真想过这样问题。“其实这宫里的吃食还挺多的!”吃几年十几年会腻吗?
这样小女儿的话题,我就这样信任地与珀玉讲了。在我没有觉察出的时候,她已经看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