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子昂和乜海都守在伏旌的身边,这个充满了血腥与药味的屋子,却全部都是伏旌的气味。我赶忙坐到他的旁边,探查着他今日的情况。面色红润了些,手心还是那么冰冷。
一到了伏旌的面前,不管我之前是什么样子,都会马上变回傻傻的毕如之,这大概就是伏旌对我的魔力吧。因为他对我好,所以会心甘情愿地把所有的美好都奉还到他的身上。
只要看着他还是一个鲜活的少年,我就会无比的开心,拉起他的手,笑意寒暄,“我见你好了很多。”可脑海中却突然蹦出了伏苓的样子,我还没有与他解释!我该怎么解释?
“是好多了。”他温柔地对着我笑,就像已经忘记了伏苓之事一样,但他怎么可能忘得了呢?似乎伏旌在我面前总是这样笑脸盈盈。
但我不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给出原本属于伏苓的温柔,“伏旌,”我叫住他,“公主的事……”
“好了,不怪你!”他截住我的话,反而问我:“可要吃点东西?”
为什么?他这样没有理由的信任倒是让我有些惊慌,哪怕是一句失职的责问也好啊!他把所有的痛苦都自己担起来了,让我情何以堪?我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罪过一一细数,话到嘴边,全被胆怯吞噬,只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那是:“你呢?饿了么?”
他宠溺地看着我,完全看透了我的心思,是真心要轻描那个沉重的话题,依然执着地说着吃的,有些打趣:“知道你要来,已经让人准备了最好吃的挂芦鸡。”
突然破涕为笑,因为他的真心想逗我,却逗得太过明显了。暖心之余又有那么些小可爱,我啼笑地埋怨:“这种时候还吃什么挂芦鸡啊!我是想说若你饿了,让你吃点……”
“我知道,但想让你陪着。”他就连谎话都说得这样诚挚。
既然他不愿提及,我又何必一定要去揭他的伤疤。伏苓之事,未来若有合适的时机我们再谈谈吧!
突然想到刚刚的事情,算是一个安慰。“我终于把孟良留下来了,他会接手察查司的事情,我这样做可以吗?”虽然已经独断地做完了,但我还是希望我做的一切伏旌是认可的。
“当然,”他抬头摸着我的头,“如之可真聪明。”大概符子昂在他身边又已经把细节都告诉他了吧!
但我从未听人夸过我聪明,原来是这样令人欣喜的称赞。以后这样的话,我也要用同样的语气去称赞别人。
慢慢平静下来,所有的事情开始变得顺遂,转眼就是多日。到现在我对伏旌的信任都无比感激,但信任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伏旌。而官员们大多还不知道此事,若是他们知道,我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安然地留在伏旌的身边。江冲和乜海,因为他们知道我做过,对待此事也和我一样地委屈。
而已经安然嫁到宗周的伏苓,时到现在也没有回过一句答复。伏旌虽然表面上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我却不能不知道他对妹妹的担忧。我已经渐渐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不是我的错,但是伏旌呢?
他亲手送走的妹妹,还没有到达宗周就遭此变故,他对自己又该有多少苛责?而对未来又该有多少担忧?明明他还没有痊愈……
边璞玉说是为了公主的声誉,全面压制了所有相关的消息。涉事的一干人等,连同伏旌派去的送亲者,连现在是什么情状都没有传回一句。而我们之前送给伏苓的问候也没有得到一句答复,所有的消息都出自于边璞玉的一句“安好”之中。
怎么可能会安好呢?经历了这样生死边缘的绝望又去到他乡陌生人的身边,我不敢去设想,伏苓孤生一人在异国他乡是怎样危及的处境,但是我什么都帮不了她。
一想到伏苓,我此生都难以放下。“宗周边珀玉,我真的要见见你了。”想着事情,江冲走到了我的身边,阴沉着脸,他向来与我不算亲近的。难道又是关于再生的事?
他并不积极,懒懒地通知我说:“姚怀山要见你。”
他说,大个儿要见我?我疑惑地看着他再次确认,江冲依然重重地对我眨眼点头,“他说要见你,现在。”
江冲竟然会为了怀山传消息,在我的映象之中他们也算是半个仇人吧!江冲是怀山跟着父亲以来开始学习经手的第一人,他见证了江冲所有屈辱的过程。这样的两个人也可以走到一起,到底江冲又拿到了什么好处?我不知道,但是这看似安分的宫廷,江冲才是那个算计最多不肯安分的人吧!
把纷杂的想法放到一边,我哪有什么心思见怀山?就算伏苓之事我可以放下了,却不得不究其原因。若是不找到边璞玉是什么态度,我日夜难以安寝。
拒绝着江冲的传话,“现在不行,”我要去见边夫人,自然比怀山重要,他左不过又是要劝我回去。“告诉他明日吧!”
“好,那是你们的事,我这就算是完事了。”江冲离开,满身的不在乎。不知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我却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自从我留宫以来怀山就赌气不理我了,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又要见我?他给我的感觉似乎变了许多,怀山有什么与寻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反正明日会见到他,有什么的话就明日再说吧!怀山总不会欺我。安慰着自己,我欣然走向了沉香榭。却不知道痛一时刻,江冲转瞬就把消息送到了伏旌和怀山两处。
“主上,如之姑娘今日不会去见姚怀山了。”江冲在伏旌面前回禀着。
“是吗?那我们去见吧!”伏旌阴沉着一张脸对江冲吩咐,拖着刚刚痊愈的身体坐上了一辆清雅的马车,幽幽地走出了宫门之外。
“江冲,你去把姚怀山请来,带到城郊亭。”我淡淡地吩咐着,江冲看事情要比乜海通透,自然是明白的。
“是。”他骑着一匹快马离开,聪明地不问我理由。我到达城郊的亭子,此处环境清幽,是个说话的好地方。不多时江冲和姚怀山二人便骑马赶来,倒是比我想象得要快。
姚怀山挺立在高头大马之上,赫赫威风,神采奕奕。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他是止不住的欣赏,但他做过的事,却容不得我对他宽容。姚怀山规规矩矩地下马见礼:“见过主上。”
我挥手让江冲离开,才放言令姚怀山到亭中叙话。
“你是如之的大哥?”
他语气不显卑微,反倒咄咄逼人地说到:“我不仅仅是大哥。”
“我不管你有什么想法,今日也不是来与你争论身份之别。只有一句话要警告你:此后最好安分些!”
姚怀山无惧地笑了一笑,反问我:“主上只有这样轻飘飘的警告吗?在下以为是来取我的性命。”
“看来你对自己做下的事倒是供认不讳。”
“是。救伏苓的消息是我拦下的,只是做得不好,未能得逞,让主上见笑了。”姚怀山痞痞地抬眉做可惜状,反倒是把谋害当作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来。
“就是为了让我和如之失和?”
“对。如今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必遮掩。但是你恐怕杀不了我,”姚怀山挑衅地看了一眼亭外的江冲,又鄙夷地上下打量我的身体,啧啧羞辱道:“凭你,更不能。”
怒火已燃到喉咙,灼热得几乎将我吞没。但是他的鄙夷之处我却无法反驳,这个残躯破体无法与他争斗,我从来知道自己无力,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一刻,在对手面前,还未出手就一败涂地。
我只能以不在意稍稍挽回一些破碎的尊严,“你是如之的大哥,我不杀你,只是如之作何选择我却比你更有把握。”
他既然要以武力迫我,我只好在心里击破。本不想把如之作为争斗的筹码,但作为一个国主,我还是利用了她,即便只是一个名字。
姚怀山的眼睛瞪得极大,可以看得出他的怒气。虽然他是有些谋略的,但到底还不如久经世事的官员们隐忍。我从小看得多了,总是比他更熟练些。
“那么你就等着看吧!看着如之会做怎样的选择。”
我已准备离开,从亭中到江冲处的马车,不算远的距离却每一步都走得这样艰难。他的话久久在耳边回荡,纵然他喊得高声,也暴露出话语间的心虚。我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才堪堪抖出几个颤抖的音符:“我等着。”
我的语气,似乎比他更心虚些。对于如之的选择,我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战役。
“江冲,走吧!”虚弱地坐回马车之中,我听到身后的大笑,却什么回击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