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眠,翌日怀山就收到了如之从宫中传来的消息,难怪他们尽管焦急如焚翻遍了这个盘棱州都没有找到,如之竟是被拐骗到了宫里。怀山赶忙联系好稍微有些权柄的太监,因为一直从事这个行业的缘故,他们的人脉还算吃得开,没有知会毕五,他自作主张地就开始要准备营救如之了。
但此刻的如之,却是不会想走了。她已经按照伏旌前一日的吩咐,早早地等候在了庆龙殿外,而准备好的药膳已经备齐,只等伏旌一声传唤。
乜海见此,很是感激。而江冲,自然也是喜不自胜。不管如之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留下,只要在宫里他就还有可以操控的时间。虽然现在这个情况主上对她的兴趣显得比自己还要大。
为什么会留下?因为如之知道,至少有她在,伏旌可以活得长久一些。不管是吃得下东西,还是自己地狱来的身份。就算一定到了永别的那一天,自己在的话他也可以顺遂。
“江冲!”殿内传来了伏旌的声音,与往常不同的是多了些中气与欢喜。看来今日的伏旌心情不错,身体应该也不错。
“是!”江冲招呼着如之和众宫人差使前去,连本是站在殿外的乜海也忍不住前去查看究竟。
所有人规规矩矩地开始做事,铺床叠被,端水穿衣,围绕着伏旌准备着新的一天。“今日似乎不太一样。”伏旌茫然地看着一众来人,人群之中还有着如之的身影,原以为她会连夜逃跑,没想到她还在。
江冲嬉笑着回答他,“今日其实也一样。”
“是吗?”伏旌看着如之,明知故问。
“我这试药的小童初来乍到,不知从前何样。”如之也学着江冲的嬉笑,回答得完全符合她此时的情形。
“哈哈哈,那便该是一样的。”伏旌开怀地大笑,如之自然也跟着笑起来,江冲乜海也少不了。其余的宫人虽则不敢像他们一样大声地笑出来,但面上却都透露着喜色。
这样欢快的主上,实在从未见过,这样不是比他常常忧虑要好很多吗?
因为有一个令人安心的试药小童在身旁,伏旌难得地也跟着吃了几口药膳。不是像以前一样逼不得已地咽下,而是真真正正地吃得开心。于吃了这些东西早已厌烦的伏旌而言,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
旁人做完事就都退下了,如之也不知自己该干什么,只好在一旁呆呆地看着。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伏旌倒是不避讳,与乜海就讨论起来,“今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奏报吗?”他一边挑剔地吃着,一边问一旁站着的乜海。
“最近都没有什么大事,三司互相协商,各司其职。到这个时间应该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主上无需担忧。只是有一事,最终还需要您过目。”乜海将一卷布帛放到伏旌的身边,上面赫然显出“察查司”的三个大字。如之猛然一见,还以为是地狱之中那个崔府君的地方,在这个鬼秦国里,竟然也有一个察查司的存在?
若是要留在伏旌身边,如之是不是也需要看看书了。
伏旌眉头一皱,貌似是一件重大而可疑的事情。“此事,让王充先私下查办吧!”
“是。”江冲退了出来,也赶着如之离开。
至此便不得不说说伏旌一个药养的病体是如何能撑起这个偌大鬼秦的了,大概是少年即位的缘故,他所看的经历的也更多些,比常人都要成熟许多。因为宫中只此他兄妹二人的缘故,也少了些争权夺位的恶毒戏码。虽然上天对他诸多不公,但对这个国家却是足够仁慈了。
鬼秦不同于其他三国,在这里主上所要做的很少,但收到的尊崇却一点也不会减。原因在于确定他身份的不是飘忽的权利,而是他能够统御鬼阵的血液,虽然这样的传说没有人知道真假。
鬼秦国人对于鬼怪的信奉,已经达到了巅峰的疯狂。虽然是叶公好龙,但在这样的信仰之下,举国之人都只会相信那唯一的一人,在鬼秦的国家里,只有一个人的血液可以点得亮王陵的铜狮。
而这个唯一能够点亮铜狮的眼睛,催动鬼阵杀伐的人,就是他们天选的主上。不管那个人的性格如何,能力高低,鬼秦国人相信他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就像当初伏旌的出现一样,他生在先主弥留之初的那几年,他就是那个新生的血脉,用一滴血开启了王陵的铜狮,最终将先王的魂灵安葬了进去。
即便举国皆知伏旌天生痼疾,但从未有过废主新立之说。谁也不知道大战会在什么时候来临,四国的关系本就微妙。但鬼秦的鬼阵一定存在,他们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恐惧而期待着那一日硝烟的来临,就算顶着灭国的危险,他们也想要知道关于鬼阵的事实。
现在,这一次,伏旌即使死亡,他们也相信那个人新主会出现。所以国人从来不会担忧伏旌的后宫,不关注他的子嗣,也不在乎他的重疾。他们相信没有子嗣大概只是时机未到,却不知是伏旌从未给出过那个可能。但只要坚信就好,新主出现的那个时机或许会和先王时一样巧妙。
所以伏旌对鬼秦的治理,不是靠的权柄,权柄都在三司互相的辖制之中。以此他可以撑得住整个国家的兴衰,只做那个捍卫祖先基业的光荣延续。当然除此之外,他也不得不承受荣华背后的无奈,就像不得不嫁了伏苓一样。
“如之,试药!”他又在唤我。
不管是为了伏旌还是美食,反正我现在已经决定了要留下来。所有人都说伏旌冷淡,但他见我时却总是挂着笑意,这一点让我很喜欢与他的相处。虽然伏旌自己已然不幸了,但还是能够做到这样幽默睿智地抗争着,让我不得不佩服他的意志。
与伏旌待在一起的短短数日,竟好像是从前数十年都没有体会过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