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依一站在河边,背倚大树,有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他的身上,光与影交错出的绚烂的不真实。
赵礼邦看着二十步以外的人,黑的发,蓝的衫,绿的树,冥想中的脸,跳跃的阳光,极美的画面,一个让人觉得极不真实却存在着的人。
在赵礼邦看来,李依一是温文有礼的,与他相处日久,这种感觉就越深刻。
无论老弱妇孺,他与谁都相谈甚欢,语气不高不低、声调不快不慢,黑亮的眼里一抹微笑不多不少,衣着永远干净清爽,周身一尘不染。给人一抹阳光,却不让阳光走进他的生命中的人。一个奇怪的却吸引了赵礼邦全部视线的人。
李依一依着感觉向着赵礼邦的所在望过来,只是轻轻的一瞥,还未曾看清楚,就已经知道了来人是谁,在这样的一个小地方,能把灰布长衫穿的这样有模有样的也只有赵礼邦了。
赵礼邦,字文长,是这个小村子不多的几个读书人之一,也是李依一现在的房东兼东家,家有几亩薄田,全部外租,李依一目前在给他做账房先生。看到李依一向他笑的和煦,赵礼邦轻轻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倚在树上,莫名的心安。
看着日近午时,依一向赵礼邦做了一个先行的手势,赵礼邦拱了拱手,请依一先行。
依一淡笑不语,也不多说,点头向前先行,赵礼邦尾随其后,很快追上依一,两人并肩向前走去。
二人一路无话,有迎面而来的村民,必会恭恭敬敬的向二人打招呼,两人也都一一回礼答谢。
赵家村隶属于湘阳镇,湘阳镇与另一个重镇曦镇同处于鄢,猽,澧三地的交界之处,从地图是看是近似于南北线上的两个地方,是一个虽小却十分重要的城镇。
只是曦镇隶属于澧,是齐家的管辖范围,而湘阳镇隶属于猽,是湘北吴家的管辖范围。
赵家村离镇子还有二十多里地,所以湘阳镇内的一派车水马龙的火爆情况,在这里却是不见分毫的。
正是七月流火的季节,和那一年在晏京的冬天比起来,依一却觉得这里湿热的夏天更能让她忍耐。
或许是在南方住习惯了,上一世中几十年在北地的生活经历,在这一具年轻的身体上面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回到赵府,依一一如既往的是先去沐浴,赵礼邦也回自己的住处冲了一个澡。
依一住在赵礼邦的隔壁,与昊天在李府的日子,依一觉得最没做好的地方就是和他当了邻居,后来一切都大白于天下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个人武功好的没法说,虽不是上天入地不在话下的那般夸张,但飞檐走壁绝对没有问题。
好在他那时还不明白对自己的心思,自己也一直十分谨慎,否则真不知道能有什么是他所不能知道的?
所以如今找了这样一个形同度假一般的差事,她也只是想着能好好的享受一番平常人家的生活,好在赵礼邦是一个真正的书生,不过还是远一点要安全一些,毕竟自己这具身体已经是十七岁的人了,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有暴露的风险。
泡在温热的水中,依一想着两个人认识的经过,觉得这人还真是单纯,那么拙劣的借口出能让他相信!不过,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能安心的住在这里吧?
三年前,十四岁的依一还是如初逃出家时那般,将一张脸涂的黑中泛绿。
南下一路走过了几个大镇子,走走停停,也只是想好好的看一看自己现在生活的这个国家。
身上的散碎银两用光了就就地支个小画滩,帮人画个素描或是写出一首曲子卖去乐坊换点银子。
反正除了画技以外也都是盗版前世残存的记忆,记不全的地方,再做一些添补。也就不想计较在半年后,传达大江南北的几位突然就冒出来的因为一曲而当红的艺人。叶灵儿只是说依一这样的洒脱,可不就便宜了那些人了?
依一只是淡笑,心想自已本就在占用别人的劳动,又哪里能有资格去说其他的人了?只是这话却不是可以乱说的!
直到在南方游历了一大圈以后,正是苦夏时节来临之前,又选了另外的一条路北上。
才走到湘阳镇,社会动荡不安的气氛就浓郁起来,一些从京中过来的人说那边已经封锁了,过往行人都盘查的十分严格。
人心有了明显的浮动,依一不动声色,只是让叶灵儿将身边的银票拿了,去镇上的银庄里兑了银两,在一个离镇子中央稍偏的地方买下了一家三层的茶楼。原因在于这家茶楼本身后面还有一个居家的小院子,院子的设置又十分的隐蔽,从外面很难将内里看清楚!
原有的茶楼老板看样子是有些不明就里,以为今后的生意不会好做,急着要将茶楼出手,这几天里有许多商家都有了类似的举动。
果然是个不一般的小镇!
兑换茶楼之前先走访了镇长,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干瘪老头子,镇长无实权,却一定是一个德高望众的人,依一深知这样的一个人的力量。
老头好茶、好酒,还自认为书法一流,依一在去之前将这些消息摸了个通透,于是投其所好,二人相见甚欢。
走时依一再三让老头为他的商行提字剪彩,并说那里随时欢迎他的光临,自己也还要向他多方讨教,老头十分高兴的应了。
却不再只单单做茶楼的生意,将原有的一楼的大间隔成了小间,只是招揽一些卖古玩字画的人来这里租用。
二楼还是做茶场子,却是由他们自己做了老板,用了那家茶楼原有的茶博士。
三楼也只有不多的几间房,原本的茶老板是将这里作为贵宾房使用的,依一先闲置了未用,她在等一个人。
租金很低,房间却少,押金也是收的,却也只是一点意思。
写好了租用合同,有了镇长做保人,很快就被租用一空。
乱世就要雅俗共赏,所以依一给自己的商行起了一个名叫一心斋,只是取一个心诚则灵的意思,请老镇长给写了牌匾,热热闹闹的剪彩后,一心斋挂匾开张了!
一心斋开张不到半月,天果然就变了,是好是坏?却是每人心里自有一本小九九,但来这里的客人都聪明的保持闭口不谈此事!
原本病入膏肓的帝王突然奇迹般地好起来了,却在上朝的第一天发布了一个哗天下之大然的圣旨,要当今太子以太子位亲政。
自己则在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只给左相大人留了一封三年后宣布退出皇位的亲笔信。
之后亲政的太子,下了他正当当权后的第一道圣旨:在全国范围内查获不明身份的奸党,同时捉拿二皇子!一时间风声鹤唳!
国家和动荡似乎与依一无关,她要做的事情一点也没耽误了,首先就是解决身份问题。好在有老镇长的帮忙,这一难题得以解决,否则在这一次的大清查中难保不会出问题,不过轰轰烈烈的奸党案终于落下帷幕时,也只是抓了几个盗贼杀了示众了事,二皇子还是了无踪迹。
但依一从不时还会在镇中出现的明显练家子作风的陌生人身上还是能看出一些不寻常来。
不过依一的一心斋也还凑合,反正也只是要找一个落角点,只要能将大家的生存问题解决了,她也就不求其他的了。
偶有客人赊账,依一也并不催促,只是着人写了茶楼内的每日开销,让人写了,挂在门厅惹眼的地方,再将赊账人的姓名隐约的写出了与赊账的项目和数目一并挂在那里,时日久了自是没有了赊账的人。
却不想这无心插柳结果却很好,这样一种安静的心绪也感染了伙计和来的客人,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一心斋难得的让大家觉得心安,来这里的顾客逐渐的也就越来越多。
这里又有依一口述,让人代写的一些连载故事,放在架子上任人揽阅,风情奇异也非常的受大家的欢迎。
后来就有一个说书的先生,找到依一让他把这些故事都卖给他。
依一灵机一动,说是可以,但这些故事他只能在这里说,否则就要接受处罚。租金却是不要他的,但买故事的钱还是要付的。老先生是个精明的人,只略一计较,就知道自己还是很合算的,两人都没有异议,一拍既合。
自此二楼的茶水间正中的地方又有了一个说书的场子,倒显出一些热闹来,而赵礼邦就是依一在一心斋认识的。
赵礼邦偶尔来这里听了一回说书人的书,听的有趣,就开始每天必来。后来有一天下了大雨,依一偶尔兴起了到茶楼看看的心思,当她在正午时分看到才进来不久的赵礼邦时,发现他的脚上全是泥,手中拿着的一把油纸伞也几乎全没有起作用,除了头上,所有的衣服都湿了。
那日来听书的人比平时还是少了很多,但没有一个人是如他一般狼狈的,依一就断定他走的路必然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