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一,一天一夜的飞雪过后,满目的白,倒叫那些青黑、褐黄成了这漫无边际的白色中的一点水墨山水的底子。
依一穿了一身女装,外罩一件大红的裹着白边的棉披风在大门前的一处制高点静静站了一会儿。太阳还未升起,原本应该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间,由于下了一天一夜的雪,雪的反光反而将这个世界照的通透,周围静的仿佛只剩下了她自己和那一颗心强有利的搏动声。
又是凌晨时分,叶灵儿才从床上支起了身子,习惯的向着依一的床上看去,被褥整整齐齐的叠放在那里,摸上去早已冷透了,人却已经不见了影子。
急忙起来,延着院中一径的脚印向院外走来,这才打开了柴门,就被眼前一抹的红刺伤了眼。
那个长发自然下垂,身挑纤细的人,正背对着自己立在院前那棵落尽了叶子的老槐树的下面,太阳正从前方升起,将一抹艳丽的霞光冲击到了东方半边的天上。
前方细弱的身子在霞光的辉映下,一点一点被融进了那光里,眼看着就剩下了隐隐约约的暗黑的一线。
叶灵儿的一颗心突突的跳个不停:“小姐!”
有多久不曾将这一声呼唤叫出来了?是一时的恍惚和担心让叶灵儿也不知自己违背了两人的约定。
叶灵儿快快走上前去,依一闻言,转过身来,近了,叶灵儿看到那满眼的熠熠星光,将一张脸映的更加不能直视。
叶灵儿拥过依一,透身的凉让她的眉忍不住的皱了皱!
依一轻轻一笑,握紧叶灵儿的手,拉着她转身向院内走去!
才收拾好不久,就有村头的张妈妈来给做早点了,这也是依一的意思。
这个村子在天赐王国建国之初的许多年以前的大混战之后曾是个乱葬岗子,埋的多是战争中无名无姓的人。
有一年南方发大水,死了很多人,就有来逃难的人在没有地方去的情况下在这里安了家。
一是因为时间太久了,坟地早就被野狗刨成了平地,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也只有在这里不会被人赶来赶去;二是当地知根知底的人也不会来这里,时间久了就成了荒无人烟的地方,与晏京日渐紧张的用地状况十分不搭调,衙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这里放开了不去过问。
可住的时间久了,就算是后来的人也都会慢慢的知道这里的底细,只要情况有好转,总会想办法不在这里常驻,还回了自己的祖籍去或迁移去了别处,留下的不是走不动了,就是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
长此以往,这个村子反而成了专门收留孤老之人的地方。
叶灵儿本就没有做过厨房里的活,这北方和南方自是又有许多不同,天热时还可以对付,冷了,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依一就让她去村里打问有谁可以帮忙给做饭的。
这张妈妈本是城里一个还算过的去的小户之家,家里开了一个米铺,与儿子一起经营也还算衣食无忧,身体也还健康。
只是儿子几年前认识了一个寡妇与那人不知跑去了什么地方,她虽把那个拐带走了儿子的不守节的女人恨得只想挫骨扬灰,但也知道要躲开那寡妇家里盛怒的家人。
又不想儿子回来后找不到她,就只能来这个皇城边上的灯下黑的地方。
她也明白,这一来慢慢的早晚也就会断了她的生计,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儿子自有自己的一分念性儿,可谁知道他几时才会想着回来看看这个为他哭的老花了双眼的娘?
正自每日里惴惴不安时就听到有人打问可有做饭的人,就自己荐举了自己,揽了这份差事。
叶灵儿看她还算干净,人也透着一些利索劲儿,就定下了,每天只是过来给做了三餐,连带着打扫一下房间,就可以回去了。让她尽其所能的去做,钱两每周一结,只说只要公子不出什么什么问题,定不会让她吃亏。
住这里的人都多少有一些难过的事情,谁也没有那个心思揣摩别人的是是非非。相互之间几乎从不往来,彼此之间住的也十分的远。到了夜间,由于灯烛很贵,也很少有人家点灯,黑漆漆的一片和着一些老树、枯枝,十分的瘆人。
刚开始段玉生接到消息,只是应了要求为依一找一个很安静的地方。原本他们也不过比依一二人早来这里半年多的光景,对这里也还只是一知半解的,人也不是十分知根知底,怎奈时间紧迫,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
那人就在这里给挑了一处偏僻之地给起了这样一个两进的院子,不过是主子住里面,下人们住外院的心思。等到听说了真相以后,才知是上了当,可那做事的人也早就跑得不知去了哪里?
依一也已经到了,说了原由,再说重找的话,依一却是一笑说道:“这样一个老天给的地界怎么还要搬呢?正是求之不得的风水宝地呢!”
大家虽不能理解,可也说不动她,就这样将他信得过的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人拨了过来明面上是做了院公,事实上却是在照顾依一二人,依一爽快的应了。还给找了一些使唤的人,依一却说什么也不同意,全部都给退了回去。开玩笑,在这样一个不堪的地方,这个院子虽说简陋也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再弄出那么一幅富家公子的派头来,可不是要让人不想注意都不行么?
这个老人原本和段玉生在澧时是同一个教坊里打杂的,后来因为上了年纪在他之前被开掉的。
因为是他从进了教坊就一直在的老人,多少还是有一些情分的,当时段玉生还为他以后的生计问题向教坊的老板求过情,老板当着他的面给了一笔安置费,却说什么也不肯将他留下来。段玉生留了地址,说好了有什么问题来找他,他不会不管的才目送着老人离开。
后来他在依一的帮助之下,东山再起时,需要一些熟悉业务的人来帮忙就想着去请了这人过来。到了地方才知道人才出了教坊的门就被人将那些才给的钱又给夺了去,再想找段玉生却也是不能入内了,好在这么多年多少也都存了一些私钱,又没有家眷拖累,住的地方也是老早就已经准备下的,要不早就要上街去讨饭了,段玉生听了自是又有一翻感慨!后来便一直带着他来了晏京。
叶灵儿开了门,象往常一样的收了早餐上才用的东西,依一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出来。
这一日自是有很多事要做,才过了不多久,就有一辆轻便的马车来到了门前,却是嫣红亲自赶了车来了。
只将原来一身的姹紫嫣红换了短打扮的小棉夹袄,却也是有模有样的一个车把式。
依一看着吃惊:也不知她曾经过的是怎样的一种日子,却是连这个也会的?
几人将早已经收拾好的东西拿了,坐了车就直奔城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