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午后,二人如约前来,依一却是不能再如以往那般的来接待二人了。
原本在大古时为了自己方便依一一向都是一个人睡一间房,出来后,为了安全,才被叶灵儿安置到了一间房内。
头天晚上嫣红和段玉生二人走后不久,依一身上就有些不自在,只是她一向的隐忍惯了,听着外间榻上小叶子均匀的呼吸声,依一不想扰了她的睡眠,就一直无声的忍着。直到半夜叶灵儿依稀听到了一些动静,进到里间来看时,才发现依一已经烧的有些糊涂了,却还是一点声息也无的就那么忍着。
要不是她翻身时翻倒在地的枕旁的一本书惊醒了叶灵儿,那一天止不定还会怎样呢?
段玉生看着叶灵儿憔悴的样子,只好与嫣红合计着先为依一看病。叶灵儿却说什么也不让两人进屋去探视依一,也不接受大夫的诊治。只说自家公子的这个病每年这个时节都会犯,自己知道该怎么做,这一点小病还用不着去请那些个信不过的人来。
二人既进不得依一的卧室,又不好就那么走了,自那一日开始,便住了下来。也帮着叶灵儿跑跑腿,带着两个小孩子抓药煎药的过了几日,一心只想着依一的病能快点好了。
三天后,依一的烧褪了,虽还是一幅柔弱的样子,却能够到院中和大家一起说说话了,只是叶灵儿看的紧,不许她累着了。又过了小半个月的样子,依一才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人却是不可避免的又瘦下去了一圈,原本就单薄的身子,细细挑挑的,更让人有了一吹就倒的错觉。
好在这期间,段玉生和嫣红也并没有闲着,有了依一的当面指导,将前些日子画卷上的东西都理的差不多了。
这近二十天时间,几人过的是紧张而充实。
嫣红这才知道依一才是华夏的正牌主子,因了一些不好叫外人知道的原因,才由段先生做了这样一个幌子,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看着也差不多了,依一将那两个孩子也一并交给了段玉生。
依一只说这两个孩子资质很好,在她这里做书僮也不过是白白的埋没了,班子里又正缺人,就让两个人去给凑个手。那也是一方面的原因,实则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在身边,她与叶灵儿多有不便。
两个小孩这一段时间与依一她们也混熟了,与原来的乐坊相比,公子待他们自是天上地下的差别,实在是不想去,依一就应了说,只要他们觉得不好还可以回来,两人这才答应了。
这一日,事情已经处理协商的都差不多了,依一将段玉生和嫣红叫到书房,让叶灵儿也在一旁候着了,禀退了其它的几个下人,让二人在正位上坐了,着叶灵儿拿了一个蒲团放在两人面前。
两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即使十分诧异,也不知道这李公子要做些什么,可也说不出一点半点话来!
依一待二人坐好,一切都准备好了,这才向着两人做了一个跪拜的大礼。
叶灵儿吓了一跳,这可是除了那年女儿节前夕要离家的那晚,之前和之后从来都没有的事,何况那一次小姐也只是在曲榭自己的卧室向着夫人、老爷和沐阳公子的所在拜了几拜。
叶灵儿还记得,小姐那晚无声无息的泪和一张沉着冷静的脸,却是那样深的刺痛了自己的眼睛。
看着面前的人的做为,二人都被噱住了,一时间竟是没有了动静,依一也不说,只是起来拉了旁边的叶灵儿也跪下了。
“先生和姑娘先不要埋怨依一张狂,这样做自是因了我和叶灵儿有一些不得以的原因,还请二位能帮助我们脱离难关。先请听依一将事情原委道来,如若不愿就只当从来也没有见过我们二人的面,这个班子我也悉数奉送给了你们,从此我们回避了你们就是!”
段玉生和嫣红这才清醒过来,连忙下来一人拉起一个,让坐了好生说话!依一就让叶灵儿开了房门,叶灵儿心下明白,为几人添了茶水,自是取了一张小凳在门口坐了,一则可以听到依一是如何说的,二则也可以防了隔墙有耳。
依一看一切都无碍了,这才说道:“有一个女子,原本在家中是极受宠爱的,有一日家中宴请乡邻,她独自躲进了父亲的书房,却不知书房中已有了一人。那人正是当日最尊贵的客人,平时被安置在父亲的小院中,那一日本也应该在餐厅,却不知为何就在了那里?
想必家人也以为她一个女孩子,一般没有特殊情况,也不会和男客有什么交集,提前并没有与她讲明,家中本有专为客人准备的客房,父亲这里也很少用来待客,所以她事前连有这么个人都不知道,就这么着不慎被那个客人见到了。
自那一面以后客人向她的父母提亲,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家,这本也没有什么,你提你的,我自过我的,或是看着过得去答应了也是可以的。可是大家却也知道,那个男子虽年龄不是很大,可依他的地位,终究也会是妻妾成群。
她一向是父母的心头肉,父母也舍不得送她进了那人家里去与他未来的一干妻妾们争风吃醋,无耐其父虽在当地也有一些名望,只是那个客人官职很高,是女孩子的父亲无论如何也抵挡不过的存在,婚事又是如何推也推不掉的。
后来,女孩子大病了一场,累父母兄长也跟着一起难过。
女孩子不想让家人陷于绝境,可也不想就此把自己的一生给交待了去,就想了一个两全的法子给逃了出来,自那以后便东躲西藏的过了好几年了。如果先前那名男子并没有完全被当初女孩子失踪的表面所惑,还在暗中找寻,那么女孩子的生命失却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却要连累了家人和与她一同出逃的丫环,这是她没有办法接受的。”
段玉生听到这里,看依一不再说话,遂出口问道:“此女倒也是个有些见地的,只是公子与此女是什么关系,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此时先不必说太多,如果先生与姑娘不怕受了连累,晚些时候还请二位移步到我的房间一叙。”
这一天各人自在自己的房中思考,饭菜都被送到了几人的房中,除了依一,显然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又都是几乎原样被拿出来了。
已过了掌灯时分,依一的卧室里,叶灵儿看着这时的小姐,心中百感交集,依一用眼神安抚了她,依然是波澜不兴的一张脸。
四周正是一片不安的宁静,嗒、嗒嗒,一阵沉稳的扣门声响起,依一向叶灵儿点点头,叶灵儿苍白了一张脸,强自镇定了心神上前开了门。门开处,正是段玉生和嫣红齐齐站在那里!
“小叶子,请问李公子可在?”是段玉生温厚的声音。
“公子她正在里面等着二位,这边请!”叶灵儿将二位让进了门内,随手就掩紧了门,又领头进了里间。
两人才转过二进的小木门,被遮蔽的很好的窗前一个曼妙的人儿正看着两人微微一笑。这一笑如春风化雨、似月上柳梢。
面前哪里还能找到那个单薄稚嫩的俊俏少年,却是天上神仙下凡间的一个美娇娥,模样大不相同,气质却是无二的。这时再不明白依一白天说的那一番话,可不就真成了傻子了么?
好半天两人才回过神来,嫣红上前拉着依一的手,怎么瞧也瞧不够,只把个依一看红了脸,这才放开了她,咯咯一笑,“怪不得要强抢,也怪不得都病成那样了,也不让人进去瞧你,如今可都清楚了。这样一个人儿搁了我这儿,也是舍不得放手的。”
依一才消下去了一点的红晕又层层晕染了出来!
段玉生这才又开口问道:“我们如今又当如何称呼于你?”
“近日有了一些疲惫的感觉,只我二人这样遮遮掩掩的下去,也长久不了,这一病,就把许多的不便都显示了出来。一直相瞒,实在不是依一的本意,依一在这里向先生和姑娘赔不是了,只是以后也不过是只有你们两位知道,对外也还是原本的样子,为了不露出马脚,还请二位以公子相称!”
段玉生爽朗一笑:“也好,公子真是好心机,这瞒天过海的手段当真了得,只是单就凭借着公子你的这幅容貌,以前怎么可能未能听到一点儿公子的名头?”
依一向两人纳了一礼,轻启樱唇:“依一原本在家中时,每逢外出,必着男装,是以并没有人知道我是女子,若不是被人偶尔给碰了个正着,这时在外人眼中也不过还是一名男子。自出了家门,原先的名字自是不能再用了,李本是我的母姓,依一也只是家中用的一个乳名,外人并不知道。”
段玉生赞道:“如此一来,你的家人若听到了李依一的大名,定会得知你安然无恙,倒还真是一个好办法。”
依一眼里的哀痛一闪而过:“如此甚好,只是如今,离家越来越远,要想得知家人的信息已是不能,那也不过是一点纪念,一丝安慰而已,就算是他们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白白的担了见面不能相认的痛罢了。”
嫣红早就收了先前的玩笑,听到二人说到这里,这时却一本正经的问道:“以公子的容貌只怕不会被怠慢,就算是被发现了也不会怎样吧?”
依一一时不语,嫣红便又说道:“公子如果去了他家,以你的容貌和能力也不见得就会失了宠爱集于一身的尊荣,如今这样的境地你不悔么?”
“那么,早先的逃离又算什么?况且以那人的禀性,我不相信他会善待于我。世上万物都有衰败的一天,就算是如今还能仗着容貌撑得一时的不忍,若干年以后呢,想起今天所加给他的羞辱,只怕下场要更加凄惨!”
说了这些,依一接着淡淡一笑:“宠爱集于一身么?我不想要!”一边的三人都是一愣,“宠爱集于一身重在于宠,却不是爱,那也不过是一边厢的施舍,一边厢的讨巧罢了。都是女子,若撇去了见识不谈,谁又比谁不如到了哪里?仅仅靠一张皮相吸引了哪一个人的注意力,早晚也定会被这一张皮相害死。”
“那么什么是爱呢?”这一句却是叶灵儿问的。
“爱么?应该是一方哭时,另一方便觉得难过;一方笑时另一方比他还要欢悦;为了对方可以放弃自己的所有,为了对方也可以增添从不曾有的力量;年青时,对方是自己眼中的唯一,年老时,会因为对方的一丝不适而紧张;爱更应该是舍不得因为自己而让对方难过。一句话说来,爱就是无论对方美丽还是丑陋,年轻还是衰老,健康还是病弱,始终相伴,不离不弃。试想这天底下有哪一个女子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又有哪一个女子不想被人疼惜,所以与人争丈夫,岂不是等同于拿自己的手段针砭自己那一点可怜的真情?”
“这是公子想要的么?”
“这是天下女子都想要的,无关于美丑贫贱!”
段玉生恍然大悟:“之所以你的故事中才有那么多的哀伤,也正是因为了如此!”
“是啊,大家都想要纯粹的感情,可当感情和利益不能调和时,人们往往会放弃感情,选择利益,就是因为舍不得舍弃的东西太多,所以就无法得到最美的东西。大多数人都渴望而不可得,所以才会被感动。”
“既然大多数人都渴望而不可得,公子你又在坚持什么呢?”
坚持什么呢?依一自问,也不过是想要一点自由,要平静的生活,只是一点点而已,不过又能有几人会明白这一点点所代表的距离?
“衣食无忧,快乐就好了!”许久以后依一说道。
段玉生一愣,而后又了然的笑了:“那么公子现在要我们如何帮你呢?”
“很简单,我要嫣红,就是怕段先生舍不得,嫣红姑娘不答应!”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