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小毫无预兆摔倒的一瞬间,林展鹏的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他一直站在背光的地方关注着小小的一举一动,那样无可耐何的把前途交由他的宝贝自己去选择,心里的痛是无法言说的:她的小小,她的女儿再一次被她放弃了。
可是他的背后不只是一个小小需要保护,还有整个林氏家族。虽然一直不可以联系,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家人,是放了自己自由却永远失去自由的家人。要想保证他们衣食无忧,就不能出一点错处让晏京的那位抓住把柄。
在看到小小下落的同时,林展鹏就用最快的速度阻挡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明明是薄雪微霁的清冷早晨,小小的额头上却有着一层细小的汗水,浑身微微颤抖,嘴唇略显青紫。
林展鹏这一会是什么也管不着了,将女儿紧紧的抱在怀中,任小小那一身的墨渍污了自己的衣裳,一边大步向隔壁的梅园走去一边大声喊着让人去请大夫。
这边林夫人这才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急急忙忙跟了上去,路过那抹降紫色的身影时,匆匆忙忙似是而非的施了一礼。
小亭旁的一株梅树旁这时不知何时闪出的十七、八岁的男子,原本对小小的突然晕厥有着深重的怀疑,但在那样的一个地方生存下来,并且能走到今天的人怎么可能会分不清真假?林展鹏和林夫人在事情发生时的表现和脸上的表情不会是装的,那样浓重的悲伤和丝丝外露的绝望呢!
好羡慕,林家小小,老天爷已经待你不薄了!
信步走到小小刚才的画作上,眼神不经意的一瞥,终于相信,林家小小果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妙人儿,只可惜原本的一幅不可多得的墨梅图被打翻的墨汁给毁了太半。那游走于梅树下的精灵,如果就这么放手了岂不是要一生追悔莫及?纵使最初的本意也不过是要将小小掌握在手中以达到要挟林家的目的,这一会他却觉得,她决对不会是一件只可以利用的筹码!
折了画卷放入怀中,回头一声轻喝:“且去看看!”
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向着梅园掠去。
小小被平放在了林夫人的床上,等到正在前厅贺喜的范先生赶到的时候,已经被换过了外衣的小小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脸色也好了许多,只是还不见醒转。
范先生切着脉,心下的疑惑越来越多,正自思考着,小小的一根手指在没人能看到的地方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范先生透过纱帐看了看小小,她似乎知道一般向他轻轻点了点头,虽然动作很小,可是范先生还是看到了,他站起来向林展鹏做了个借一步说话的手势。
了解了事情发生前后的情况,范先生当着一干人等的面说道:“八年前,小姐出意外的时候老朽就说过,她不可以再出不测了。今天为什么会这样,林老爷,这中间的缘由我自是不必多问,我想你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这样的一个不可多得的孩子,以后还是要小心了,今天先看一看会不会发高热,如果没有那是最好,如果有了那样的情形,只怕小姐以后就是一个琉璃做的人了。”
一屋子的人当场被定在了那里,大大小小几个丫环跑出门去失声痛哭,得到消息从前厅与沐阳匆匆赶来的湘玉强忍着悲痛上前扶住林夫人摇摇欲坠的身子,自己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先生,你是否弄错了,小小这些年一直没有出现太多的身体不适的情况,她怎么会……?”
范先生摇摇头打断了沐阳说道:“是大小姐平时太过要强了,只怕是一些不严重的小病小恙的也都是自己忍了,没有给你们说罢了,可是每年的季节交替的时候的一场体寒之症你们也都该是可以发现的。”
“可是妹妹每次都说没什么,说什么是习惯成自然的,也都有按时服药,日后也都渐渐好起来了。”
“是啊,好也不过是她可以承受的程度罢了,如今真的是小病酿成了大恙,也怪老夫过于相信小姐了,还以为她一直都有给你们说,哎!”一声长长的叹息几欲要摧折了在场几个人的脊背,林夫人终是止不住的放出了悲声,一声声压抑着却更是从心底里透出的伤。
屋顶上一个蛰伏的身影听到这里悄然无声的退了下去。
这一天的客人们都有莫名其妙的感觉,林家的几个主人也只是在开宴之初露了一下面,而后就又一个一个的退了席,连做客的范先生也被请进了后堂。
有明白的人知道,范先生一向与林家交厚,是林家几近于亲眷一般的朋友,他的立命堂远近闻名,有好多病人远道慕名而来,也多是他的徒弟们接待,却也很受大家认可。
但林家大小的主子们却是一直都是范先生给看的,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后来的事是林府的几个大管事一直在张罗,虽也面面俱到,可终究是透着奇怪,一个个的脸上没有喜气,沉默寡言的还透着浓郁的悲伤,大家都猜测着是有什么大事了,后来范先生一直也没有再出来。
客人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在坐立不安时,林家老少两位爷出来了。
林少爷的眼明显是哭过的,全不似先前的喜气洋洋,林老爷也是满面郁色,再与大家说话时也没有了以前的沉稳之风,显是心事颇重。
客人们也不好再留,陆续告辞走了,林家父子对大家一再表示歉意,只说日后再向众位陪不是,也不挽留。
后来也不知是谁放出的话,说是林家的大小姐在林家长孙满月那天突然病倒,病情严重,前景堪忧!
听到的人都唏嘘不已,只说那样一个神仙样的人儿,原本就是世间少见。果然,这上天也只是派她来人间稍做游历的,只怕很快就要收回去了,只可怜了这林家一家大小都将她当宝贝一般的对待,真有个好歹,可让这一家人怎么承受得住?
当天晚上,住在呤风苑的贵宾听到一连串的消息回报,只说是林家大小姐中间醒来了一次,当时听情形还好,到得晚上时还是发起了高烧,大夫一夜未睡。虽时间不是很长,林夫人倒被吓的昏过去了一次。
这一夜注定多事!
两三天后,林小小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但是完全退热也还是在一周以后,林家大小的心也跟着在生与死的中间徘徊了几个来回。
范先生这一周一直在林府客房里留宿,换洗的衣服还是差小童回去取的。
这一日,天气尚好,刚刚回到曲榭两天的小小嫌在床上躺的时间久了,只央求大家允许她去到院子里透透气,听到消息赶来的林夫人直吓的变了脸色。
范先生在一旁劝道,睡的久了也不利于身体的恢复,只要做好保护措施,走一走还是可以的。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样被包成了一个臃肿的蚕茧样的小小,还捧了一个手炉艰难的走在园子里,后边是亦步亦趋的叶灵儿在旁边小心的看护着,远处一大堆人在更小心的观注着这里。
小小知道这次叶灵儿着实给吓坏了,被自己宠的象半个主子的孩子,如果真的没有了自己的庇护只怕是寸步难行。
在床上时间久了,腿脚都不怎么听话了,这会儿是真的脚步飘浮,如在五彩云中!
最初是不得已,刚开始只怕不像,愣是几天没吃饭,唯要饿出个身亏体虚的症状来才好。先生开的滋补的药也只好忍着强往下灌,补的多了也只能受虚火上升之苦了,后来却是真的被生生的折腾病了,这一番动作下来原本就瘦的人又眼见着消下去了一圈。
想起这罪魁祸首,小小心下不觉恨恨,脸色自是比平日里要阴沉上几分。
这在暗处躲藏的有心人看来,林家大小姐实在是一幅沉疴良久的样子:脚步虚浮,面色腊黄,神情阴郁,实在不是个已有好转的样子,与先前神采飞扬的小女孩判若两人。
第二天小小发现家里的人都有了几分自然流露的轻松,想是那人终于走了,忙拿来纸笔向沐阳求证。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小小长出一口气,拉着沐阳,踉踉跄跄的向林夫人的房间跑去,同时让人快快去请了老爷和范先生过来。
林展鹏刚送走了一尊大佛,这里就接到了说是小姐请到梅园的口信来,一颗刚刚下落的心立时又被抬高了几分。
马不停蹄的赶到梅园,刚进了门,只见小小转身关上了房门,扶正了几位长辈在榻上坐好了让沐阳站在林家二老旁边,噗通一声跪下给重重磕了一个头,转过身给湘玉和叶灵儿也深施了一礼。
噱的上坐的几人,除了范先生赞许的点了点头以外,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映。
小小这么多年都没有给他们磕过头,纵然是年节时期,凭着大家百般逗弄也都只是笑笑的鞠个躬,再逗的狠了也只是红着脸躲出去了事,何曾行过这样的大礼?倒是湘玉和叶灵儿先反映过来也都先后跪下给小小行了礼,口中也直说是使不得。
小小上前扶起两人,让二人安静下来,然后向林夫人要了笔墨纸砚,自有叶灵儿上前磨墨,墨磨好之后,小小请湘玉和叶灵儿在外面看着以防人来,然后再次关了门。等大家聚拢来,先是写下一句让大家只看不要出声的话来,林家父子三人疑惑的点点头。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三人或看看小小纸上的字句,或向范先生投去或求证或吃惊的一瞥,都得到了先生的首肯,这才知道是虚惊了一场,早把先前担惊受怕的苦忘的一干二净了,心里只余了柳暗花明的欢欣。
但小小最后告诫大家不可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出一分,这才又写到怕大家表现出破绽才没有说出实情,却累众人为自己白担心一场,一定要向大家陪罪的话。
又让沐阳转告嫂嫂,是小小扰乱了小侄子的满月之禧。事出突然,等到以后若有了机会定会向嫂嫂和小侄弥补,几人都只是摇头,林夫人则是一把抱住了小小喜极而泣。
林展鹏等大家都安静下来,才又取过小小刚才用的笔墨将事情的原尾一一道来。听到最后,几个人才放下的心又忍不住的为小小揪起来。
从梅园出来,小小知道行动必须提前了。
是夜,有人悄悄潜入梅园,过了很久才悻悻离去,显是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在不久前的某一天,已经更名为昇的昊天正顶着几年如一日的一张假脸孔在大古城最繁华的一家茶楼中用茶。
一直看着街面上的行人的昊天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多年未见的熟面孔,浑身的血液在那一刻齐齐开始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