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的降温,天气越来越寒冷,陆嘉年和她原定要在别墅待一个星期,但由于风华的一个收购案出了问题,第四天他就不得不乖乖回公司去处理,接下来几天他基本忙得没时间回消息,更别说回秋名山,俩人只能靠着每晚睡前打打电话联络感情。
许悦对此倒也没有多少的情绪,自己又在别墅呆了两天,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把冰箱吃空后才又慢悠悠进了组。
而上一次被陆嘉年私自安排了的林一一在许悦请假的漫长一个多月里也没能被调回原来的办公室岗位,整日里跟着剧组风餐露宿,又没有好朋友的陪伴,日子过得惨兮兮。
说来也奇怪,自从她和陆嘉年出院去了别墅后,身边的朋友就像是达成了共识,一直没有人上门来探病,连电话都没有。
就连程灿和林一一也一样,毫无音信,而她也乐得安静,一直没有联系林一一,打算直接去片场见面。
所以林一一并不知道她要提前进组这个事情,于是她忽然出现在片场时就把林一一惊喜的不轻。许悦看着林一一如此诡异的兴奋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
剧组这些日子来的戏都在棚子里拍,开工早,拍得快,休息的也快。
于是晚上一收工,许悦就毫无悬念地被林一一拉着去了江城最高档的中餐厅,美其名曰“谢友宴”。
车子停在尚品居门口时,许悦就有一种想逃跑的冲动,果不其然,林一一这是早就计划好了,铁了心要让她破产,也明白了上午林一一见到她那么高兴的原因。上一次用陆嘉年的卡付饭钱的往事还历历在目,她忽然就有一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
最终林一一的胁迫下,俩人还是进了尚品居。
许悦看着眼前从清粥小菜到山珍海味满满一大桌菜,又看了看一旁暗自欢喜的林一一,彻底无语,“你吃得完嘛?”
她头都不抬,一边剥虾一边说:“怎么吃不完?”她把手上白嫩的虾肉放进嘴里,嚼完吞下去后又说:“吃不完,可以打包嘛。”
许悦一边伸手去夹土豆丝,一边问她,“那这饭钱,是AA还是你请?”
林一一冲她邪恶地笑了笑,“那自然是陆总请。”
许悦彻底被她打败,又听见她说,“你看我为了你们的爱情牺牲了这么多,又是给你们制造机会,又是陪你在片场吃苦……我都要被自己感动了。”她喘了口气,又说:“还有,你俩在一起,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不都得请我吃饭?”
许悦听着她讲得句句在理,不得不承认今天是林一一智商在线、逻辑正常的一天,伸手夹了一个鸡腿放到了林一一的盘子里,“好好好,你说的都对,您呐,多吃点。”她陪着笑,态度诚恳。
林一一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认真啃鸡腿不再说话,许悦终于可以耳根清净地吃会儿饭。
她啃完鸡腿后,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又开始吐槽,“我说,你俩这缘来缘去都是因为车祸,跟这种天灾人祸还真有缘。”最后笑着评价,“挺狗血的。”
许悦闻言想了想,她说得还真有点道理,自己也笑了,“谁说不是呢?”端起手边的红酒,喝了一口,也开始吐槽,“可能是上帝在编剧本的时候遇上车祸了。”
林一一闻言看了她几秒后开始捧腹大笑,“亲爱的,你真是变可爱了。”她边笑边说。
“我不是一直都这么可爱?”她挑眉反问。
林一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肯定是爱情的力量。”
俩人嬉笑了一阵,吃吃又停停,等她们吃好,打包好,结了帐出餐厅时,外边天已经完全黑了,她们在门口分开,打车回了各自家。
许悦坐在出租车上,师傅静静开着车,电台里放着一首刘若英的老歌,她看着窗外一路的灯火通明和歌舞升平,忽然就觉得孤独,也更加想念他,三天没见,却如隔了三秋。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发了条微信给他。
“20:19 滨江路我很想你。”
许悦到家时刚好九点多,她在家门口下了车,从门口进屋的一点点时间,身上就带上了一股寒气。
许母还在一楼客厅看电视,她急忙关了门,搓着手,走到了沙发边,坐在了许母旁边,看着许母脚边的纸盒子里一整盒的纸折金元宝,沉默了。
许母停下手中正在折纸的手,“你江阿姨去世都……”许母顿住,她一时想不起江岚已经去世了多少年。
“十七年了。”许悦在一旁轻声回答。
许母叹了口气,神情默然,低声喃喃自语着,“都这么久了啊。”
当年,她还小,不明白,长大后她才懂江阿姨去世,陆嘉年失去的是母亲,而许母失去的是知己。
许悦伸手轻轻拍着许母的手背,“妈妈,别难过了。”
许母看着自己的女儿,欣慰地笑了笑,“好在嘉年回来了,你江阿姨呀,肯定想嘉年了。”
许悦低头沉默了许久。
过去的五年,每年的清明和他妈妈的祭日,他都从没有出现过。大家都在怨他的狠心,陆叔叔更是为了这件事差点跟他断绝关系,只有她,没有什么资格去怨他。当初是她说的再也不要来打扰她,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的成全就是再也不回江城,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甚至连自己母亲的祭日,都没有出现。
许悦陪许母坐了一会儿后才上了楼,有些疲惫地进门,换了件睡裙,看了眼手机,没有陆嘉年的回信,有些失望地放下手机,进了浴室。
过了半个小时,她从浴室吹好头出来,放下床头的手机就响了。她笑着走过去,果然是陆嘉年的视频邀请,单调的铃声一遍遍重复着,她慢悠悠地拿起手机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这才接了起来。
她隔着屏幕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嘉年会意,主动解释,“刚刚在处理文件,没看到手机。”看她还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看着她笑,“我也想你。”顿了顿又低声说:“每时每刻。”
她闻言愉快地笑了,这才观察起他身后,不是办公室也不是公寓,像是休息室,他坐在一张酒红色的沙发上,和自己坐着的这一张很像。
他脱了西装外套,翘着二郎腿半倚着靠背,姿态慵懒,有一种禁欲系的性感,“在办公室?”
他点点头,“在休息室里。”
她笑,“酒红色沙发。”
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对她笑一笑,“为你准备的。”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酒红色?”她疑惑。
他挑了挑眉,“可能是心有灵犀?”一本正经地忽悠。
虽然知道他在胡诌但她还是很开心,无论如何,在他的休息室里专门为她准备了一张她喜欢的沙发,这件事就足以让她雀跃。
看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又看他疲惫的神情,她忽然有些心疼他,语气软了许多,“累了吗?”
他点点头,“有点。”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心疼了?”
她移开了看着他的视线,“没有。”她有些扭捏地否认。
他神情一瞬间变得黯然,“看来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有些失败。”声音低低的像是很受伤。
每一次他若有似无的示弱都让她受不了,虽然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她就是无可奈何,“我真想抱抱你。”她哄他。
果然,只一瞬,他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尽显风流,目光深深,“明晚来梨花路公寓,不仅可以抱还可以摸。”
她很无奈,这人还真是正经不过三秒钟。
俩人又腻腻歪歪聊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一个星期后,江城已经阴沉许久的天,终于放晴,空气里却依旧是凛冽的寒意,阳光照着却没有给大地带来温度,窗外是早已光秃的法国梧桐,这时节,只有,陆嘉年家院子里的寒梅开得正好。
这一个星期,陆嘉年出差了,许悦待在剧组。许悦在江岚祭日前两天的傍晚请假回了家,她和陆嘉年这几天的通话里,俩人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
往常,江阿姨的祭日都是他们一家和陆叔叔一起去祭拜,今年也不会例外。
这一天,许悦很早就起来,许母已经在准备早饭,她过去收拾茶几上许母折好的金元宝,听到许母在厨房里问她,“明天就是要去祭拜你江阿姨了,嘉年他什么时候回来呀?”
许悦收拾的手停住,过了会儿才说:“我没有问他。”
许母叹气,“你这孩子啊……”
“快回来了吧。”她说,自从昨晚开始她就联系不上他了,消息不回,电话不接。
吃过早饭后许悦回了房间,坐在窗边看书,手机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很安静,没有信息也没有电话。她手里握着书,眼睛却看着窗外发呆,书一直停留在那一页,她似是在期待点什么。
午饭后她的电话响了,却不是陆嘉年。
电话一接起,那边的人就有些着急地开口,“小师妹,嘉年联系你了吗?”
“没有,怎么了?”她很平静地问。
李时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也不知道,语气缓了许多,“公司这边临时出了点事,需要和他沟通一下。”
“你们回江城了?”她没有多惊讶,声音沉了些许。
这次李时显然是顿住了,过了几秒才笑起来,“我们半夜回来的,这会儿他可能是在哪里睡着了,小师妹你也别急,过会儿他醒了就会和你联系了。”说得十分肯定,很有信服力,只是一开始的语气出卖了他。
许悦也没说破,“好的,一会儿等他联系我,我再让他联系你。”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挂了电话后又打开了陆嘉年的微信对话框,没有新消息,她叹息着放下手机,去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
出门去了小区附近的花店里买了束百合,打车去了墓园。
江岚的墓园在江城的青山私人墓园区,许悦坐在车里,想起三年前,也就是陆嘉年去美国后的第二年。
也是在这一天,她因为第二天要出外地于是提前了一天去祭拜,那天傍晚,她看到摆在墓碑前的那束还带着水珠的红梅时,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她四下里看去,空无一人。
她蹲下来,把百合放在了红梅旁边,静静看了会儿碑前的照片,想从包里拿纸擦一擦墓碑,指尖碰到石碑却发现碑上一尘不染,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低头看到脚边的烟灰时她有些怅然地闭了闭眼,她想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此后的第三年、第四年、年年的今朝,不早不晚,在傍晚时分,她都会在那束红梅旁添上一束百合,就如一种默契又或是一种习惯,一种无声的重逢。
第五年,她想此刻他就在那里,而这一次,她想带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