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溟没有给墨饬留下养伤的时间。
扶着墨饬去找老药师医治的路上,陆溟便把接下来的安排一一告知了墨饬。内容包括要立刻动身前往翼城,要带上司命但不会有家里的大人跟随,到了那边之后要多到处走动走动,以熟悉不同环境的风土人情、社会习俗以及元气运行,不会在面对困难与劫杀时束手无策,至于要去的地方么,肯定是有山河和商业区的,只不过陆溟还没敢明面要求。
墨饬倒也深明大义,直接答应了。他当然也知道此时离开,不仅仅是为了解决墨家的问题,同样是因为陆溟需要退避三舍,才能让陆家免于本就不该遭受的危难。
于是在老药师包扎、抹药之后,墨饬主动取走了接下来治疗的药品与设施,顺便认认真真的辞了别。老药师一直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当这位可以说是靠着自己的精心治疗与秘制药剂才活下来的半神公子离开时,老药师还是有些依依不舍。
墨饬辞别了老药师,便领着大包小包的药物回房去了。说是要“细细整理行囊。哪些东西是陆家的,便尽可能的留下,只要带的东西够用便可;哪些是自己不远千里带来的,就算是已经小到没有用处的衣服,也要尽量多的带回去”,于是赶忙就回屋了。
陆溟站在院子里,看起来没有什么事要做——毕竟他才是陆府真正的小少爷,行李估计已经被张贴完告示回府的陆黜邪和杨邪子二人收拾好了。该收到自己将要离开的通知的人,也会有下人告知。
但陆溟好像又有好些事要做:得去一趟司空那里,跟老师再见,顺便领出司命;得去一趟父亲和堂叔那里,毕竟是家里的长辈,看护着自己一点点长大,临别总得多说几句;还得去趟杨月荫那里,刚刚重逢,又要分别。溪水见不得鸳鸯好,只是这次,不知道要多久了。
陆溟先去了藏书楼。顶层,陆峰和陆降相对而坐,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盘围棋,战局分外焦灼。
陆降看见到来的儿子,便招呼他坐下。“溟儿啊,这次去翼城,为了表达清楚我们家族的态度和做实你的‘逃跑’,家里有本事的老家伙们,没一个能跟着你同去。至于前院的小家伙们,估计也没一个能派得上用场,而且,你也不想那些家伙跟着你吧?”
陆溟点了点头,这趟“逃跑”,其实更像是出游,所以只有自己熟悉而且相处和睦的朋友们一道,这才是理想的状况。那些前院的家伙,本来境界就低,自己估计也能一人打一院,而且还很不识趣,张口闭口都是“修行”二字,根本不知道生活的快乐。
“所以,我准备了这个——”陆降从背后掏出了三块白中泛着浅绿色的玉佩,递给了陆溟,“这玉佩啊,是你们保命的手段,不到危机关头,只要还有生机,就不要轻易使用。我和你陆峰叔都要出席不久之后的明家大宴,看他们那派头和让堂哥做的安排,那可要很久,而且行程密密麻麻的,真要是出了事,也许我们二人不能及时赶到——”
“所以这块玉佩能干什么呢?”陆溟有些不解,你们又不能来救我,那给我块玉佩,难道是贿赂来杀我们的人的?您觉得这块玉佩,真能比的上雇主给的赏金?还是这玉佩真有玄机,一块玉佩便能买下整座陆城?
“你别着急啊,我这不是想先把感情牌打好吗?儿子出行,父亲只想着儿子出事和儿子出事后该怎么解决,这父亲是不是当的太不合格了?”陆降翻了个白眼。你这儿子呀,也真当的不怎么样,总是让我这个当爹的面子没地搁,这那行啊?
陆降假装震惊,长大了嘴道,“哟,您还知道您这个爹当的不合格呢?我还以为您不知道,一直沾沾自喜呢:我这个儿子怎么就这么优秀?一定是我管教的好吧。”
陆降气不打一出来,但还是忍住没有责备陆溟,“这玉佩,你们三人一人一块,遇到真正的危险,记住,是你们没法解决的那种时再使用。直接把这玉佩打碎,司空便会心有感应,赶过来解救你们。但记好咯,这玉佩只有三块,也就是说,如果你们浪费了,等到了真正危机的时候,可能就没有后手可用了。”
陆溟点了点头,接过了父亲递来的玉佩,收下了这份父爱。本来打算转身就走,但陆溟最后还是紧紧的抱了父亲一下。身旁的陆峰,开心的笑了。
从藏书楼出来,陆溟进去了后院。
吃完早饭后,杨月荫就在房间里等着。她知道自己的未来夫君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他也会聪明的暂避锋芒,离开陆府,去那些势力想不到的地方静静等待归来的时机。所以她一面一遍又一遍的提炼着分别时一定要说的话,一面期望着陆溟出现在身前,毅然决然的说:“我不会留下你一个人,自己走的。”
陆溟出现了,轻轻推开木门,看到杨月荫乖乖的坐在床上,双腿并得紧紧的,眼睛微红。
陆溟冲了过去,蹲在她身旁,紧紧抱住自己的小女孩。“对不起,我又要走了。这次走了,就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回来了。我也想过带上你一起游览大河山川,但这太危险了,我可能保护不好你。我当然想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不能带着你去冒这个险,我会回来的,到时候,就再也不要分开了。”陆溟说的很快,生怕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动摇。
杨月荫哭了,她不知道在这本该是自己最快活的时光里,为何自己频频哭泣。眼泪一滴一滴留下,打在陆溟的脖子上。陆溟察觉到了异样,看向了女孩,又补充道:“月荫,每次分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陆溟亲了上去,没有给杨月荫责备他的机会。两人的唇紧紧贴在一起,不愿意分开。
最终还是走出了那间小屋,陆溟看着屋外熟悉的世界,心里不是滋味。身后,杨月荫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即将消失在视线里的男孩,自己精雕细琢的语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大声喊道:“溟儿,你一定要好好的!”
陆溟回头,笑了笑,摆了摆手,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司命正在收拾东西。
方才司空回来,便让他收拾行李,赶快准备——包括心理和生理——和墨饬、陆溟一同离开陆府。司命大致听说了陆府里发生的事,“好朋友就要有难同当么,就算他考虑到路途遥远,危机四伏,不想带我去,我也会主动去的”,司命和司空这样保证到。司空自然很满意,笑得分外灿烂。
陆溟推门而入,鞠躬行礼,刚要说什么,就看到了司空举起的手,“没什么要你说的,一路小心,多照顾你这两位师兄,遇事要灵活和坚强,实在不行了就找我。”停顿了一会,看到司命已经收拾完毕,他又补充道,“一路小心,最困难的事情,其实在翼城里呢,这心理准备要有,行了,走吧。”
司空一手推出了陆溟,另一手赶出了司命,重重的关上了门,还不忘说道:“你们这三个小霍霍总算是走了,为师也可以歇一会了。诶呦,这叫一个累的啊。晚上去找老药师喝酒,明儿起来了之后去找陆大供奉下棋。生活这么快乐,为什么老要折磨自己呢?”
两人不再理会司空专门说给二人听的抱怨,并肩出了小院,在外府里遇到了整装待发的墨饬。外府里空无一人,一是这些子弟们都被打伤了,根本出不来,二是他们三人如何逃走的,哪里能有目击者呢?于是就算是哭着闹着说要去送公子的陆黜邪和杨邪子,也都被陆降锁在了屋里。
走出陆府的大门,三人看着陆府高高的红墙,一阶阶台阶,这三人一起进进出出了千次,四年如一纳朝夕相处的地方,内心百感交集,如今竟要走了吗?这一去,就不知道何时归来了!
“走吧。”陆溟轻声道,带着二人走向城门。
那年,三位少年离开了陆府。司命,按司空的说法,十七岁,墨饬十六岁,陆溟十二岁。没人知道接下来他们会经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