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的四座城门上各贴了一张大告示,来来往往出城进城的陆城居民,第一次见到时,都会被吸引过去,然后不自觉的看看不知多少年没有出现过的告示上,究竟写了什么。
关于这突如其来的告示,陆溟也是不知道的。某次放学,他从南门进城时,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堵在了门口,迟迟不能进去。陆溟很气恼,自己父亲,张口闭口便是“干活去了”,“要为陆城百姓谋福利你知不知道”,但仅凭现状,陆溟还真没觉得自己这个感觉良好的爹,为百姓们做了什么实事。这种高高在上还不干事的,就应该被打倒。陆溟暗暗想到。
跟司空和两位师兄交代清楚自己要稍留一会,晚些归家,陆溟便释放了自己在家里不得不压制的死死的好奇心,挤到了人群中去,看看那张大大的告示究竟写了什么。
身前的人,已经把告示围得水泄不通了。陆溟好不容易挤到前排,又被人肘击了一下,一时间便有些晕晕乎乎的。还好修过行,上课的时候也算是认真,不然这一下,自己指不定就躺倒在哪里了。看来以后得找时间检查顺便清楚一下可能出现的安全隐患了。探头一看,陆溟霎时被吓到了。
贴着的是张大大的宣纸,看起来有些泛黄,显然已经高龄了,但却遮挡不住它名贵的气息,上面用黑色的字迹,写到:吾儿陆溟,将满十二,吾诚邀陆城百姓,齐聚陆府,普城同庆,尔等享乐,吾儿也收获颇丰,岂不美哉?
下面还签了个大大的名:陆降。外加的是红色印章留下的痕迹。
陆溟龇牙咧嘴的。这就是你所谓的给百姓谋福利?给我庆祝十二岁都能叫谋福利了?还信誓旦旦的管着叫尔等享乐,真是一家之主,一城管事应有的大气风范啊。
最终还是没忍住。“我就是陆溟,我将满十二了不假,而且毫不隐瞒的说,就是三纳之后,但我爹写在上面的,都是假的,骗各位的,还望大家不听不信不到场,并且相互转告,麻烦了。”言罢,便一把撕下这张昭告全世界的告示,卷了卷,气呼呼的朝家去了。
于是,等回了家,经常见不到的陆降笔直的站在门口,瞟了眼陆溟手上卷的整整齐齐的宣纸,嘟囔了句“算你小子还知道这纸贵重,当然了爹的墨迹更贵重,知道心疼,不能扔了,不然可就不是被骂这么简单了,打一顿啥的,估计就免不了了。来,自己找个好地方,乖乖站好,等我骂爽了,就可以停了。记得选个好地,最好不要打扰他人,当然了,你要是不怕被别人知道你这破品行,大庭广众之下,我这个当爹的,为了你的未来着想,也是骂的出来的。”
陆溟考虑再三,选择完毕。那晚上,负责布置陆府的那些陆家子弟,都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脏话声。当然了,司空带着两个徒弟就光明正大的坐在院子里,看着发生在可以说是陆府中心的院落里正上演的好戏。
三纳的时间很难熬,对于陆溟这种自暴自弃选择在最容易被他人知晓的地方被骂的行为,陆降认为唯一的惩罚措施,就是多骂几顿。所以之前一年也只见过六次的父亲,在这短短的三纳时间里,陆溟便遇见了不止十次,而每次遇见的时候,都会伴随着“叫你小子不听话”,“叫你小子不要面子”,“你知不知道都是为了你好”之类的教训,当然了,还有“他*的”,“我*你*”之类的出现。
终于是熬了过去,陆溟十二岁了。十二年前,星空一片片炸裂,天山被黑雾袭击。如今自己的心态一点点炸裂,尊严被父亲袭击。呵,还真挺戏剧性的。若是城的百姓油性目睹这由陆家主自导自演的悲喜剧,倒也可以勉强算是福利了。
等吃过了晚饭,宾客们陆陆续续就到了。蜂拥而至,挤在陆家门口的,不乏那次被陆溟义正言辞的“辟谣”和“遣返”回家的居民。看到了些有幸见过一面的身影,陆溟十分想把这位不务正业,甚至可以说是不知道正业为何物的老爹,打进地里。
“您还说我没个正形,您难道就有了?您看看这闹得,整个府外,好好的街道全被堵满了,想走都走不通。那些去买东西的,去吃饭的,进城出城路过这里的居民们怎么办?”
陆降“哦对”了一声,赶忙前去开门。“欢迎各位父老乡亲们前来为我儿子陆溟的十二岁庆生,欢迎大家。”门外的人物们刷刷刷的涌了进来,霎时,陆府外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陆降缓缓关上了大门,悠哉悠哉的走向大院,那里已经摆满了桌椅和饭菜,来宾们都就坐,等着他登台发言后开吃开喝呢。“会有买东西的吗?会有出城进城的吗?会有吃饭的吗?这倒的确会有,但既然出来吃饭,来陆府凑个热闹有什么不好的?”
陆溟有些凌乱,自己爹爹这完全是个以公谋私的大贪官啊,是应该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啊,怎么就能这么被拥护呢?摇摇晃晃的跟在父亲后面,陆溟看着院子里乌泱泱站的站、坐的坐、吃的吃、说的说的人群,有些反胃。这怕不是父亲花了钱来演自己的职业戏子吧。
陆溟落座。那是最靠陆府内院的正桌,桌旁只摆放了七张椅子,应该是给自己、陆降、司空、司命、墨饬准备的,那剩下两张呢?总不能是陆黜邪和杨邪子的吧,正常来说,父亲是不会让他们上桌的。难不成是?陆溟的眼睛开始在院落里扫视,强忍着看到密密麻麻后的不适,开始寻找那个自己一直期盼着的身影。
最后倒还真有些发现,只不过是看见了陆黜邪和杨邪子坐在一张侧面的小桌上,正不停地挥舞着双手。从二人逐渐有气无力的样子来看,应该是挥舞了很久了,显然是在招呼自家少爷往那边看,但迟迟没有就结果。忽然间注意到了少爷的眼神,陆黜邪掐了双眼已然无神的杨邪子一把,指了指陆溟。然后二人摆动的幅度就又大了起来,拼命表现出极度兴奋的样子,陆溟艰难的挤出了一个笑容又,寻找了起来。
身后有人拍了拍陆溟的肩膀。“抱歉啊,刚才去洗漱更衣了,来晚了一些,小寿星不要怪罪呀。”墨饬换了一席红衣,看起来颇有喜庆的气氛,也和周围装饰的金黄橙红很搭,但陆溟依然是高兴不起来,一遍又一遍的看着眼前的人群。
墨饬坐在了身旁,看着有些怅然的陆溟,强行正经了一波,关心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看起来这么不开心。”
陆溟回了头,眼睛里空虚的很,吓了墨饬一跳。“谢谢你关心,没事的。”声音软绵绵的,有些恐怖。
你在哪呢?为什么不来?
司空领着司命也出现在了院落里。原里霎时轰动了。陆城里的人,可以记不住陆降的名字,可以没听过陆溟的名字——事实上有些人确实是这样的,但要是不知道这位拯救过陆城的大英雄,便说不过去了。司空向陆降点了点头,已然准备发言的陆家主回了个礼,司空便带着司命在陆溟对面坐了下来。两人也看出了陆溟的心不在焉,正欲询问,便看到了墨饬不停地摇头,于是作罢。
你在哪呢?为什么不来看我?
陆降开始发言了,不乏夸赞儿子的文采斐然、修行天赋和吃苦耐劳,但陆溟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直直的望着大门,有些失落。
忽然间,朱红色的大门推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率先入内,陆溟像是想起了什么,眼里泛出光来。
老人身后,是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个子不高但身材苗条,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可爱的很。
还是当年的样子,原来,人是不会变得。陆溟起身,向大门跑去,众人齐齐回头,好奇发生了什么?陆少爷有什么急事要去做?却只看到了一个也向陆溟跑去的红裙女孩,她高声喊到:
“陆溟,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