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城的西侧城楼旁,有一栋红色的二层建筑。自陆城民众早起上街,到晚归睡觉,这栋小红楼的门口永远有络绎不绝的人流来往穿行,倒不是西城门有多繁华,只是这栋二层建筑值得所有人到此一游。
这栋红楼是陆城最大的饭店,和藏书楼旁的那家酒楼,是陆城两座普通人心中的地标与执念。陆城的民众,都是勤劳且手艺极好的劳动人民,有自己的小家,也能自理三餐,但心中永远梦想着是去红楼宴请家人,去酒楼享受生活。来往天山南北在陆城休整的大家子弟,那家酒楼和饭店也是首选,每到神城有大型活动之时,饭店和酒楼总是会爆满,门外排着长长的队。至于修行天才们在门口或是店内起了冲突,那是陆家的那本纪传都不稀罕记录下来的。
那家红楼的老板,姓陆,据说祖上也是陆府里的修行者,而且天赋和境界都还不错,只是一次应为某些原因反抗了家门的命令,全家人被放逐,被迫离开了陆府。不愿意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陆老板的老祖便找了陆城里的偏僻一角,定居下来。后来,为了营生,他便和妻子一起,改装了那栋买来的二层小楼,刷上一层红色的漆,挂上个一点也不明显的招牌,自此便有了这家大名鼎鼎的饭店。
至于名字,这家红楼门口的匾额更换了一个又一个,有大有小,各种规格的统统试了个遍,总得有一任老板不能满意,于是等到了这位陆老板上台,便直接把门口的匾额拆了下来,自此这栋红楼就没有了名字。每当人们发出聚会的邀请时,只会道:“走,去红楼碰碰运气,万一有地方呢。”
那晚,红楼迎来了这代老板所面对的最高贵的客人。陆姓老板自然不认识走上楼来的这位青衫男子,更不知身后的三位少年的来历,当是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身着墨绿色衣服的少年,是如此不自然的摆着手,而且脸上的表情感觉上还痛苦万分,他就心里深感厌恶,想着这钱也不赚了,这次可一定要委婉又明确的表达清楚自己的逐客令。
然后,那位刚刚走过自己的墨绿色少年回了头,嘻嘻一笑,道:“老板,最新的那种火锅和火锅所有的配菜各上三份,帐么,算在陆府的老供奉司空身上好了。”
陆姓老板的心头仿佛五雷轰顶。司空他是知道的,当然了,也是他见过的。自己小时候,父亲曾带着自己给这位陆家派头最大的供奉忙前忙后过。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眉宇间显得有些猥琐,没有一点老年人应该有的和蔼可亲,要求也颇为苛刻,哪个菜要哪种配料,要加多少,都要精确的不能有丝毫偏差,可就算如此,那老人还是骂骂咧咧的,吃得也不满意,更不愿意结账付钱。
最后司空还是看在老板身旁还有个孩子也在服务的份上,才递给了年幼的陆老板几个小小的铜板。当时七八岁的他看到的那一份不情不愿,便暗暗还记在了心里。自那时起,他就下定决心,等以后自己长大了,成了这家饭店的大老板,若是这个姓司的老东西还过来吃饭,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不仅饭不给吃不说,上次欠下的饭钱,也得给补齐了才行。
于是,他偷偷翻出了老祖宗明确规定后人不能打开的那几本修行典籍,看着一段段晦涩难懂的文字,一点点的实践着。一年年过去,如今四十岁的中年陆老板,也已经是一位稳坐五境的修行者。若是下次还遇到这个老东西,哼,就算打不过,也得让你掉层皮。
如今再度听闻司空的姓名,老板并没有盘算着怎么把那顿饭钱赚回来,更没想着怎么整一整这个走路姿势不讨喜的小公子,只是暗暗愤怒。司空他本人来吃饭都不会还钱,你把帐赊在他身上,他怎么可能还?要是答应了你,以后人人都如此赊账,我这红楼的生意还怎么做啊?
陆老板正欲发话,只听到那位墨绿色的小公子又开口了,“算了,估计那个老家伙也不是能吃饭结账的主,看你那犹豫不决而且还不知打什么坏主意的样子,这顿饭钱不如还是算在我爹身上吧,陆家的陆降您知道吧,算在他身上可不可以?”
陆老板头上再次炸响了五雷。这次他真的是快哭了。赊账在司空身上,那眼前这个小公子可能只是陆府的旁人,知道些内情,想获些蝇头小利,才出此言。但若是赊账给陆家主,而且还能直呼其名,说那可是他爹,就只能是一个人了。看来这顿饭钱又要收不成了,本来能大赚一笔的三位火锅,到头来又是一顿赔本买卖。“陆溟公子,您里边请,饭钱的事就不要考虑了,不收其实也可以。”
“诶?那怎么行。”被认出身份的陆溟一本正经了起来。父亲说过,出了家门,就代表的是陆城陆家,就算是在城内,也要有大家公子的样子,不能背后被人议论,给家里丢脸。“您是老板,您可以说自己只是个厨子,赚不赚钱不重要,但我不能这么想啊。钱啊,您一定要收,而且要收够,往多了收。”
陆老板内心大喜。没想到这陆家未来的栋梁,竟然是个傻子,每每白给,喜欢做散财童子。于是陆老板愈发恭敬,道:“是的是的,陆公子说得有道理。商人从商,不管卖的啥,一是信用,二便是利益了。陆公子既然已经讲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择时一定到府上拜访,把饭钱收了。”
陆溟笑嘻嘻的上了楼,身后是好像什么都没见过,一直认真看着红楼里形形色色的人与物的司命。再往后是司空和墨饬,听到刚才老板与顾客两人的对话,都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内心破口大骂这种奢华而又愚蠢的生活方式。
进了老板准备好的包间,桌子上已经摆放整齐了三个冒着热气的火锅,旁边堆满了各种的肉菜和素菜。陆溟率先落座,然后是因陆溟出色完成任务而享福成功的墨饬和司命坐在了另两个位置,最后是愿赌但不服输的司空,强装恭敬的站在陆溟身侧。
陆溟开口了:“两位师兄,自来到陆城也有二三十纳的时间了,一直以来只吃过府里的清淡食物,陆某心里愧疚啊。如今获此机会,当然要带二位来见见世面,尝尝这诺大的陆城最闻名的店家。各位随便吃,怎么开心怎么来。若是有什么问题,或是需要帮助,看见我身旁这位了么,他啊,是陆府里的下人,而且还不大听话。你们大可不必使唤这里的服务员,有事情找他就好了。若是没有别的事,咱们现在就开动如何?”
司命和墨饬自然没有异议。这次课上两人真是拼了命的想赢了陆溟,但没想到输了反而有最好的结果,自然对陆溟的安排感到满意,于是先后点头。
陆溟回头看了眼身侧的师父,示意您动手的时间到了。司空又翻了个白眼,但手还是拿起了筷子,开始给这位一点也不只尊敬师长为何物的弟子夹菜喂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