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内是一个诡秘的世界,这里缥缈无常,无形无质,能泯灭万物,无物可存,非入道者不能入也。
但事有例外,比如这个方鼎,还有方鼎内的土壤和种子。
神农鼎恢复了原本的大小,高约一丈,宽约半丈,四足鼎立,双耳高耸,满身纹饰。
它的外壁已经被虚空内的诡秘能量所侵蚀,棱角不再分明,铭文斑驳不清,连耸立的高耳也缺了一只,好在它盛着的土壤中有着连天也能补全的五彩神石残渣,护住了方鼎的内壁,不至于被诡秘所磨穿。
种子内,万妖在使用了最后一丝力量之后就已经陷入了昏迷,方鼎在这片黑暗的空间内漫无目的的飘荡着,不知去向。
生命古树之巅,美丽绝伦的绿茵宫内,两个始作俑者正欢庆的对饮。
“哎呀呀,好在你这小娘子机警,见拾遗殿被破就来喊老祖我,不然你可就暴露了,我们的计划也要泡汤咯!”苦头伯饮下杯中鲜甜的果酒,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也是老祖我粗心,让那破纸元神给跑了,哇呀呀,实在是让人气愤。不过他中了老祖我的魂殇毒,就算他是不死之身也要脱层皮!不睡个千八百年别想恢复过来。”
“那万妖狡猾多端,自古以来就自视甚高,又有妖国撑腰,更是嚣张跋扈至极,何曾受过灾劫,也只有老祖这样的高能才能让他受了这么大的难了,”陆无双妩媚的一笑,敬了苦头伯一杯,“经此一役,他的元神受创,万妖谱想必也用不得了,我们的计划也就能顺利进行了。”
“若不是你与玉颗童子提到过此事,我也不愿出手,奈何万妖已经知晓了些许,只怕会一查到底,到时候你的处境就会更加的危险。”苦头伯轻声道,“凡做过,必留痕。好在此时天地因果混乱无常,他们发现万妖始终之后也查不出什么。此事就此打住,说多错多,继续扮演你往日的端庄样子,莫要再惹事端。”
“是。”陆无双应了一声,她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随后便将这个想法放诸脑后,起身告退。
若一切都按照他们一妖一魔所想,或许他们所谋划之事真的能成,可天道本是无常,如今更是难测,未来过去如同迷雾一团,一切都好似回到了天地初开时的太古洪荒,人人自危,修为越高之人越发的感觉到了大恐怖的即将到来。
而这一切的开始,是从衔蝉走出那座南山村的寺庙时慢慢发生的。
他成为了整个三界中的一个异数,明明所有的因果算策之法都将他绕开,可他偏偏又聚集了三界中极大一部分的福报良缘,与他接触过的人越多,三界的因果愈发的混乱无序。
与他亲近之人可得福报机缘,与他偏离之人只能尝尽恶果。
修云如此,朱羽如此,唐靖尧亦是如此。
玉颗童子成妖于太古洪荒,拥有无上的血脉传承,天资卓越,本可早早成道,却奈先天不足,后天又受尽磨难,整整一个太古洪荒,他只从三重天修到了七重天的境界,直到现在,未有寸进。
而在今天,他观那无穷的大道符文,心中忽而一动,一丝明悟在脑海中回荡,漫长时间中未曾有过松动的瓶颈在这一刻竟然有了破解的预兆,于是他陷入了妖生中的第一次顿悟。
陷入了顿悟之后,他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被屏蔽了,他没有察觉到陆无双的到来,没有看到万妖与陆无双的离去,更没有看到衔蝉在陆无双来之前就一溜烟的跑到了那颗光蛋的后面躲了起来,连后来的陆无双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无聊的小和尚看着满天飞舞的符文道链,眼中的毫光连连闪动,将看见的所有符文都映入了眼帘,他的丹田之中一时之间亮起了无数的光点,围绕着开始的七颗颜色各异的光球开始旋转,像是漫天星河。
“哈。”
看完了所有大道符文的衔蝉有些无聊,他只想睡觉,可舒适的人形床垫都不见了,比起软塌,他更喜欢修云的怀抱,可修云与衔蝉在修炼,抱不了他。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与他身高相仿的唐靖尧。
他的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嫌弃唐靖尧的身高。
可困意实在是扰人,没得法,衔蝉迈着略显蹒跚的步子挪向了盘膝而坐的唐靖尧,用头枕在他软乎乎肉嘟嘟的大腿上睡去了。
而在这时,唐靖尧的顿悟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时刻,正要一举突破瓶颈,忽然一股大力传来,本来就如明火般闪耀的明悟顿时壮大了万分,宛如中日当空,那道瓶颈竟然如同遇到了春阳的白雪一样消失不见。
随着顿悟的继续,唐靖尧身上的气息也在高速的攀升,一朵朵桃花不知从何处飘起,在他的身周翩翩飞舞,看似柔嫩的花瓣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竖横交错的黑色划痕,就像是一根根黑色的枝头。
花瓣飞舞的速度越来越快,黑色树枝逐渐开扩大,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变成了粗壮的树干,将唐靖尧连带着躺在他大腿上的衔蝉一并吞了进去。
桃花失去了气机的牵引,顿时落在了地面,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道倩影出现在了密室之内,正是陆无双,她的眉头微皱,巡视了一圈之后也没发现唐靖尧的踪迹,顿时心中有些烦躁不安,她刚想要退走,复而看了看那颗依旧在不停蠕动的光蛋,似乎想起了什么,暗道不好,一个转身便离去了。
虚空内的世界没有光亮,没有风雨,甚至连方向也没有,一切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唐靖尧依旧沉浸在顿悟之中不曾醒来,他感觉自己对空间大道的领悟在此时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身周的一切都被空间大道所包裹,他们在欢呼雀跃,哪怕是最为微小的一个空间符文都在叫嚣着喜悦。
衔蝉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只要睡着了,如果没有睡饱就不会醒来。可唐靖尧的大腿虽然肉乎乎的,却实在是难睡,根本就不是一个好枕头。他的嘴角微微撅起,有些不悦,他想要一张舒服的床。
于是他转了个身,落入了一个软绵绵的地方,然后开心的睡去了。
在睡梦中,修云给了他一个果子,甜蜜蜜的,很是可口。
没有了衔蝉在身边,唐靖尧的明悟之感顿时暗弱烛火,明灭不定,转眼荡然无遗,连带着空间大道的欢愉都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无由的打了个激灵,从顿悟之中醒了过来。
“嗯?我怎么在这里?”
唐靖尧对虚空世界并不陌生,他感悟的空间大道所寄托的便是虚空,若说虚空外的世界是主世界,那虚空内的世界就是主世界的夹层。
“九重天!”
在略微查探了一下自己的修为之后,唐靖尧兴奋的怪叫了几声,多年以来的瓶颈终于得以突破,积累了无数岁月的庞大能量竟然一举跨过了八重天,直达九重天,如此喜事,怎能让他不做出失态的举动。
可即便他已感悟了空间大道,在虚空世界中也无法发出声响,那叫声自然也无法传出,他自知无法在虚空世界中久呆,正要离去,却心头一动,朝着不远处的那方走去。
虚空并没有方向,可是有坐标。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一到处随时都可能损坏的大鼎,那鼎还有些眼熟,这是他第一次在虚空世界中看到旁的事物,不由有些好奇,于是加快了脚步走了过去。
待得走到近处看清了鼎的模样,顿时就将唐靖尧吓了一跳,却是月器上品的神农鼎!而衔蝉正仰天睡在里面。
他是知道神农鼎的存在的,因为陆无双与他说过的那件事,那件李代桃僵的事情。
他心中不由起了突突,有些不确定的喃喃道,“难道种子已经发芽了?成了人形?”
再一细细打量之后,唐靖尧才将这个想法掐灭了,因为他在衔蝉的头顶看到了八个戒疤,即便那个种子吸取了衔蝉的妖皇血脉,能长得和衔蝉一般无二,也无法复制他头顶的那八个戒疤。
只是这样一来,唐靖尧更加疑惑了,衔蝉为何会睡在这里?又为何会睡在神农鼎之中。
正想着,他的神识探出,将整个四足方鼎扫视了一遍,并无发现那枚褐色种子的存在。
怀着种种疑惑,他一把将衔蝉抱起,又收了那鼎,随手划开了一道口子便走了出去。
一步跨出,海阔天空。
烈日依旧当空,却已经过去了两天。
培风依旧在生命古树的树洞中吸收那些古籍中的大道,朱羽却已经从入定中醒了过来,他的修为在这一次修炼中有了质的飞跃,竟是一步跨过元婴境界,踏入了尊者级别。
还不等小王爷如何高兴,就听到了噩耗的传来。
万妖、唐靖尧与衔蝉都不见了。
一个是道器器灵,一个是七重天的洪荒大妖,最后一个是上古妖皇血脉的最后传承者,一同消失不见,怎么样都会让人觉得事有蹊跷,难免乱想。
陆无双自责没有顾好小主的安全,躲在绿茵宫内整日以泪洗面,不愿外出。
所有知晓内情的人都聚集在了福宁殿中,已经从外头赶回来的琼珩更是气得暴跳如雷,生怕他们着了那群老头的道,他对着吴刚一顿臭骂,“你这只会挥斧子的莽汉,得了道果又有何用,连一个人都看不好,整天就知道了围着我姐乱转,连看人的正经事都做不好,难怪我姐看不上你!”
吴刚的脸色也不好看,英俊的脸上布满了乌云,抑制不住的黑色闪电在他的身周闪耀,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发出万丈雷霆。
“我自知有亏,但是,”吴刚狠狠的等着他,“这是小姐给你的任务,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你!”琼珩被这话堵得语塞,只得叹息。
朱羽很是担心他们会就这样打起来,一个圣人,一个准圣,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去阻止。
不过好在他们能够确定衔蝉并没有生命危险,毕竟培风与远山都活的好好的,并没有出现异样。
忽而,所有人将目光落向了一旁的空地,只见一个小屁孩儿抱着另外一个小屁孩儿从虚空之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小屁孩儿看着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的盯着自己,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咦,都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