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白衣在厨房里忙活了许久,直到月上竹梢青竹阁才开饭。
小邪子很自觉,主动包揽了刷碗的艰巨任务,这让牧十一很是欣慰。
沐白衣与他坐在案桌边,也不曾言,就这般静静听他滔滔不绝地讲着一路见闻。
除了有关老师与魂婴草的事儿,牧十一将所有都说了,便连丁宁之事也未有遗漏。
沐白衣神色如常,只是眸中那点点情意却是愈发清晰。
“师兄,这是什么?”
牧十一低头鼓捣着,笑道:“这是在洛阳灯会上买的花灯,喏,那个小的是你的。”
“嗷呜!”
小邪子兴高采烈地提着花灯在院里跑来跑去,沐白衣笑意吟吟地看着她闹,心中一片平和。
“师父,这个是给你的。”
并蒂莲花……
沐白衣双手微颤,接过花灯,脸上隐有几分羞意,那一瞬间的明媚,便将这月光都比了过去。
落笔写下四字,执子之手。
看着他递过来的羊毫,沐白衣羞恼地白了他一眼,却也接了过来。
这人,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弯弯绕,偏偏自己一点儿也不厌。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花灯在微微火光中袅袅升空,牧十一轻轻抓起她的手,从手心里的微颤里似能感觉她心中那一丝悸动。
此处无声胜有声。
“小邪子,你许的什么愿?”
小邪子哼道:“不告诉你!”
牧十一哈哈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吃不完的糖葫芦,对不对?”
身边的沐白衣美目瞥他一眼,笑而不语。
“才不是呢!”
小邪子小脸一红,双手合十,似虔诚许愿。
愿师兄与师父能白头偕老,疼爱我一辈子。
父亲母亲,小邪子在青竹阁很好,这儿有最疼我的师父和师兄,你们且安心吧。
红衣事了,似一下便平静了下来。
青竹阁也归于往昔,牧十一坚持着每日的早课,而后便教小邪子识字,抽了空就去一趟藏书楼,倒是难得的悠闲自得。
腊月二十七,离着过年不过三天,宫里终于来人,正是腆着大肚子的上官真人。
蹭了一顿午饭之后,上官真人才悠悠开口道:“白衣,今年玉清宫里的年宴,你可要多费心了。”
沐白衣面有不解之色,比划道:“今年,宫里可是有客人?”
上官真人偏过头看着牧十一,疑道:“你没与你师父说?”
是了,牧十一倒真是给忘了,一拍额头歉然道:“师父,今年,师伯祖会来。”
谢伯伯要来!
这可真是好消息呢,说起来,她也有许多年未曾见过谢伯伯了。
只是,师尊与谢伯伯之间,难道已经冰释前嫌了么?
若真是如此,那该多好。
沐白衣心思百转,脸上神色变幻,静下来后笑着比划道:“既然谢伯伯要来,白衣自然会更上心些,明日我便与十一去落雪峰猎熊。”
熊掌?师父这是要做流云七绝了吧!说起来,这流云七绝,他也只吃过一次罢了,那味道早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谁曾想上官真人却是摆手笑道:“只怕这事儿就不劳烦你们师徒俩了。”
“掌教得知大师兄要回来纯阳过年,高兴得就像个孩子,我可是听杨秀说,掌教私底里还偷偷抹了泪呢!”
“这不,方才我来这儿之前,掌教便已去了落雪峰……”
掌教亲自上山取熊掌!
只怕师祖与师伯祖之间的情谊,是他们难以理解的。
“好了,我也不打搅了,三十夜早些来玉清宫准备便好。”
不打搅?饭你也吃了,茶你也喝了,就差没躺一会儿了,你还想怎么打搅?
自听闻谢云流要来起,沐白衣似乎就很高兴,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几分浅浅笑意。
“师父,师伯祖与你关系很好么?”
沐白衣面露几分缅怀,轻轻颔首比划道:“谢伯伯,算得上我半个父亲!”
父亲二字可见谢云流在沐白衣心中的地位!
难怪当初在李渡城,阿萨辛一言道破自己是沐白衣的弟子,并以此相胁时,谢云流便当场发了飙。
谢云流行事不拘一格,率性而为,若是知晓自己与师父的事儿……
沐白衣看他那一脸惧怕之色,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比划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可告诉你,以后不许你欺负我,不然你懂的……”
咳咳!
“哈哈,师兄怕谢师祖!不行不行,我也要拜谢师祖做干爷爷!”小邪子唯恐天下不乱,叽叽喳喳道。
牧十一一把将她揪过来,揉揉她的小脸蛋,恶狠狠道:“你这丫头,反了天了你!”
“师父……”
小邪子眼泪汪汪地看着师父。
“你喊师父也不管用!”
沐白衣轻轻瞪了他一眼,也不再管他俩,独自看书去了。
两日不过是转瞬即逝,终究还是到了三十夜。
这一大早起来,沐白衣便忙碌开了,厨房里那砧板上的声响便未曾断过。
待一切食材皆准备完毕,牧十一才算是歇了口气,年宴之上共有一百多道菜,今年怕是要更多些,连他都怕师父累坏了。
事实证明是他多心了,沐白衣身上虽未有一丝一毫修为显露,那入了道却是实打实的,更何况那日夜舞剑也不是白练的,此时的她依旧是神采奕奕,并未有半分劳累之色。
修道也不离凡尘,山上诸多弟子在山下都是有着家眷的,掌教也是特意恩准了诸人回乡过年,这么一来,这几日的纯阳宫倒是冷清了太多。
哗啦哗啦。
纯阳宫那扫地的老道还是一如既往地兢兢业业,哪怕是路过的人少了这么多,他还是将这太极广场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牧十一闲得无聊,目光随着那扫把而动,却见一片树叶自崖边飞舞,缓缓消失,这一瞬间,他想起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儿,连忙一路奔回了青竹阁。
厨房里,沐白衣搬了只小凳,坐在门边看着他忙里忙外。
他竟不要自己帮手,沐白衣有些不解。
终于见他得了空,沐白衣上前比划着问道:“这些是……”
牧十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道:“我要去看望一位朋友,这些都是给她做的。”
“现在?”
“嗯,入夜之前便能回,耽误不了年宴。”
那看起来倒是不远,难道是李若雪?
也不对啊,李若雪自然也不会缺席年宴,那他口中的朋友究竟是何人?
沐白衣苦再怎么思冥想却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不再胡思乱想。
“这是……”
扫地老道坐在石阶上歇息,看着眼前那食盒,不解道。
牧十一洒然一笑道:“今个儿三十夜,十一备了些好酒好菜,送予前辈,以谢前辈兢业。”
“你有心了。”
这孩子,到底是长大了!
扫地老道提着食盒,看着远去的少年,眼底隐有几分莫名意味。
嘎吱嘎吱。
都三十夜了,这老天爷也不说给这些雪花放个假,还是这般没完没了地下。
耳边风声呼啸,牧十一在落星渊边缓缓停住,看了一眼雾霭深沉的渊底。
酒儿,我来看你了。
墨眉出!
变!
流云翻转,墨眉一分为四,变为四爪,紧附牧十一四肢,爪尖隐泛寒光,锋锐无比。
这也是牧十一能想出来进入落星渊最稳妥的办法,那热气球他倒是想做,就是怕失了手变成肉酱。
轻轻一探,尖爪如刀切豆腐一般刺入山岩,牧十一像蜘蛛一般缓缓下爬,耳畔是呼啸寒风,吹得道服猎猎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牧十一面上都有些麻木了,若不是途中喝了一口仙人醉暖了暖身,只怕如今他早已冻成冰雕了。
嗯。?这是……
几抹银白蓦然映入眼帘,牧十一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终究是将这附着在山岩之上的小东西看了个仔细,牧十一心头泛起几分激动。
雪蚕!细细一数,这一小片山岩之上,竟是有着十七八条之多!
雪蚕,位列玄品灵材,按年份不同分上中下三品,传闻风雪银城当年曾出现过一条世所罕见的金色雪蚕,那年份竟是已达万年,说是一条便能让人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这雪蚕体内灵力精纯无比,服用一条便能抵得上至少一两年的苦修,不过也过犹不及,若是服用三条之后,那效果就十不存一,那再服用便是暴殄天物了。
雪蚕非寒地不生,此地处于落星渊中,常年落雪本就严寒无比,加之终年不见日光,那对雪蚕来说更是得天独厚之地,再者,这落星渊中常人难至,这些雪蚕也就很好地生存了下来。
大多有七八百年份,可列中玄,那隐泛金色的怕是已有近两千年,足以位列上玄!
牧十一心神微漾,小心翼翼地拿出寒玉盒取了十条,涸泽而渔的道理他还是知晓的,那剩下的几条,便让它们留在此处生长吧。
半杯仙人醉入喉,脑海中刹那间清明无比,身子也暖和了许多。
啪。
终于落地,脚下踩着的是厚实的土地,收了墨眉负于身后,牧十一在迷雾中缓缓前行。
渊外风雪交加,寒风凛冽,这渊底却是一如当初,暖意阵阵。
哗啦。
水声滚滚,一道巨大的暗影自潭中升腾而起,在迷雾中看得不甚分明,似长蛇一般骇人。
“是谁在那儿!”
那是酒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