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境,华山纯阳宫青竹阁。
天边不过露出一丝粉彩,牧十一就已经被玄天君叫了起来。
“今天的早课就从现在开始。”
牧十一慢悠悠地整理道服,无奈道:“老师,纯阳宫的早课也没有这么早吧?”
玄天君看了一眼刚泛出鱼肚白的东边,道:“这不是纯阳宫的早课,而是你自己的早课。”
转眼来到山门,玄天君指着那蜿蜒的山路,道:“不得动用灵力,从这儿出发,到山下红枫湖打一个来回,今天的早课就算完成一半了。”
从山门处到山脚不过六里地,可到那儿红枫湖可还有着十多里呢,按这么算起来,这一个来回少说也得有个三四十里了吧?
玩这么狠?
玄天君面露几分缅怀之色,道:“你也别急着埋怨,我且问你,修行之路上,什么最重要?”
牧十一沉思片刻,迟疑道:“修为?”
哪知玄天君摇头道:“非也,是你自己的身体,这才是你最基础的根本所在。”
“你或许不知,这万年以来,那些古武遗迹里的情况五花八门,有一种极为稀有的被称为灭灵界,一切与灵力有关的事物尽皆失效,包括你的修为,那此时,你能依靠的,便只有你的身体。”
“不光如此,在未来你破入圣境之时,必然也会遇到九天雷劫,那时,你自小锻炼的强悍身躯便能为你增添几分自保之力。”
牧十一恍然大悟,道:“学生明白了,这就出发。”
玄天君点头道:“我也懒得监督你,如今我的灵魂受损颇重,不可长时间逗留。”
哪里需要监督?
这早课说到底也是为了他好,既然结果必然是好的,那就只有认真执行了。
前世在父亲的熏陶之下,牧十一自小都有晨跑的习惯,自然知晓持续二字,并没有一口气就冲下山去,而是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步伐,一步一步下了山去。
脚步不停,灵海里也并不歇着,银色灵力在经脉之中随着既定路线缓缓流动,完成一个个周天循环。
按九幽空明诀上所记载,通幽境之后,并不可急着聚灵力于幽门之内凝物,而是需要将灵力凝练成灵团,安置于四肢五脏之中,当凝练了九个灵团之后,需要再将其引出融成一团,才可引入幽门凝物,从而迈入千创境。
据说,此法淬炼过的灵力,可比同境界修士强上数倍有余!
一切都像是巧合,却又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九幽空明诀所说的九炼之法也需要强悍的身体来承载九个灵团所带来的巨大压力,而如今的早课,可不就正中下怀了么?
红枫湖近在眼前。
道服上已隐现汗迹,这二十里路,可不是一般人能跑下来的。
假如没有酒儿,单凭今生这原来那羸弱的身体,如何能坚持到此地?
没有任何停顿,红枫湖的小亭一到即刻返程。
这回去的路,似比来时长了许多。
脚步渐渐沉重,呼吸之间,雾气升腾。
这寒冬腊月的清晨,牧十一哪儿能感觉到半分凉意?
如今的他,喉咙胸膛里都像是揣了一块火红的炭,烧得口干舌燥,说不出的难受。
可他的脚步,一刻也未曾停顿过。
那石阶之上,一旦踏上,积雪立消,变成一个深深的脚印。
也不知过了多久,纯阳山门浮现眼前。
“嘿,这牧小傻今个儿又是犯什么傻,这大早上就下山一趟,还不用灵力?”
旁边的小道士急道:“你怎么又给忘了?牧师弟如今可入了通幽,待会儿若是被他听见,掌你嘴我可帮不了你!”
“嘘,这都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口来,但愿他未听见。”
牧十一此时哪有搭理他们的心思,连礼都懒得回就直奔青竹阁而去。
回到青竹阁,已然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以及案桌之上还热气腾腾的早饭。
似有些暖,自心尖流过,像春雨一般润物无声。
她不曾问,他也不必说。
这似乎就是两人之间十多年来的默契。
只要各自安好,又何必多言?
“咳咳,你小子,我算是知道你死也不改投他门的原因了。”
玄天君似笑非笑,一副我懂你的模样。
牧十一并未反驳,只是淡然摇头。
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的沐白衣,不过是他心底里对某人的眷恋倒影罢了。
未曾舍,却也不敢舍。
“来吧,开始今天的第二课。”
“剑法,最基础的就是十三剑招,以后一年以内,你每天都要将十三剑招各练千遍,直到你凝出剑元为止。”
牧十一拾起一片竹叶,催动体内那股奇异力量灌注其中,只见那原本软绵绵的竹叶在一瞬间变得笔直无比,似有点点寒芒透出。
“老师,你说的剑元,是这个么?”
玄天君顿时哑口无言,他本以为这小子只是资质好罢了,谁曾想他当年花了二十多年才凝结出的剑元,这小子不过十多岁就练成了!
人比人,真是可以气死人的啊!
“老师也不必讶异,自六岁第一次灵觉失败之后,我随师父日日练剑,已十年有余,这股力量前两年便已经存在了,只是不知是何物罢了。”
玄天君叹道:“我本以为,我当初的天赋可以算得上世间翘楚了,可如今和你一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啊。”
牧十一风轻云淡笑道:“哪里是我的天赋好,不过是拜人所赐罢了。”
玄天君道:“既然你已凝出剑元,那以后的路就更简单了些,这十三剑招还是要练,至于那多余的剑元,就用来祭炼墨眉好了。”
“这八百年来,我寄于其中,已耗费了墨眉的太多剑意,这都需要你慢慢补回去。”
不一会儿,沐白衣已收拾妥当,提了木剑也来到院中。
一曲剑舞霜叶凋,白衣翩然仙人落。
哪怕是最基础的太极剑法,在沐白衣手里也是如行云流水,意味悠长。
一旁的牧十一则是枯燥地重复着剑十三式,没有半分不耐,没有一丝偷懒之意,每一个动作皆标准至极。
手臂有些酸痛难耐,可每一次挥剑,那看不见的一丝剑元就会自剑尖流返自身,再回馈至墨眉之中。
他似乎能感觉到墨眉在为这几百年来又一次的甘霖而欢呼。
它,已然饥渴太久太久了。
这一练就是一个时辰,纯阳宫的早课也正好结束。
“不休息一会儿,这又要去哪儿?”
沐白衣见他又要出去,急拉住他衣袖,比划道。
牧十一回以微笑,道:“师父给的藏书令还多着呢,我寻思着去藏书楼看一看,午饭就不必等我了,我会在日落之前回来。”
沐白衣松开他,秀眉舒展开来,比划道:“早些回来,可不许再打架了。”
“知道啦知道啦。”
如今他已入通幽,三代弟子谁人不知?那些艳羡,那些隐约的畏惧都在渐渐浮现,哪里还有人提及之前的那些流言蜚语?
更不提有人敢再欺负于他了。
他不去找别人的麻烦就已经烧香拜佛了。
噫?
说到这儿,这两天来来回回倒是没碰上王雷三人啊。
原本这三人经常在太极广场这儿溜达,只为堵他以做消遣。
现如今风水轮流转,他们三个倒是躲得挺快。
这一世的恩怨,始终都要解决,不然对牧十一的道心必然有损。
早课结束之后,各峰弟子尽皆回山修炼,自太极广场到玉清宫上倒是冷清了下来,一路过来也只碰到几个不熟悉的弟子。
“牧师弟!你很怕我么?快过来。”
还真是怕啥来啥。
玉清宫拐角处露出个小脑袋来,正是牧十一避之不及的李若雪,正古灵精怪地盯着他。
牧十一暗暗叹气,上前行礼道:“李师姐。”
李若雪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拉住他就往后山走,都不容他有半分反驳。
“剑茴师姐前些日刚习了一套剑法,小有所成,正拿唐棠练手呢,嘻嘻,好想看看唐小子被打成猪头的样子啊!”
怎么好像李若雪与唐棠有过节的样子呢?
这么幸灾乐祸?
不过在牧十一看来,唐棠虽排第三,可修为却不落剑茴半分,只怕李若雪这小小的心愿是要落空咯。
未及后山,刀剑相击之声就已入耳。
邢老还是那副悠然自得,眼睛微眯,看着场间来回交错的两人。
一旁,剑尘静静地站在那儿,笑容和煦。
“剑茴师姐要败了。”
牧十一话音刚落,只见唐棠脚步变换,瞬间抓住剑茴左侧留下的一丝空当,闪电般出剑!
剑茴步伐未稳,只能挥剑匆匆回挡,可有心算无心,那软绵绵的回击如何能挡唐棠的那一剑?
当啷。
剑茴手中的长剑被挑飞,落在不远处。
唐棠收剑行礼,道:“二师姐,承让。”
剑茴倒也洒脱,摆摆手道:“不必自谦,若是这剑法我再熟练些,也决计不会让你有可趁之机。”
这倒是个不服输的姑娘啊。
邢老手中蒲扇轻晃,抬眼道:“牧小子,方才你是怎么看出剑茴要输的?”
“就是就是,我还以为剑茴师姐肯定会胜的呢!”
你这丫头倒是会以喜好来评判人……
牧十一摇头笑道:“其实很简单,唐棠师兄无论是在剑法基础或是步法上,都要比剑茴师姐更甚一筹,他之前右侧那一剑不过是诱敌之计,而当他的右脚后退再发力之时,其实就可以猜到他的下一剑了。”
邢老点头,眸中有些许赞赏,道:“看来你在青竹阁这十年也没荒废,基础十三式理解得很是透彻,否则也看不出那转瞬即逝的战机。”
“对了,你小子这是干嘛来了?”
“进藏书楼啊!”
这不废话么,来后山不就为了进藏书楼么?
难不成还是专门来看望你这个老不修的?
牧十一哪有三小剑那般闲工夫,有这切磋的功夫,不如进楼多看两本书呢!